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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太夫人中气十足的样子,裴舒芬突然有些后悔将太夫人补得太好了。她给太夫人补身,不过是担心太夫人同时受到这么大的双重打击,一时要是熬不住伸腿去了,他们却是要守孝三年的。她可是实在等不起了。――所以拿了琅缳洞天的药草和种出来的大米,给太夫人做药粥。因为都是吃食,倒没有出纰漏。
“娘别急,此事当从长计较。”裴舒芬笑嘻嘻地劝道。
太夫人瞪了裴舒芬一眼,正要说话,外面的侍女通报道:“太夫人、夫人,世子和乡君过来请安来了。”
太夫人嘟哝了一句:“叫了这半天才过来,这两个孩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裴舒芬眉梢微微跳了跳,已经快步走到门前,亲手掀开了帘子,笑着让楚谦益和楚谦谦进来,和颜悦色地道:“世子、乡君,好久不见,你们的气色都还不错啊!”
楚谦益翻了个白眼,冲着裴舒芬阴阳怪气地道:“不好意思,我们还吃得下饭,走得动路,没有病歪歪地,动辄呕吐晕倒起不来床。――让芬姨娘您失望了。”
楚谦谦笑眯眯地接了话茬:“大哥说话就是不经脑子,怎么能将芬姨娘的心事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呢?这可让芬姨娘怎么再扮贤良呢?――是吧,芬姨娘?”
自从楚谦益上次命下人动了板子,打了裴舒芬以后,这两个孩子就不再称呼裴舒芬“母亲”。没有外人的时候,两个小孩都以“那个女人”代替。有外人的时候,两个小孩固执地称她“芬姨娘”,说是她本来就是他们娘亲的妹妹,是小姨,又是填房,在自己娘亲的灵前执妾礼,叫她“芬姨娘”也不算错。
楚华谨听见过一次,怒得要拿板子来教训楚谦益,还是裴舒芬下死命拦了下来,让他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所以宁远侯府的人如今都习惯了世子和乡君对继母的诸多无礼之处,就连以前有些可怜他们兄妹俩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裴舒芬是明公正道的继母,八抬花轿抬进门的正室。楚谦益和楚谦谦对裴舒芬不敬,就是不孝。这是一般人根深蒂固的观念。
幸亏楚谦益和楚谦谦并不在乎宁远侯府里众人的看法,再说本来就是存了要往死里得罪裴舒芬的心,所以任何事,都是可着自己的性子来。
楚谦益当年目睹过娘亲临死时候的情形,现在为难起裴舒芬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太夫人本来就心里头不舒服,如今听见两个孩子无礼的话,气得指着楚谦益骂道:“都是在哪儿学得规矩?――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陡然想起了当年裴舒凡把持内院,将自己架空。老侯爷但凡有什么事,都宁愿同儿媳妇交待,也不愿跟自己这个原配嫡妻吱一声,更是怒上心头。当年她故意给裴舒凡下药,除了打压她的威风,也是做给老侯爷看的……
裴舒芬察言观色,知道太夫人是又想起了嫡姐裴舒凡,恼上来了,趁机火上浇油道:“娘别生气。我姐姐当年在宁远侯府当家,是老侯爷的左右手,想是知道老侯爷的这些事情。只可惜这么多年,都没有跟娘说过一个字。如今生生地让个外室找上门来,打了娘的脸……”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拭泪。
楚谦益和楚谦谦听见祖母和裴舒芬居然将错处推到自己过世的娘亲头上,都有些怒不可遏起来。
楚谦益第一个就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裴舒芬的话:“芬姨娘,你嘴巴放干净点儿!――祖父的私事,关我娘什么事?!看来上次的板子还没有打好,你还能在这里胡说八道。下一次,我直接让你变哑巴算了!”神色间居然有几分阴狠。
裴舒芬看着楚谦益眼里凶悍的样子,心里有些微微发怵,不敢再添油加醋,讪讪地住了嘴,偏着头看向了别处。
楚谦谦也泫然欲泣地看着太夫人,道:“祖母这样说,谦谦听了真是难过。尊长不慈,也别怪我们不孝。既然大家都不喜欢我们,哥哥,”转身拉了楚谦益的手,“我们回去吧。别在这里惹祖母和芬姨娘生气了。”
楚谦益对着太夫人施了一礼,拉着楚谦谦转身就走。
太夫人在屋里头看见两个孩子旁若无人的出去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的背影道:“真是白疼你们了!――两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裴舒芬心里欢喜得似要蹦出来,面上还只是做出难过的样子,拉了太夫人的衣袖,故作大度地道:“娘,他们还是孩子。娘就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们计较了。”
太夫人斜着眼看了裴舒芬一眼,顺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又啐了她一口:“你们裴家人,没一个好人!――出去!”
裴舒芬促不及防,被太夫人一个耳光扇在脸上,左手下意识地捂了脸,呜呜咽咽地泣道:“娘,是世子和乡君惹了娘,关媳妇何事?”
太夫人冷笑一声,索性又抽了裴舒芬一个耳光,将她打到地上,道:“关你何事?你不记得你那天说的话了?――说我凭空多了个儿子、女儿,还多了个妹子出来,还说我一定会让她进门的……我看你年岁不大,脑子就不好使了,自己说得话都不记得了!”一想起那天裴舒芬戳她心窝子的话,太夫人就觉得胸口火辣辣的,恨不得撕烂了裴舒芬的嘴才能顺气。
裴舒芬的两边脸上火辣辣地,没想到平日里说十句话,太夫人未必记得住一句。如今过了三个月了,当初为了逞一时之快说得话,太夫人却记得牢牢的。看来,太夫人不是记不住别的话,而是不关她事的话,她都懒得听。只有跟她切身相关的,才记得牢牢地……
这一瞬间,裴舒芬突然明白了嫡姐裴舒凡为何懒得跟太夫人搞好关系,也从来不奉承讨好太夫人。――实在因为太夫人这种人,说翻脸就翻脸,从来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对所有不如自己的人都当是自己脚下的泥,想踩就踩。对于这种人,当然没有奉承讨好的必要。
从地上爬起来,裴舒芬不发一言,低着头站在旁边。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见她两边脸上各有一个巴掌印,便递了块帕子过去,道:“擦一擦,省得一会儿老大见了,又说我给你脸子瞧。”
裴舒芬默默地伸手接过帕子,往脸上随便贴了贴,便将帕子攥在手里,揉成一团。
太夫人回身走到椅子上坐下,对裴舒芬吩咐道:“出去让外院备车,明日我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个狐狸精!”
裴舒芬福了一福,离开太夫人的慈宁院,自去寻外院的管事问路备车。
这边镇国公府里,贺宁馨和简飞扬两人分别了三个月,才又聚在一起,却都累得话都不想说,早早地就熄灯睡了。
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方醒。
贺宁馨的大丫鬟扶风和扶柳进来瞧了几次,见没有醒,便守在外头,也没有打扰他们。
横竖如今府里头没有别人,只有卢珍娴和简飞怡住在内院。郑娥因为堂姐郑娇带着孩子来到京城,又在宁远侯府里演了那样一出戏,便不好意思再回镇国公府住。
眼看过了午时,早食是没法吃了。
扶风便让扶柳带着三个刚留头的小丫鬟在这里守着,自己去了厨房,让他们将做好的早食分给下人吃了,改做午食。
国公爷简飞扬爱吃浓油赤酱的荤菜,夫人却口味清淡,偏爱素菜和海鲜。
扶风看了看转牌里准备的菜肴,便吩咐厨娘道:“做一个江米酿鸳鸯鸭,再拿陶罐将前儿安郡王府送来的野鸡崽子偎着海参炖了。再给夫人炒一个什锦鲜蘑,备上冬瓜蒸江瑶柱就行了。”
野鸡崽子和海参都是益气补中的大补之物,寻常时候,国公爷和夫人都不会吃这样的东西。不过这一次,国公爷瘦了一圈,扶风估摸着,夫人也是愿意给国公爷补一补的。
厨娘笑着应了,问扶风:“扶风姐姐,可要备些润肺的甜汤?――我们这里有上好的雪梨,还有冰糖、雪蛤,再配上些亲家太太送来的上好血燕,给夫人补身子最好。”说得亲家太太便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
扶风也笑,道:“那就麻烦了,给夫人每日炖上一盅冰糖燕窝雪蛤羹吧。”这羹是调理妇人身子,备孕用的。眼前的这位厨娘是贺宁馨的娘亲许夫人千挑万选陪嫁过来的,当然手艺不是一般的好。
吩咐完厨房里的人,扶风转身回了致远阁。
在致远阁门口,扶风跟前来请安的卢珍娴和简飞怡碰了正着,忙福了一福,对两位道:“国公爷和夫人身子有些不适,两位晚些时候再过来请安吧。”
简飞怡张了张嘴,卢珍娴却赶紧拽了她的衣角几下,笑着对扶风道:“大表哥和大表嫂这阵子累得很,让他们多歇一歇。我们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
扶风微笑着点点头,对她们福了一福,目送着卢珍娴半拖半拽地将简飞怡拉走了。
致远阁的上房内室里,贺宁馨已经醒了,起身披了黛蓝的对襟褂子,半坐在床头,靠着一个水绿色的大迎枕,拿了把玉梳慢慢梳着头发,想着心事。
简飞扬觉得脸上有些痒,睁开眼睛一瞧,却是贺宁馨的长发有几丝拂到自己面上,发丝清香飘摇,如最柔软的羽毛拂在面上,一直痒到心里去了。
简飞扬捞起了贺宁馨的长发一端,在面前深深地嗅了嗅。
贺宁馨垂眸看见简飞扬的样子,有些想笑,又忍住了,轻轻将发稍从简飞扬手里拽了出来,似笑非笑地道:“……飞扬。”十足十像那日郑娇在宁远侯府里的口气。
简飞扬打了个寒战,忙从袷纱被里钻出来,坐到贺宁馨身边,搂了她的肩膀连声道:“小祖宗,你想问什么就问好不好,做什么扮鬼吓唬人?”
贺宁馨噗哧一声笑得弯了腰,道:“我明明是扮得温香软玉、红颜知己,怎会是扮鬼那样吓人?”
简飞扬嘿嘿地笑了两声,在贺宁馨脸上狠狠地亲了两口,道:“好了,你不用问,我全招,行了吧?”
贺宁馨偏着头斜睨了简飞扬一眼,满头的秀发都如水波一样轻轻荡漾起来。
简飞扬将贺宁馨的长发捞起,用手绾了绾,给她盘了一个偏髻,又伸手从床旁边的小柜子上,取了贺宁馨放在那里的一支羊脂玉镂空莲花簪,插在发髻中间。
贺宁馨脸上的笑一丝丝褪了下去,两只黑沉沉的大眼睛看着简飞扬,微张的双唇细润饱满,不点而丹。
简飞扬微微一笑,双手将贺宁馨抱在了怀里,抵着她的额头,道:“这事说来话长。刚回到祖籍的时候,卢嬷嬷对我最好,我也很照顾她。盘头发,就是那时候学会的。一直到后来表妹来到我家,才将照顾卢嬷嬷的活儿接过去了。”卢嬷嬷,便是简飞扬的亲娘,真正的镇国公夫人。只是简飞扬叫惯了“卢嬷嬷”,一时改不过来。
贺宁馨静静地听简飞扬说话,一动不动地靠在他怀里,平日里铿锵有力,不让须眉的女子,居然有了几分软弱的样子。
“后来,你都知道了,我离开了家,跟着西南军过来征兵的差官,去了西南寿昌府,做了一名小小的士卒。我很幸运地分在了郑老爹的队里,从此跟郑家人便熟识起来。”简飞扬眼望着前方,慢慢回忆着当年的事情。郑老爹便是郑娥的父亲。
贺宁馨方才“嗯”了一声,道:“我听郑娥提过,你在寿昌府生了一场大病。当时郑娥的娘亲要照顾她的小弟,没有能力同时照顾你,所以郑娥的堂姐郑娇便自告奋勇地接了你去她家,衣不解带地服侍了你一场,一直到你病好。”
贺宁馨坐直了身子,看着简飞扬的眼睛,道:“说起来,你的救命恩人其实不止郑老爹一个人。――郑娇也算你的救命恩人。”
简飞扬点头,道:“郑老爹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却付出了他自己的命。而郑娇,只是在我生病的时候,服侍了我一场。虽然也算是救命之恩,可是同郑老爹的,绝不能同日而语。再说,”简飞扬顿了顿,“她在我病中照顾我,我也很感激她。这些年,我对西南那边从来没有吝惜过,银子、衣料、皮毛、吃食、首饰,都是源源不断地送过去的。――我花的银子,就是请个国手大夫都够了。还她的人情,也算是绰绰有余了吧?”
贺宁馨默然了半晌,问道:“你……以前有没有许诺过她什么?”看郑娇那天的样子,似乎已经以简飞扬的人自居了。
简飞扬沉默了一会儿,道:“后来病好了,她还是很关照我。经常帮我做衣裳什么的,也做过鞋。不过那时候,营里发得有鞋,她做得鞋,没法打仗的时候穿,我就没有要。不过衣裳倒是要了。”有些心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盯着贺宁馨的表情,生怕她突然发飙或者翻脸,都不知道要怎样哄她才行。
“我当她是大姐而已。从来没有想过别的。”简飞扬又急着解释,“早知道要了几件破衣裳,会惹出这么大的误会,当年我就应该全退回去。”又嘀咕起来:“我到了京城,每年送年礼的时候,外院都送了许多名贵的衣料回去,早就还清了好不好……”完全当是等价交换,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一件件衣裳,一双双鞋里面蕴藏的情意……
贺宁馨失笑,又想起简飞扬那时的惨状。一个罪臣之后,本来就毫无前途。就算从了军,也就是给人做替死鬼的命。而简飞扬那时的娘,又是个西贝货,恨不得置他于死地。在那样的情况下,郑娇虽然是个寡妇,却是家有余财的寡妇。她认为自己配得上简飞扬,也不算是痴心妄想。
大齐朝的女子,初嫁由父母,再嫁由自身,改嫁的寡妇多得是.所以郑娇才存了一份心,搞出那么多的事。只可惜她遇上了一个根本没有开窍,又牢牢记住要回去娶自己从小就定了亲的未婚妻的简飞扬,所以诸多媚眼都做给了瞎子看,白费力气了。
贺宁馨相信了简飞扬,反手握住他的手,道:“看来,是她想多了。你放心,如今我是你妻子。你欠她的人情,我帮你还就是了。”
简飞扬松了一口气,笑道:“不用再还了。我早还完了。你若再还,就该她欠我们的了。――跟这些不相干的人欠来欠去,有什么意思?”明显不想再跟郑娇有来往。
贺宁馨抿嘴笑道:“也不算不相干。郑娥是我们的妹子,她是郑娥的堂姐。说来说去,都是亲戚。就照了一般亲戚来往吧。若是她还不明白,我再去敲打她。”
简飞扬连连点头:“都依你。只别再来烦我就是了。”
贺宁馨轻轻打了他一下,道:“你也不算是完全没有错。所以这一下子,算是惩罚你。”
简飞扬笑嘻嘻地拉过贺宁馨的手拍自己,道:“该打!该打!”
两人在床上嬉闹了一阵子才起身。
外面的扶风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夫人终于出来了,扶风连忙上前递过去一张帖子,道:“夫人,郑娥姑娘那里送来一张帖子,请夫人明日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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阆苑仙葩肯定也是要加更的。不过五月份已经排满了,后面的就要推到六月份了。书友婀玖莫怪。到时候为书友加更五次。0(∩_∩)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