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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远这段日子恰好在B市, 组委会收到整改意见书后吓得到处托关系问究竟, 话递到他朋友那边,高远稍微琢磨一下就弄清楚怎么回事了, 心中一阵可乐。
即将入夏的季节,斗篷女换了件扭花的小针织衫,配着深色牛仔裤,盘正条顺,清爽又漂亮。她抓着在上粉的球杆侧坐在球桌上听高远的朋友说完, 大笑着和高远对视了一眼, 却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开口道:“你家老爷子平常不是说自己最懒得搀和年轻人的事情了么?”
高远笑得倒在藤椅里:“你爷爷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吧?”
和高家老爷子玩在一块的那群朋友年轻时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有财有势, 解决邵衍这么点小问题,也不过就是发个话的功夫。
斗篷女嗤了一声,跳下桌子反身一杆,嘴里抱怨道:“都怪你, 把他们几个的酒水规格都抬高了。我爸妈小姨他们现在成天就托关系去S市A市弄酒, 赛着也不知道攀比什么。前段时间过生日,虎妞私底下给我塞了两瓶百香果酒, 说御门席现在又排队又搞限购酒越来越不好弄了。我躲我自己房间里开了塞子还被人发现, 当天晚上被我爷爷抢走了, 一瓶都没给我剩下。”
高远眯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限购才好呢, 要是谁都能买到还有什么稀罕的。我家那群兄弟姐妹心思倒是灵活, 可惜就是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入手。老爷子早上看报纸的时候还跟我说应该支持御门席来B市开分店, 我估计也快了。”
斗篷女却不认同:“快什么啊, S市的新店才准备开张,看那样子就忙不过来了,擎等着吧。”
高远心中琢磨了一下,回去之后见家中少见的没人,思来想去还是好奇,摸到他爷爷的书房去捣乱。
这家伙在家里被老爷子宠惯了,半点不像高家的其他小辈那样面对老爷子时噤若寒蝉。门敲了半天之后屋里才响起老爷子让进的回答,推开门,高远就嗅到了淡淡的酒香。
百香果酒的香。
这个酒的气味太霸道了,跟香水似的,驻留在一个地方就久久不散。老爷子把书房的窗户全打开了都无济于事,高远进门嗅到这股味道就开始嘴馋,目光四下搜寻老爷子可能藏酒的地方,嘴里笑道:“爷爷你又偷酒喝!”
老爷子原本在一脸严肃地低头看文件,旁边的茶杯还飘着袅袅雾气,全然用心办公充电的模样,听到他这话一下从座位跳起来了,目光朝门外一瞟,三两步跑来抓高远胳膊:“瓜娃!小点声!给你奶奶听到了又要找我闹!”
“你本来就不应该喝那么多,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年纪了。”
“我没得事!”老爷子将门关好后对他道,“上星期体检的时候还说我血压比以前低了。你王爷爷在我这里讨了几天酒,回去之后血压也比以前要低。就是你奶不相信,硬说酒跟酒都一样哪个都喝不得,我也懒得和她辩了,我自己偷偷喝。你去帮我订了新的没有?”
“至少得等十来天呢。”高远笑着直接奔入正题,“大赛组委会这几天到处托关系打听消息,爷爷,是你吧?”
老爷子脸一板:“这有什么好问的?我去下棋的时候听到老王老郑说的,大家都帮了点忙,主要是这一届组委会太不像话!”
高远这次才是真正惊到了:“王爷爷和郑爷爷也搀和了?!我今儿和王小舒打球的时候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们怎么会认识邵衍是谁?”
老爷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为什么觉得他们会不知道邵衍是谁?御门席这两种酒在B市上层阶级的圈子里都红透了,现在他们就靠着这玩意维系友情呢。因为高远前段时间弄回来好几瓶百香果酒的缘故,高老爷子这些天在老朋友中很得几分尊敬,下棋的时候大伙都默认让他三个子,连御门席这个店早就无人不晓了,又怎么会有人不知道酿这个酒的人是谁?
高老爷子这样一琢磨,又忍不住意动起来。他从退下来之后就呆在B市再没往出走,老胳膊老腿了也禁不起旅程的长途跋涉,原来吃过高远附酒带回来的糕点后就一直想去S市尝尝御门席的味道,因为身体原因和家庭原因一直也没能如愿。
现在邵衍居然亲自来了B市,有机会,一定得见他一面才好。
至于美食大赛那边,实在是让他火的不成。C国国内的人和机构够友好了,这些年对外来的活动和产业简直宽容到了没天理,前几届美食大赛主场不在C国,但中途来这活动的时候国内也是尽量给方便的。哪知道这群吃多了甜头的把客气当成福气,越发蹬鼻子上脸,这回把主赛场直接安置在了国内,居然还敢闹出这么敏感的问题。
必须得治一治这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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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衍在B市的住处不难找,一路过去听到B市陪同的司机说起那地方的房子有多金贵多难弄组委会的几个代表心中就开始发起虚来。他们到处托关系去打听邵衍的背景,但最后查出来的东西还是少之又少。邵衍是A省来的,和严家渊源不浅这些倒是打听到了,但不论是那一项也解释不了官方为这件事情出头的原因。但越是摸不着底越是让人无法轻忽,现状摆在眼前,既然查不出究竟,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就是邵衍底牌太多,他们这个圈子根本无法接触到真相。
这种猜测刚被提出来赛事方就被吓尿了,原本不过是一个小疏漏,因为双方各不相让的关系滚雪球般越闹越大,发展成今天这个局面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前些天他们还觉得对一个参赛的嘉宾低声下气地道歉有违组委会立场,可现在坐在车里的一群人各个都恨不能扇同伴几个耳光。早点服软不是什么事都没了?他们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由头是己方挑起来的,只是做惯了权威,想承认自己的失误无疑需要勇气。
车拐入风格和外头街道截然不同的石板路,提着见面礼下来的时候,组委会代表盯着面前的朱漆红门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派哪个去敲。
司机在旁边啧啧道:“果然深藏不露,这种大宅子全B市都找不出几个了吧?还保存的那么完好,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这种房子拿来做景区参观还差不多,这么大面积用来自住……啧啧啧太奢侈了。”
说得一群金发碧眼越发小心翼翼,宅子大门口的苍天古树和两座石狮气势迫人,一伙人小心翼翼按了铃,半晌之后,大门慢悠悠地被人拉开。
一个瞎了一只眼,左脸从嘴角到眼尾划了一条巨大伤疤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头来,独目含煞,上下打量外头几个外国人一眼,皱眉问:“找衍少的?”
他身上带着一种从搏杀中成长出来的煞气,因为面相不善,皱眉的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提刀砍人似的。
妈妈呀这个人电话里听声音没那么恐怖啊!!!
几个外国人被他一扫,各个吓得后背汗毛倒立。严家的老下属,因为瞎了一只眼废了一条腿没法继续在江湖上混饭吃的现门房阿佟看到这群人的反应忍不住啧了一声。他一瘸一拐给客人们把大门拉开,心中暗暗想着――外国佬果然不懂事。
刚进门气势就被压下一截,组委会的代表们跟在阿佟后面越发战战兢兢了。沿着长廊朝宅内走的时候他们压根没心思去琢磨这院落到底有多大,沿途偶尔冒出来的不知道之前躲在哪里的花匠和佣人们纵然都拎着颇具生活气息的水壶和扫帚,但身上和走在前头的阿佟如出一辙的煞气却完全让人无法忽略。简直以为自己走进了某处黑帮要地的众人连走路时都挤在了一处,原本出发前商量好的要将这件事情各打五十大板的说辞也全都吞进了肚子里。安静森严的环境让他们连开口说话的勇气都提不出。
邵衍看到门房阿佟带着一群鹌鹑似的客人来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又不接触外界讯息,家外头炒到沸沸扬扬的新闻邵衍从头到尾都不曾放在心上。这座宅子里有一栋保存完好的书楼,里面的很多书大概是从很早很早之前就保存下来的,虽然被人精心打理,但缺张少页被虫蛀都是常态。这些古籍涵括了很多邵衍不知道的内容,进去转了一圈后他就不愿意出来了,这几天他把时间都消磨在了里头。上午又淘到一本说炒茶的,里头有许多工艺和工序他听都不曾听说,于是几乎都忘记了答应要和组委会人见面的事情。
阿佟长得其实挺好,虽然因为伤疤显得狰狞了一些,但以邵衍的胆子根本不可能被这点小不足吓到。严家这座宅子里工作的都是身体有些残缺的人,说是工作,其实就跟养老差不多。他们早年估计都在严岱川他爸手下混饭吃,混江湖的人年轻时风光,但得罪这样多仇家,到老能有善终的实在是少数。严岱川这种收留老伙计的做法邵衍心中还是颇为赞同的,总觉得对方的观念和自己某些程度上十分相似。
阿佟带人进来,看邵衍又在看书,十分自然地就上前将他手上的古籍给抽了出来。
老人家这段时间很照顾他,邵衍便也没发怒,朝他微微一笑摊开手表示自己不再看了,阿佟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挺喜欢邵衍的。严家这宅子一年到头也未必有人来住,偶尔出去的时候街坊们看到他的脸总是一脸惊吓。邵衍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后来待他的时候更是跟对待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阿佟也是做爷爷的年纪了,可惜无后,相处一段时间后着实是把邵衍当做亲孙子来照顾的。
出去之前瞥到几个缩在旁边不敢说话的外国人,他忍不住又阴阴地瞪了对方一眼。领头那人被吓得精神一震,赶忙赔笑目送他出去。
眼见阿佟走远,众人心中都松了口气。邵衍住的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可怕了,里头工作的都是些什么人啊!门房花匠打扫卫生的哪一个看着都不像好人,和阿佟他们相比,长得眉清目秀气质文弱清新的邵衍看起来简直就跟天使没什么两样。
结果看向阿佟离开的目光都还没来得及收回,邵衍方向一下子加重的气势立刻就将暗自腹诽的一群人拉回了现实当中。
众人转过头,诧异地发现动作和刚才没什么不同的邵衍气质瞬息之间阴冷了下来。他沉着脸靠在椅子里看向众人的目光中满满都是不耐,开口就道:“有话快说,我书还没看完。”
大伙一时默然。
这这这这……这画风不太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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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衍几乎是被人八抬大轿请回赛事里去的,向来对参赛嘉宾眼高于顶的组委会成员对他的客气到近乎嘘寒问暖,事情解决效率之快简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赛事组委会几天之后就在公开场合表达了因接待时顾虑不周出现的失误对邵衍的歉意,并且非常坚决地再次重申了大赛的公正公平,后续给邵衍穿小鞋这种事情自然不可能发生,哪怕邵衍真的实力不济,在赛场上淘汰下他这种决定组委会估计也要做的束手束脚了。
一团乱序中有人理出了第一个线头,后续的问题自然都变得好解决起来。媒体们虽然还是不肯放过谴责组委会差别待遇,但宣传的重点已经逐渐偏移向了日后会监督组委会不出现类似错误的方面,关注这场风波的C国人都像打了一场胜仗那么高兴,亲身参与进一场维权行动当中占据上风获得的成就感简直和无与伦比。
C国的参赛厨师沾了邵衍的光,入赛后的地位一时也超然起来,前几届选拔赛莫名其妙被刷掉的情况也减少了许多。有人欢喜有人忧,这种情形对C国厨师来说是件好事,但在从前备受照顾的西方参赛者看来就不那么可爱了。再加上这一届入围的C国厨师和往届比起来简直出奇的多,许多人心中也都难以克制地生出了复杂的危机感,只期望着在正式比赛时的嘉宾开幕赛上,身为夺冠热门人选的西方厨师能好好打压打压邵衍的气焰。
为了开幕赛,C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美食爱好者们都活跃了起来。数不清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到了即将投用的赛场外,但有资格进入赛场做参赛观众的人,不过是其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罢了。
和组委会“和解”了之后,邵衍便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了组委会主办的各种嘉宾活动里。来B市参加这个大赛的目的也终于达成,邵衍认识了很多很多不同菜系的厨师。不论是C国的还是C国之外的,有资格被冠上“嘉宾”这个称谓而不是被统称为“参赛者”的厨师们都不是泛泛之辈。大赛“嘉宾”称号的门槛设在古梅一星,邵衍虽然冷淡,但却很乐于和与自己实力相当的人打交道。从和不同人不同的交流当中,他也越来越多地挖掘出了食材的秘密,进而更加全面地掌控它们。
虽然和组委会起了矛盾,但邵衍在来参赛的嘉宾当中人缘也是很不错的,他的百香果酒和花酿才拿出来就收获了一大批爱好酒水的朋友,又因为年纪小,很多参赛者都拿他当做小辈照顾。邵衍的学习能力很惊人,和长塔餐厅主厨里昂认识的第一天就在他的教导下做出了口味和卖相都相当完美的马卡龙,虽然他不爱好这种甜到发疯的点心,但成果展示出来的时候,一群西方厨师们不敢置信的表情还是让他顿生了澎湃的学习西点的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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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怎么大的赛场里,邵衍靠在厨台上学着里昂用布仔细擦拭自己的刀具。
周围的厨师们也都在朝圣般做着这一举动,只有邵衍擦的最心不在焉。他对刀具的依赖心不强,出色的刀工大多取决于本身的武艺。从前在御膳监的时候他虽然也见过重视刀具的,但像现代厨师这样视刀如生命的当真是没有。
擦刀是节目组要求的镜头,邵衍做的比较敷衍。不大的赛场里庄严静穆,连观赛的观众们坐在席台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用于嘉宾开赛的场馆比起一般的大型体育馆来小得可怜,主要用途就在于拍摄。邵衍因为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被排在了开赛队伍的第一桌,左右各站着F国的厨师代表里昂和D国的厨师代表艾丽萨克。里昂和艾丽萨克这段时间下来都和邵衍熟悉了起来,擦刀仪式完成后,便凑来他这边说话。
两个人都带着翻译,艾丽萨克暗暗对邵衍道:“你发现了吗,第三排那位R国来的代表瞪了你好久了。”
“他擦刀擦的最认真,”里昂道,“听说R国的厨师在刀具和摆盘上有着很深的执念,邵衍大概是因为这个惹到他了?”
邵衍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正对上侧后方那人投来的视线。这个R国厨师长得白白胖胖的,穿着一件纹了祥云金线的厨师袍,他的厨台上从大到小排列开了各种规格各种大小磨到锃亮的刀具,形式不一样,显然都是自带的。
邵衍对他没印象,问里昂:“这个人是谁?”
里昂愣了一下,爱莫能助地摇摇头:“不知道,他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他的助手叫他‘樱井大人’”艾丽萨克学着R国话重复了一遍他的称呼,然后笑了起来,“我觉得他有点孤僻,你肯定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他了。这样的人执念很深,你最好小心了。”
“‘樱井大人’?”邵衍不知道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对方接触到他的视线,双眼微眯,给了他一个轻蔑的微笑。
邵衍挑眉,心中惊讶顿生。
第一次啊,从接触参赛嘉宾那么久,哪怕对他不感兴趣的人表面上还是装的很客气的。这是第一个如此直白对他流露出敌意的人,虽然对他没有一点印象,但出于尊重对手这个原则,邵衍酝酿片刻,还是还回去了一个嘲讽的眼神。
对方脸色腾地涨红了,还在擦拭的刀哐当一下落在厨台上,顿时吸引去了四下所有人的注意力。
邵衍看他惊慌掩饰自己表情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无趣,挑起战意却又没胆量继续下去,这种人最让人看不起了。前方的主席台上,组委会请出了几个世界著名的美食杂志的总编和美食界的其他重量级来宾作为评委,发表了一番自己对于美食的见解之后,才宣布拍摄正式开始。
开幕式在两天之后,只有从这场嘉宾赛中获胜的那个人才可以代表自己国家的美食参加开幕式中最关键的揭幕仪式,所以虽然不是正式赛,各国的嘉宾们却半点不敢轻忽。参加揭幕仪式的意义不光是美食大赛对于一个厨师能力上的肯定,能代表一个国家的美食站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这种荣誉上的收获对一个厨师乃至于他经营的产业来说,都是相当具有帮助作用的。这种高度的意义甚至连古梅评选的星级都无法达成,里昂就曾经在两届之前的大赛上成为了这个幸运儿,而现在,他所经营的长塔餐厅已经被F国政府列入了可代表F国的标志性品牌之一。
站在这里的厨师没有一个不向往着他的地位……当然邵衍除外。于是一大堆本就技艺非凡的大师们越发卯足了劲地争斗,赛事还未掀开,气氛便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比赛的命题在被公布之前无人知晓,连组委会的成员都和评审一样被蒙在骨子里。
提案揭晓的一瞬间场馆中就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惊呼。
硕大的屏幕上,各国语言文字顺序排列,从头到尾,邵衍就看懂三个字――
――“招牌菜。”
招牌什么?
邵衍也懵了,他的招牌菜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