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旭白那张苍白透明仿若这漫山寒冰的脸突然闪现过几分震撼来,他扶着文苡岚的手都有些发抖。
“你妈妈,是不是叫林艾?”文旭白在自己的床边翻找着,最后,从自己枕头底下翻出一张有些老旧的照片,递到小公主面前,指着上面笑容明丽的女子,焦急的问道:“是不是她?”
小公主萌萌哒的点点头:“恩,就是她,我妈妈!”
一句话,七个字,却瞬间抽去了文旭白所有的精力。
林艾有孩子了?
文以白……是他的孩子?
难道自己离开的时候,林艾已经怀孕了?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深深的劈在了白大少的心底,引得他心底一阵刺痛。
不对,即便林艾怀孕了,眼前的这个小天使是自己的女儿,她上面怎么还会有一个哥哥?
“小东西,你哥哥多大了?”文旭白把小公主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沉声问道。
小公主很享受自个儿英雄父亲的怀抱,舒舒服服的靠在爸爸结实的肩膀上,奶着嗓子甜甜的回答道:“哥哥2岁零十个月,比我大两分钟。”
龙凤胎?文旭白目光中闪现过几丝诧异来。
两岁零十个月……按时间来算,的确应该是他的孩子。
也就是说,他在她怀孕的时候丢下了她,一走就是将近三年……
文旭白的后背僵直了。
怎么会这样呢?若是他知道林艾当时已经怀孕了,他绝不会就这样不辞而别!
那晚惊魂夜,失望,失望至极,不仅仅是对林艾,还有自己的父亲,以及身边的所有的一切,他都无比的失望。
甚至,还有对自己。
他输了,输的很彻底,和父亲的战争,他不够深谋远虑,和傅以陌的战争,他不够干脆利索,和洪曦的战争,他不够精密仔细。
甚至于和林艾的爱情,他太过用心,反倒在最后丢了心。
他记得年幼的时候,他最讨厌母亲的一点,就是她为情所困,当时他小姨还问过他:“阿白,你觉得你像你爸爸多一点儿,还是像你妈妈多一点儿?”
他当时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是像爸爸多一点儿。”
那时候,心中的父亲是英雄,是强者,而母亲,则是无理取闹。
知道三年前的那一天,他才猛然悔悟,母亲不是无理取闹,她只是爱过,就再难忘怀。
我输了。站在白皑皑的雪山下,他心里这样想着:母亲,我输了,所以按照约定,我来给你守孝三年。
同父异母的弟弟文羽铭送他到了山脚,不住的往手里呼着热气:“老哥,你当真要留在这鬼地方?”
弟弟对他的往事所知甚少,文旭白也无心与他多说,只是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低声道:“别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
“那小嫂子呢?她也不告诉?”文羽铭往里拉了拉自己厚重的大袄,实在不是很理解自己大哥的脑回路。
“尤其是她,不能说。”
文旭白的声音被寒风吹散,凌冽的寒风吹着他凌乱的头发,他的目光有些苍茫,他的内心,比这山上最冷的寒冰还要寒冷。
不许泄露有关他的行踪,不许泄露有关他的任何消息,也不要带来家里的任何消息,也不要再来看他。
立下这四点规矩后,文旭白和自己的弟弟告了别。
弟弟文羽铭虽然是个性格顽劣的少年,但是却说到做到,将近三年的时光里,从未来打扰过他。
他还以为自他走后,林艾会和傅以陌在一起,也许没和傅以陌在一起,那三年的光阴,是否也已经渐渐把他遗忘?
他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那张泛黄了的照片,一直背面朝下的放在自己的床头,连掀开的勇气都没有。
他想起了母亲自尽之前的话:“他就死在那片山脉中,把我埋葬到那片山脉下。”
然后一刀捅向自己的心脏。
真狠啊,他捂着心口,咬着牙,你可真狠啊。
为了一个男人,丢弃了自己的家庭,丢弃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也丢弃了自己的性命。
“我绝不会和你一样。”他曾咬牙切齿的对母亲这样说着:“把自己搞得这么难堪。”
母亲却笑他:“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你爱的人,真爱了,就再也优雅不了了。”
他还是不服气,不相信,最后母亲点着他的额头笑道:“那我们打个赌好了,若干年后,等你遇见了那个心中的唯一后,如果你赢得漂亮,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说着,她目光中闪过几丝狡黠:“可是,如果你输的凄惨,那么等我死后,你要过来为我守三年墓。”
守三年墓?这赌约实在是奇葩的可以。
“你就不能提点儿正常的要求吗?守墓三年?亏你想得出来。”年幼的文旭白对母亲的要求表示很无语。
母亲却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合理的,理直气壮的反驳他道:“我十月怀胎,生你养你,浪费这么多光阴,最后让你守三年墓,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果然是个自私的女人,漂亮,自私,任性。
生养本是父母的天职,不过,孝道也算人之本性,加之文旭白那时候并不觉得自己会输,便答应的轻巧:“好!我要是赢了,你就老老实实在文家当你的文夫人,别再整天闹|事,惹爸爸生气。”
印象里的母亲,和父亲的关系一向恶劣,关于这一点儿,文旭白怪自己的母亲。
因为无论父亲对她笑脸相逢,还是百般宠爱,她都爱答不理,直至最后两人形同陌路。
后来母亲死了,按她的要求,他把她藏到了阿尔卑斯山的山脉下,他望着被冰雪逐渐冰封的母亲的遗体,眼角没有一滴泪。
她是自杀的,她抛弃了他。
父亲的情妇成功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了文家赫赫有名的文夫人,进门时,还带着已经三岁大了的文羽铭。
那一刻,他耳边再次响起小姨那句开玩笑般的疑问:“你觉得你像你爸爸多一点儿,还是像你妈妈多一点儿?”
不,都不像,我不会成为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年幼的文旭白,曾咬着牙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最后,他既成了冷血无情的父亲,也成了为情所困的生母。
站在母亲被冰雪吞嗤的地方,他双目苍茫。
“我输了,输的比你还狼狈。”他对着皑皑白雪惨淡微笑:“所以我来为你守墓。”
他想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给他一个得意洋洋的微笑,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儿庆幸生母早早的离开了人世。
守墓的日子,枯燥而艰辛,他像是一个隐士,从喧哗的都市来到这苍茫的大山中,每天盯着远方灰蒙蒙的天空,想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未来。
闲暇时光,他便带领一些过来旅游,探险,登山或者运货的人群进山,赚一点儿琐碎的零钱,大山上除了吃食基本毫无花费,一两百块就足够他花上五六个月。
慢慢的,他开始越来越少的想起林艾,也越来越少的想起文家,山腰上的寒风是那么的凌冽,可是他不觉得冷,即便有时双手已经僵硬,他依旧不觉得冷。
有时候他甚至想,要么就在这山上守一辈子吧,不然下山的话,万一林艾已经嫁给傅以陌了呢?自己是否能接受的了这样残酷的事实?
还有父亲,他不想再听他说失望,也不像再被他期许,他每一次都挖好了坑,等着自己往里面跳。
自己就真的跳进去了,然后在岸上的父亲不安慰,也不拯救,只是站在岸边对他微笑。
那微笑,是嘲讽,是轻蔑。
他挑战,输了,他再挑战,还是输了。
这所有的一切,让他感到疲惫不已,然而他没有港湾可以休息,他有的,只是这漫天遍野的寒冰,和阳光下晃人眼睛的白雪。
可现在,他有个一个女儿,还有一个素未蒙面的儿子。
“爸爸,你不要看哥哥比我大几分钟,但是他长得一点儿都没我可爱,所以爸爸你抱着我睡就好了,不要去想哥哥。”见文旭白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小岚岚抱住了文旭白的胳膊,抱得死死的,就是不撒手。
文旭白拉回自己飘远了的思绪,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嗓音沙哑,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沉默半天后,文旭白最终从嗓子里挤出四个字来:“她还好吗?”
没头没脑的四个字,难得小岚岚居然听懂了,当即松开了自己父亲的胳膊,从床上慢腾腾的爬了下来,一路小跑着,去拿自己刚进屋的时候放在地上的背包。
小公主在背包哪里抛来抛去,最后拿出来一个ipad,然后抱着巨大的ipad的又一路小跑着跑了回来。
“爸爸爸爸,我和妈妈有东西给你看。”小公主把ipad放到床边,然后费力的想要爬回床上,奈何床比较高,她穿的有十分的厚重,努力了半天,都没爬上去。
最后,还是文旭白把她给抱上来的。
抱到床上后,小公主打开了ipad,然后七按八按,去自己的百度云里调出来一段儿视频,然后举到了文旭白的跟前。
那好像是一场电影,电影的片头是他们文娱影视的标志。
文旭白心里正在困惑着女儿到底想让自己看什么,只见电影的标题便被打了上来。
――《这个夏天有点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