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花君宴离开清净天之后,便去了六欲天寒衣殿。
寒衣殿中,昊月正坐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虽说明日就是大婚之气,但无论何时,他都不会放下三界中事。他是勤勉的帝王,普天之下,无人可及。
“陛下还真是令我惊讶。”花君宴如上次一般,自由出入寒衣殿,如入无人之境。
昊月沉下脸,看着一身紫袍,嘴角带笑的花君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他与记忆中的那个人联系起来。
记忆中的第一任天君,权倾三界的慕君上神,怎会变成一个轻佻浮躁,鬼气森森的鬼族?
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若在放在一万年前,自己见了慕君,早已跪在地上,俯首叩拜。但他早已不是那个小心翼翼,委屈求全的小弟子了。
昊月眼一横,看向花君宴,冷冷道:“今日你来,是想继续那一日未完的比试么?”
“不不不,你误会了。”花君宴连忙摇头:“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能娶瑶音。”
“为何?”
“她不会原谅你。”
昊月冷哼一声,失笑道:“我并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她,又何来原谅一说?”
“真的没有吗?”花君宴凑近昊月,弯下腰,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不错,你在鬼族救了她,与她有救命之恩,但是上辈子,你却欠了她一条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现在或许真的不知道,但是只要你将‘赤帝’交给她,你就明白我究竟在说什么了。”
昊月心中一紧,蓦然睁大了双眼:“你是说……”
花君宴悄然一笑:“我已经告诉了你她的真实身份,接下来该怎么做全在你,你好自为之。”
花君宴走后,昊月坐在椅子上,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沉默过后,他一会儿苦恼叹息,一会儿摇头失声痛哭,最后,便是掩面沉默,但泪水却从他的指缝流出,一滴一滴落在衣袍之上,沾湿了衣襟。
他不知道以这样的姿势在凳子上做了多久,只知道再清醒时,天边已经燃起了红云――那是天帝娶妻之至高礼仪。那是无法改变的错误。大错特错。
……
……
清晨,九天十地彩霞遮天,铺天盖地的红绸系在白色的旗杆上飞舞在空中,给人的感觉不止是办喜事,更是一种庄严肃穆,令人巍然起敬。
三十三重天上的各路神仙早已将清净天通往离恨天的一路围得水泄不通,与离笙仙人交好的仙人已经踏破了离笙府的门槛。瑶音凤冠霞帔穿戴妥善,来到山下。透过红绸,她依稀只见华丽的鸾驾,却不见昊月的身影。
“娘娘,该动身了。”离恨天来的接引仙子低眉顺目,态度恭敬。
“陛下呢?”
“陛下自当在离恨天上恭候娘娘嫁临。”
“他说过会亲自来迎娶我,为什么……”
“回娘娘的话,奴婢不曾听闻天君要下清净天之说,是不是有人传错话了?”
瑶音心下失落,心中隐隐不安。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娘娘,误了吉时奴婢担当不起,请娘娘上驾。”
“嗯。”
在众人的欢呼下,瑶音乘百人鸾驾轰轰烈烈被引上了离恨天。
到了离恨天,瑶音入眼的便是同清净天上一模一样的场景。云雾缭绕的浮青山赫然立在眼前,瑶音大惊,还以为许多路途之后,自己居然还在清净天上。
婢女掩嘴一笑,恭敬道:“娘娘,这是我们天君的大恩德,他月前便嘱人在离恨天上将浮青山离笙府再造了一座,命人将离笙府上下接到离恨天,抬三百名仙人仙籍的旨意也已经拟好了,就等大婚过后让娘娘自己颁旨呢。”
瑶音早已被眼前的景象震慑,听婢女如此一说,心中已然幸福的快要晕过去。
“昊月待我如此之好,我心中所想皆瞒不过他眼,此生能与他牵手,真是死而无憾。”
“娘娘别说傻话,大喜之日说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娘娘且在离笙府内歇息,接受众人朝贺,晚上天君会接您上株晟宫完婚,到那时,您就是真正的天后娘娘了。”
瑶音颔首,在仙婢的搀扶下入了府。
瑶音在府里落座。府内一切皆与离笙府一般模样,只是更加簇新。离笙仙人紧随其后到了离恨天,见到眼前的景象激动得不可自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嘴里直道谢天君大恩大德。
一众女仙鱼贯而入,手里捧了各种宝贝,看得瑶音目不暇接。
“娘娘,这是紫徽仙人赠与的琉璃配,九微真人赠的朱雀火,和苜上神赠的目合果……”
瑶音听得昏昏欲睡,虽然全是以前可望而不可及的各路大神的名讳,可听来听去也就是各种礼物,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自己的夫君去哪儿了?分明每日都是朝思暮想的模样,如今怎的不见人?
“还有这枚灵渊果,是青帝赠与娘娘之物,吃了可以增加千年的修行。”
“千年?”听到这,瑶音倒是有了些兴趣,瑶音看着乳白色的馒头状果子,还真觉得有些饿,于是找了个空档,偷偷掀了盖头塞进嘴里。果真,就像馒头一样,软软糯糯,不一会就消化了个干净。
嗯……好好吃,头好晕……瑶音只觉心肝气躁,全身滚烫,便支撑不住昏倒在高塌上。
“娘娘!”
“娘娘您怎么了!”
一众婢女十分震惊,赶忙将她抬进了里屋,然后请来医官,并奏明天君。医官很快为瑶音疏通了脉络。直道她是果子吃多了,消化不良,休息一会便好了,不影响今日大婚。
众人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瑶音下午便醒了,睁眼便见昊月端坐在床边,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发生什么了么?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不开心了?”瑶音大喜,连忙坐起身握住他的手。
在离恨天上,她只有他这一个熟悉的人,他的陪伴能让自己安心。
昊月微笑,不动声色抽回手,道:“没有的事,见到你我十分开心。”
“你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昊月正色,道:“你吃了灵渊果受不了其中的灵力,如今身体有些吃不消,今日的婚礼便取消罢,待你身体养好再说不迟。”
瑶音怔住,忙不迭的拉过昊月的手,道:“你、你在开玩笑吗?我已经好了呀!你看,我能走能跳,要不我现在跳个舞给你瞧瞧?”
昊月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将她摁回床上,淡道:“大婚之事,还是容后再议,昊月告退。”说完,昊月低头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在等我们大婚,你现在说不办了?好,不办就不办,可你对我说话为何如此生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很害怕……”瑶音拉住昊月的袖子,神色乞求。
昊月却始终没有回头,驻足了半晌,终是快步离去。
瑶音失魂落魄的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婢女们一件一件卸下自己的凤冠霞帔,然后将它们整理好塞进了箱子,又来了一堆人抬走了琳琅满屋的饰品。
“你们要将它们拿到哪里去?天君说大婚推迟,但应当不会推迟许久才是……”瑶音语气颤抖,有些底气不足。
婢女欲言又止,犹疑了半晌才道:“天君说,瑶音姑娘用不着这些了。”
瑶音心头一颤,不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众人将房间内的一切搬走,众人离去后,她才发现,镜中的自己,妆前妆后完全是两个模样。
一个面容青涩,一个华丽高贵。
浮华过后,青涩那个才是自己,那些奢华的东西就如镜花水月一般,同自己没有半点干系,一切就像做了一个梦。
现在就是梦醒了。
而她,到底不甘心。
不为后位,只为她同昊月的感情,怎么突然就变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弄清楚!”瑶音披了一件白纱裙便跑了出去,就连鞋子都忘了穿。
如今离笙府里已经人去楼空,连师傅的踪迹也遍寻不到,瑶音走了许久才从过路的门童口中探听到,离笙仙人在她昏睡之时被翊圣派去的人押走了。瑶音立刻赶去翊圣府求情,却吃了闭门羹。
门童说:“元帝留了口信,让瑶音姑姑只管去花神殿看看,便一切都明白了。”
瑶音本想再去求求昊月,可写了几十封书信也不见他回只言片语。于是她想直接去找他。在离恨天的中心最高处的山尖上,是天帝昊月的居所株晟宫,瑶音还没靠近山腰便被天兵拦下阻挡在外。
瑶音四下无路,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经过,终是再次来到了花神殿。
花神殿中,花神的陵墓与月前所见几无二致,瑶音鼓起勇气,用力推开棺盖。
烟雾散去,入眼的便是花神夜九极美的容颜。她双手交叠放于胸前,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尸身完好,就像睡着了一般。
美则极美。
瑶音的五官与她的长得十分相像,可是气场却完全不同。
若说瑶音是稚气未脱的花骨朵,那棺内的女神就是一朵盛放的牡丹,高贵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吊梢的眼眸却又带了丝丝妩媚,勾人魂魄。
瑶音觉得夜九又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她的脸,自己每天照镜子都会看到。
单凭容貌来看,说她不是夜九转世连她自己都不能相信。
可当她真的看到夜九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心中居然一点触动都没有。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同自己没什么关系。
“这是什么?”突然,瑶音看见在夜九的双手之下,露出一点被挡住的伤痕。
瑶音心头一颤,想起了从小伴随自己的梦魇,于是强作镇定,颤抖的拨开夜九交叠的双手。
在双手下,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
疤痕四周还残留着凝固的鲜血以及被烧灼的皮肤,显是刀锋带火所致。
瑶音想起梦中人一剑刺透自己心口所用的剑,正是透明且通身带火的神剑,紫霄。那是天君昊月的兵刃,上古神君帝宴亲手所制。
自己果真是夜九?前世死于昊月剑下?
正在瑶音失神之际,夜九突然睁开了双目,双目圆瞪,神色凛冽地盯着她。
瑶音震惊大骇,夜九苍白的手迅速准确地擒住瑶音的双手,将她拉进了棺椁。
夜九咧嘴冷笑:“熟悉么?心痛么?”
两人面对面贴在一起,就像在照镜子。
瑶音面色惨白,不比夜九好上多少。
“放、放开我!”瑶音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她的束/缚,可饶是如何挣扎都是徒劳。
夜九的双手就像压在身上的千斤顶,纹丝不动。
她抓住瑶音的手,将之覆在胸前骇人的刀疤上,瑶音触手所及皆是刺骨冰寒。
“你、你到底是谁?”
夜九诡秘一笑,露出了满嘴尖牙,鬼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我是谁?嗯?”夜九的笑容诡谲,惊悚骇人。
瑶音只觉两眼一黑,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