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我只想让你去死
落叶归根,这是他们的传统习俗,顾诗若之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因为她想回到最爱的人身边。
有他的地方,才叫家。
长如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如同被惊扰的蝴蝶收起了翅膀,在眼窝处投下了浅灰剪影。
赵黑虎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这么冷着她也不回答她的问题,顾诗若也不在意,不是非要确切的答案不可。
恍惚忆起昨晚上她还在跟傅云墨说,她相信人死了会变成星星,只有这样她爱的人才能够抬头就看到她。
她却忘记了星星不是每天晚上都有,被乌云遮住时,天气恶劣时,都无法相见。
长长叹了口气,顾诗若逐渐变得沉默下来,像是在等着风暴来临。
暴风雨来临之前,都格外的平静,她正在竭力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她会不会死在这里是个未知数,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人一会儿一个样,谁又能够确保傅霆彦下一秒不会变卦?
变故源于晚上,深夜降临,外面隐有雨声喧嚣,风拍打着窗户。
“可以动手了,时间到了”沉默良久的赵黑虎忽然间站起了身,冷冷出声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房内的另一个男人便起身去了柜子旁。
等到他转过身朝着她走过来的时候,顾诗若清楚的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胶囊和端着的水杯。
心内的不安像是破了一个洞正在不断的扩大,连血液都仿佛被冻结,被绑住了手脚的顾诗若不断的艰难挪动着,蹭着往后退,妄想要逃离开。
“乖乖吃了,也免得受苦”
柳眉一蹙,“我不吃,这是什么药?”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不屑轻笑,冷嗤着回答。
说不害怕是假的,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当危险真的来临,她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勇敢。
她怕,她还是怕死。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她不要就这么离开傅云墨。
下巴被钳制住,强硬的迫使着她抬头,顾诗若紧抿着唇瓣就是不松嘴。
赵黑虎的耐性被她一点点的磨光,手下用了重力差点没卸掉她的下巴,迫着她张开嘴将胶囊塞了进去,毫不怜惜的灌水。
水呛到了呼吸道,她压抑的咳嗽着,水流顺着嘴角往下流延伸到脖子。
胶囊被冲下了肚子里,赵黑虎这才松开了她。
顾诗若倒在床上用力的咳嗽呕吐,想要将已经下肚的胶囊吐出来。
没有用,已经进去了肚子里,她干呕着,脸颊憋的通红,眼底湿润蓄着薄薄雾气。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赵黑虎睨了一眼跟死鱼一样瘫软在床上的顾诗若,冷冷嗤笑,“放心,是好东西”
“…”
万念俱灰的顾诗若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将脸贴着床,呆呆的望着窗外漆黑的夜。
下雨了,看不到星星了。
那她呢?她还可不可以看到傅云墨?
真的是…
忽然间就很想他,过度泛滥的思念令她红了眼眶。
不知道是药物作用还是因为泪水糊住了眼睛,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人。
忘掉的人就像是泡沫,一碰就破;何况这个被她藏在心上的人,用她的血液供养着的人,怎么可能忘得掉,两年前,她还会抱着天真的幻想认为傅云墨一定会来找她,现在她不会去抱着这种美好的愿望。
她只希望如果真的要死,能够在死之前,见他最后一面。
……
顾诗若被带走的消息最终还是传到了洛谦耳里,在听到这个消息以后,说实话,他是松了口气,既然被盯上的人是顾诗若,那也证明沅夏安可以暂时脱离危险。
洛谦是弄不明白沅夏安怎么就对顾诗若的事这么热心,他曾一度很担心这种瞎热心会给她惹上麻烦。
她死活要去找傅云墨,没辙,他只得拉下脸将傅云墨带到这里来。
跟死了爹妈一样脸色难看的傅云墨来了以后就没开口说过话,比两年前的状态还不如,像是已经被掏空了灵魂,留下来的就只剩下这副空的皮囊。
安排他在洛家休息,也收拾好了客房。
夜色浓浓,细雨滂沱。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误以为这缠绵的夜隶属于初春而不是盛夏,彻夜难眠,他安静的站在窗外盯着外面绵绵的雨丝。
惊雷怒吼咆哮,狰狞的闪电如同腾蛇仿佛要划破天际。
低垂下眼眸,余光无意间瞥见雨幕中的一抹清丽身影,傅云墨猛地僵住。
被墨色浸染的瞳孔骤然一紧,取代孤冷的是遮掩不去的喜悦。
拉开了门,雨势渐渐加剧,冒着雨快步靠近。
在看清楚那人的脸时,傅云墨顿时安下了心,缓慢靠近,哽了喉,“诗若…”
消失了一整天的顾诗若忽然间出现,身上单薄的衣服被雨水打湿,头发也略显凌乱,黏在脸颊上。
脸色苍白,双眸略显呆滞。
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冲昏了头脑,豆大的雨点砸在人身上生疼。
看她羸弱的娇小身躯被大雨冲刷,心疼漫过了心尖,薄唇微启,“诗若,跟我进屋”
他上前一步去拉她的手,欲将她带进屋时,手才碰到冰冷的小手就被猛地甩开。
傅云墨一时间僵住,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愣了几秒。
“你怎么了?”
顾诗若抬眸,漆黑的瞳仁如夜色深邃,看不清任何的情绪。
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微微侧头,“沅夏安呢?”
“她在屋里”
剑眉微微拧起,神色不明的看着顾诗若,总觉得她现在似乎有点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再次尝试着去拉她,这一次顾诗若没有挣扎,而是任由他乖乖的握住了手。
悬吊了一整天的心脏终于安稳了下来,一碰到她,那些惶惶不安就跃然而上,微用力一扯将人抱进了怀里。
紧紧抱着,嗓音沙哑低磁,“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天,你知不知道找不到你,我快疯了”
他确实快疯了,快要被急疯了。
多怕她跟两年前一样消失,害的他现在根本不敢离开顾诗若半步。
“不要一个人乱跑,你明知我会担心,不要离开我”
轰隆的雷鸣声响彻天际,暴雨倾盆而至。
傅云墨忽然间身子一僵,抱着她的手紧了紧,想抱紧她都没了力气,缓缓脱力松开了手。
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垂眸看了一眼手上温热浓稠的液体,鲜红刺目。
“为…为什么?”
矜贵的面容略显颓唐,清透的瞳仁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傅云墨,木然着脸,触及到他腹部殷红的血,唇角微扬,漾开诡异的笑,“因为…我恨你。”
“怎么会?”他忍着疼吃力的靠近,“诗若,你究竟怎么了?”
染血的手作势想要握住她的手腕,却被毫不留情的甩开,她笑,“你流着傅家的血,你跟傅霆彦就是一丘之貉,是你们父子害得我们所有人变成这个样子,无论是当初的秦家还是卫家,统统都是因为你父亲才会落败衰亡,到现在还不愿意放过我们!”
“傅云墨,你的血太脏了,我觉得你也应该死”
“……”眼底亮色渐渐衰亡,他低声发问,夹杂着雨声他吃劲的声音格外缥缈,“你真的…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你想让我死?”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喜欢上一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吧?我的家是被你父亲拆散,你是他的儿子,你应该去承担这一切,傅云墨,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他为什么活着?
眼底痛色浓浓,哑着嗓音,“你那么恨我吗?”
强撑着将纤瘦的身躯揽入怀里,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紧她,“没关系,你恨我也没关系,我爱你就好”
“就算你恨我也请你留在我身边”
匕首入身的寒冷,也比不得她漠然决绝的话,她冷沉着声线痴痴发笑,“我只想要你死”
他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顾诗若的,大概是他们两个很像,但是顾诗若身上有他没有的特质,那份温暖驱使着他靠近。
从相遇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了。
他也不知道傅霆彦做过那么多事,他不知道秦家的事和顾家的事都跟傅霆彦有关。
一度很担心被顾诗若知道后,她会厌恶自己。
为什么?她明明说过不会介意,明明说过会陪着他一起面对,到最后,想要他命的人竟然变成了信誓旦旦说会一直陪着他的人。
体温渐渐消逝,汩汩流出的血液止不住也令他感觉到茫然。
冰冷的雨点落在脸上,睁着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雨幕中那抹羸瘦的身影变得模糊,看着格外不真实。
唇角扬起浅笑弧度,压抑低沉的笑声自唇角破碎溢出,喉结轻滚。
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这十几年来,他孤身一人闯荡拼搏,好不容易找到了顾诗若,他是真心的,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最后,他的好都喂了白眼狼,顾诗若根本就没有放下过去发生过的事,她恨他,一直都恨。
迷茫的望着夜色中落下的雨点丝丝,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渐渐涣散,呼吸在深夜里也变得格外粗重绵长。
翕合上双眸,手无力垂落。
缓缓流淌出的鲜血如同绽放的彼岸花,雨水冲刷着地面,混杂着血水。
他先前也努力的挣扎过,看着她渐渐远走的背影,他费力的想要追上去,可事实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不管顾诗若多恨他,他还是想要顾诗若留在他身边,对他做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她留下来就好。
比起失去她,他情愿死在她手里。
也好,既然顾诗若这么憎恨他,如果死了,她会好受点吧?
彻底失去了意识,阖上眼眸之前脑海里一略而过的还是那张恬淡的容颜,梨涡浅笑,眼底含着璀璨的浅光笑意。
她大概不知道,他一直忘了说,其实他们时隔多年的初见不是在沈家大门前,而是在槐江河边,她坐在落日余晖里静静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