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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他妈让你关门的?!”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 宋斐几近崩溃。然而何之问简直在用生命拥抱他, 胳膊箍得像铁桶,任他拼尽全力挣扎竟然没有挣脱开, 只能眼睁睁看着门缝越来越窄,戚言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
进门时何之问已第一时间按下12层,如今电梯开始上升,他却仍不敢放开宋斐。
“松手!!!”宋斐一边挣扎一边吼, 电梯厢都随着他的激烈动作颤巍巍地晃。
那晃得哪是电梯, 是何之问的小心脏啊。
“别忘了咱们的目的!你现在冲出去咱们就得全军覆没!你觉得关门对不起戚言,那你功亏一篑就对得起其他人吗!戚言还活蹦乱跳呢, 其他人现在连是死是活咱们都不知道!!!”
何之问从来没这么对着一个人喊过,从小到大他连跟人红脸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现在他没办法不喊。这不是对宋斐冲动行为的生气,而是对明明自己也想冲出去救人可却只能服从理智的压抑与无奈。宋斐难受, 他又能好受到哪里去。
宋斐在战友的痛斥里恢复了些许理智, 但巨大的难受在他的心里翻江倒海。一想到有可能失去戚言……不,连想都不敢想。
他从没觉得自己和戚言的感情有什么惊天动地的, 无非就是两个啥都还没懂的小屁孩, 谈了一场在若干年后回顾起来注定要害臊脸红的幼稚恋爱, 甚至, 他都没想过天长地久, 能坚持到毕业再分手, 期间彼此忠诚, 别搞小三小四,曾是他对这段感情最大的期许。
然而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他低估了这段感情,又高估了自己的洒脱。也许多年以后再回顾还是会觉得这段感情幼稚,但是此时此刻,他同这段感情一样幼稚。
未来会遇见什么人,会遇见什么样的爱情,生活里是否还有戚言的位置,全都去他妈的吧。他喜欢那个人,就用他仅有的二十岁的浅薄,喜欢得纯粹彻底。
胳膊被一口咬住的时候,何之问吓出一身冷汗。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宋斐咬的只是他的衣服,没真往下,啃着肉。
宋斐咬得很凶,很尽力。
何之问抱着他,任由他发泄,刻意忽略掉打在他袖子上的水花。
这就是兄弟情,何之问想,比爱情更直接,比亲情更刚烈,是个男人就无法抗拒这样的义海豪情。哪怕乖乖宝如他,也有一两个这样可以过命的兄弟,所以宋斐的男儿泪,他懂。
啪。
咣当!
电梯厢忽然停住,灯光骤灭。
啃着袖子的宋斐和追忆自己家乡兄弟的何之问均诧异愣住,黑暗里睁着空洞双眼一片茫然。
没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电梯厢忽然急速下坠!
原本就抱着宋斐的何之问本能地把人抱得更紧,宋斐也瞬间小鸟依人恨不能钻进对方的胸膛!
然而下坠很快停住。随着头顶的应急灯亮起,电梯厢在劫后余生中喘息。
良久,厢体才真正稳定下来,让身在其中的人有了那么一丝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停、停电了?”宋斐惊魂未定,感觉就在短短半秒间,已到阎王殿门口遛了个弯。
“应该是……”何之问也吓得不轻,腿到现在还是软的。
“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我哪知道。”
“电梯不会再往下掉了吧?”
“都跟你说了我不知道!”
“这不是你们院的楼吗,一问三不知要你何用!”
“那好吧这个电梯因为总在上下课高峰期被同学挤得严重超载所以重力感应超载报警紧急制动什么的可能都不太好用了还曾经发生过直接从二楼掉到一楼的事故所幸没造成人员伤亡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
“你逼我的。”
“我问你这些了吗!”
“忠言逆耳。”
应急灯的光线很弱,根本照不亮整个电梯厢,顶多在二人头顶映出一小块光带,还不如夜里的月光。但有,总比没有强,哪怕是抬头才能看见的光亮,也能给予身处黑暗中的两个人些许慰藉。
“早不停电晚不停电,偏等我们进来了再停,有没有这么巧啊?”虽然仍一团乱,但眼下没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慌张和茫然,他只能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拉电闸?”何之问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搂着宋斐呢,连忙松开胳膊。
上半身终于得以自由呼吸,连带着脑子都更清楚了:“未必是人。这种漆黑一片的环境对逃生没有任何益处,丧尸看不见了还可以闻,人就彻底成了睁眼瞎。”
“不是人还能是丧尸?”何之问嗤笑,结果说完,自己也觉出不踏实来,脊背渐渐窜起凉意,“不会真的是丧尸吧?”
宋斐没说话。
何之问看不见战友的表情,也不知道战友是随口一猜还是真的相信,反正他自己是不信的:“连我都不知道这楼电闸在哪里,丧尸能知道?而且以它们的智力,难道还会权衡断电的利弊,甚至是得出断电对它们更有利的结论从而执行操作?”
经何之问这么一分析,宋斐也犹豫了:“好像是不太科学……”
“是非常不科学,”何之问向来实事求是,“丧尸在适应这个环境不假,但和我们一样,都是循序渐进的,过分拔高这种进化不现实,也不符合客观规律。”
“难道是我们把简单复杂化了?”宋斐试探性地往简单粗暴方向猜测,“其实就是单纯的停电?”
“完全有这种可能。”
“求实楼爆炸引起的?”
“可能是,可能不是。”
宋斐幽怨地望着应急灯:“现在还能报修吗?”
何之问无语:“你觉得呢。”
“或许有幸存下来的电工哥哥或者叔叔仍然坚守工作岗位……”
何之问叹口气,尽管黑暗中彼此无法眼神交流,他还是不吝于给对方敬仰的目光:“乐观是一种性格,但乐观到你这样的,就是天赋了。”
宋斐也就是苦中作乐,反正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幻想一下又不犯法。
何之问不懂精神胜利法,他更相信用双手创造奇迹。
刺眼的光瞬间映亮电梯――何之问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有了强光对比,应急灯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宋斐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还没等完全适应,何之问已经将手机塞到他的手里:“帮我照着。”
宋斐不明所以,直到何之问开始用手扒电梯门缝,这才恍然大悟。宋斐当然希望电梯门能开,但又不免惴惴:“能行吗?你动作别那么猛。我记得很多电梯里都写着安全起见,不让扒门。”
“通常这句话旁边还有一句,如果遇到停电,请不要惊慌,等待救援。你现在等不?”何之问手上用力,嘴上吐槽,一心二用,互不干扰。
宋斐被堵了个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弱弱地说:“小何,你学坏了……”
曾经,这是一个多么单纯质朴的好孩子啊。
何之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微妙变化,对此他的看法很中肯:“并不全是我个人努力,更多的是集体的力量。”
――武生班这个大染缸,谁泡都成长,从踏进来的第一天,宿命已不可抗拒。
最终,手指尖几乎要磨破了的何之问,还是放弃。
这部从报警系统到重力感应再到紧急制动都有毛病的电梯,唯独封闭系统,完美。
宋斐举着手机的时候也没闲着,一直在观察电梯厢顶部,如果他没记错,很多国外电影里都有主角卸掉轿厢顶板,或从轿厢爬出去,或从井道爬进来的矫健身影。当然前者的目的多半是逃生,后者的目的通常是暗杀。
但电影是为剧情服务,不是电梯逃生指南,谁会具体去描述怎么卸顶板啊,通常一个镜头,电梯就开了天窗,然后演员们就开始愉快地爬进爬出。
然现实里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手机的白光里,轿厢顶部是一整片磨砂效果的塑料板,类似于吊顶,就是在真正的轿厢顶部下面,再用建筑材料做一个假的美观的顶部,板上开孔,镶嵌照明灯,而灯的后座结构与线路则都隐藏在板材和真正的轿厢顶部之间的空隙里。
如果这部电梯的顶部真的能打开,那也需要砸碎装饰吊顶扯掉灯光线路再找顶板缝隙,看有无下手拆卸的地方。
宋斐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何之问,后者全部听完之后,对原本已经放弃的扒门缝重新燃起热情:“我还是找找看有什么工具能别开门吧,听着都比你这个靠谱。”
“扒门你就别想了,要能让你这么轻易扒开那还叫电梯……”
咔。
宋斐愣住,大张着嘴都忘了闭。
何之问静静放下短刀,对着已被别出一厘米空隙的电梯门同样懵逼。
“成了?”宋斐不可置信地问。
何之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将手指探入缝隙,一手扶一边,用力往两旁一扒。
喀拉拉的摩擦声里,电梯门缓缓而开。
终于缝隙大到可以进出自由,何之问才停下来,转头看依然错愕的宋斐,回答:“成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宋斐都不知道该回以何种表情。
何之问一脸傲娇:“这就是我们院的电梯,如何?”
宋斐点头,发自肺腑地赞叹:“太他妈不正经了。”
轿厢门虽然打开,但距离真正脱困,只能算走了一半。因为除了轿厢门,还有层间电梯门。并且下坠缘故,此时的轿厢正卡在两层楼之间,更要命的是格物楼的层间距比较高,以至于宋斐他们现在的轿厢大部分都卡在上下两层电梯门之间的墙壁处,只头顶还剩一条约三十厘米的空隙,露出上层电梯门的几许金属光泽。
但凡下坠的时候再多滑那么一点,他们真就彻底卡死在墙壁里了!
想到这里,两个人都后怕得直冒冷汗。
“现在怎么办?”
“继续撬啊。”
何之问仰头看那遥不可及的层间门缝隙,感觉到了灵魂深处的无力:“撬这个得姚明来。”
宋斐豁出去了:“我抱你。”
语毕不由分说,一把环住何之问的腰,就把人抱了起来。
何之问内心抗拒,但为顾全大局,仍保持微笑,并在宋斐将他举到最高点的时候,奋力伸手,结果手里短刀的刀尖距离门缝最下端仍有漫漫长路。
宋斐不死心,第二次环住对方膝盖,抱起!
何之问这一次刀尖碰到了门缝!
“你能不能快点!”
“你总晃我怎么能对准!”
“你死沉的我怎么能不晃!”
“乔司奇又轻又高你找他啊!”
“都这时候了你还吃啥醋!”
“你这领悟力绝了……哎哎哎――”
咣。
铛啷――
人仰马翻,短刀落地。
“不行了我得缓会儿……”
“就应该让赵鹤进来。”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有能耐你抱我。”
“……”
“别别我就随便说说我靠你起码给我一把刀啊!!!”
咣。
再次人仰马翻。
宋斐黑线,何之问绝逼是故意的!
可也正是这次摔倒,证实了宋斐的一个猜测。
何之问看着战友坐地上就开始微笑,简直毛骨悚然:“你没事吧?我错了我不该打击报复,你别这么乐了行吗……”
宋斐白他一眼,同时把手机电筒关掉,反正暂时用不到,能省点电是点。
轿厢重新暗下来,又回到了只有应急微光的混沌状态。但不知是开了一层门,还是已经确认周遭环境,孤立无援的感觉不再强烈,反而是生的希望,像一团火,慢慢照亮了困境里的心。
何之问也后知后觉品出了宋斐的愉悦,不满开口:“你到底高兴什么呢,偷着藏起来自己享受太无耻了,赶紧分享。”
宋斐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我们刚才弄出那么大动静,都没听见丧尸的声音,不管是拍门还是嚎叫,都没有。”
何之问一点就透:“你的意思外面安全?”
“起码上面这层电梯门前,没有丧尸。”
“安全也没用,”何之问的语气忽然沮丧起来,“太高了,撬门根本使不上力。”
“唉。”
“除非,我踩着你肩膀!”
“要不咱还在考虑一下开天窗吧……”
宋斐的挣扎最终也没奏效,他还是认命地扛起了何之问,后者也不负众望,尽情地撬了一番层间电梯门,各种撬,花样撬。
但不知是不是撬点太过于靠近门底,还是层间门本就比轿厢门更难别开,最后宋斐几乎支持不住了,层间门愣是纹丝未动,倒是何之问的短刀,在啪地一声脆响后,刀柄和刀身分了家。
何之问无奈下来,宋斐瘫倒在地。
幸福来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没有一丁点防备。
“你说老天爷是不是玩儿我们呢。”宋斐有些绝望了,“没被丧尸咬死,没被天气冻死,没跳楼摔死,没逃命吓死,最后死在电梯里,周围只有空罐头和大便。”
“……死亡场景就不能走写意风吗!”
“唔,我以为写实更带感。”
“带感不等于带味!”
宋斐被何之问的控诉逗得乐不可支,笑够了,才敛起吊儿郎当,认真道:“之前埋怨你关电梯门的事情,我道歉。”
何之问愣住:“怎么突然大彻大悟了?”
宋斐实话实说:“如果戚言也被困在这里,咱们的收音机真的就没有任何希望了。”
何之问也想相信戚言,但:“就剩他一个人,有希望,也渺茫吧。”
宋斐勾起嘴角:“你们不了解,他这人特别厉害,只有他不想干的,没有他干不成的。”
黑暗里,没人看见宋斐提到戚言时,眼角眉梢闪着的光。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
格物楼一层大厅。
戚言:“继续唱――”
正门口大树。
赵鹤:“我他妈嗓子都哑了你到底行不行――”
大厅:“这玩意儿总转啊!”
大树:“你说你没事往那上边爬干啥!”
大厅:“我五行缺球!”
大树:“……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