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员小吴一直在噼里啪啦地打着字,身为一个警务人员,即便是对这些罪恶还没有司空见惯,也不应当是毫无准备才对。可是这个年轻的姑娘显然低估了眼前这个罪犯,她仔细地听着对方对于杀害、侮辱另一个女性的详细过程,还必须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电脑里面,这对于她的心理承受力,显然是个考验。
果真当我偷偷瞄了她一眼的时候,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紧紧皱着眉,嘴唇还在微微发抖。那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怜,却又不得不继续忍受下去。
杨洪军问瘦小男人:“你杀人,能够得到多少佣金?”瘦小男人说道:“不一定,但即便是最低的,也是六位数起,得看目标是谁。”说完他瞄了杨洪军一眼说道:“比如说你,就是一般人的几倍之多,这些钱足够让任何一个人来犯罪了。”杨洪军一声冷哼:“那还真是对不住了,让您失望了,没能挣到钱。或者说,你也没机会花了。”
直到这个时候,瘦小男人的脸上才微微闪过一丝有点失望的神色,他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这就是命啊,我因为不认命才反抗,可到头来,还是得从命。杨洪军,既然我什么都告诉了你,你能不能也跟我说一句实话?”杨洪军一愣,然后问道:“你想知道什么?”瘦小男人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藏身处的?我们当时离开地下车库的路线是早就预设好的线路,烂尾楼的周围监控很少,那车库杂物间的窗户外面就是电梯井,有个放火楼梯,出去就是电缆井,你们没可能找得到我们的踪迹才对。”
杨洪军笑了笑说:“你在疑惑这个啊?这么说吧,如果想要找你,无非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要寻找,肯定是能够找到的。不过我们有我们的特殊手段,这些细节,我不会跟你说,你也不必知道了。你只需要记住,邪永远不能胜正,你们公然挑战社会公序,逃得过今天,也逃不过明天的,天道循环,自来如此。”
本来杨洪军一句非常正气凛然的话,在瘦小男人耳里听起来,却似乎成了一个笑话,他哈哈大笑着说:“说得没错,杨洪军…不,杨警官,同样是这句话,我也想送给你。看来还是你有办法,你早年干过的事,和我们做的差不了多少,你既然能够压制下来,说明你们警察内部依旧存在着包庇和制度漏洞,但你也要记住,逃得过今天,你逃不过明天的!”
听他的口气,似乎是觉得杨洪军此刻还在对面审着他,是因为杨洪军用某种手段把事情隐瞒了下来。殊不知在杨洪军获救的当下,那个文件袋里的东西就已经掌握在警察局的手里了。既然我都听出来了,那杨洪军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听杨洪军对他说道:“接下来的时间,你需要不断面对我们的审讯,具体询问内容,我们的经办民警会梳理并向你提问,在审讯室内,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交代事实。不过作为一个还没有被宣判的嫌疑人来说,你依然有请律师的权利。如果你没有办法请律师的话,可以向政府申请,会给你指派一名社会律师。”
瘦小男人说:“律师是一定要有的,但是我也知道可能没用。你们警察一贯办案都是如此,你们想要定一个人的罪,总是有办法做到的。”
杨洪军没再回答,而是开门让看押警察进来,带走了瘦小男人,门关上之后,审讯室里就剩下了我们三个人。记录员小吴如释重负,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看得出她光是听完这些,就已经觉得很害怕了。杨洪军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小吴啊,你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刚才的记录备份一份打印出来,放到我的办公室去。我们休息半个小时,然后接着审另外一个罪犯。”小吴听后立刻点头并合上了电脑,然后匆匆离开了审讯室,仿佛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下去。
我和杨洪军都没有走,杨洪军转头问我:“刚才的内容你都听见了吧,现在对于先前我们的疑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我说没有了,审讯本来就是你们警察的事,我只是跟着长长见识罢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把我对刚才听到的一切和我发现的有可能的情况都告诉了杨洪军,例如这个瘦小男人并不知道我就是当天被抓住殴打的那个人,还有就是他认为那份材料还在你自己的手里。
杨洪军说他也察觉到了,但是此人虽然表面上说知无不言,但很多细节还是表达得非常含糊。杨洪军强调说:“现在我们要查到联络这两人的邮件,还有给他们俩转账的账户,如果有这些信息的话,那么反查这个莲花堂,也不是没有机会。”我两手一摊说道:“可对方不会说的,你没察觉到,刚刚他提到这个账户的时候,刻意告诉我们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吗?其实我们压根都没问过他这件事,他这么急于澄清,反而显得可疑。”
杨洪军伸手搓着下巴说道:“没错,这两个罪犯很明显瘦小的这个智商更高,而另一个更加勇武,等一下审讯他的时候,可以想想办法,寻找突破口。”
半个小时后,另外那个罪犯被押了进来,他因为腿上中枪,是被人放在轮椅上推进来的,腿上的枪伤已经经过了医疗处理,他的身上看上去没有其他伤,想来精神不会出现异常,符合审讯的条件。
这个叫“老杜”的罪犯刚被警察把罩在头上的衣服给撂下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朝着我们三人望来。他跟先前那个瘦小男人的区别在于,瘦小男人第一眼盯着看的人是杨洪军,而老杜却把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并且他没有露出那种不可一世又古怪的笑容,而是满脸愤怒,脸憋得通红,好像随时都会挣脱手铐,扑过来直接把我生吞了一般。
我心里明知他是不可能伤害到我的,可即便是这样,我看到他的这个表情的时候,还是心里感到一阵害怕。情不自禁地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了别处。
“臭小子!你他妈看着我!!”老杜怒吼道。他嘴里的“臭小子”,显然就是我。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吼,我不由自主又把目光聚拢在了他那种青筋暴起涨得通红的脸,这一回想要再躲闪开,却好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老杜怒不可遏地大骂道:“小王八蛋,你不是说你不是警察吗!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嘴里给我放干净点啊,我本来也不是警察,我又没有骗你,是你自己不信而已。”老杜大骂道:“你不是警察你在这里干什么!老子只给警察审!不给你这小王八蛋审!”
我大概能知道他暴怒的原因,无非就是觉得被我耍了而已。想到这里我故意笑呵呵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审你,我只是在这里看着你而已。我是知情人,又是受害人,我凭什么不能在这儿,我警告你,你耽误警察的时间越久,你的罪责就越重,你最好还是如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交代个屁!老子要杀了你!”老杜情绪激动,挣扎着想要从凳子上站起来。他身强力壮,站起身来的时候,手脚上的铐子和桌子椅子发生碰撞,在狭窄的空间里,发出那种响亮而清脆的撞击声。很明显他是没机会离开椅子的,因为那椅子是直接焊在地面上的。可即便如此,我还是被吓得站起身来,朝后退了两步,同样被吓得站起来的,还有记录员小吴。
我觉得有点丢人,于是干咳了两声,重新坐下。杨洪军依旧一副冷眼看着老杜,几秒钟之后,他对老杜说道:“这里是警察局的审讯室,你给我规矩点!”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且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威严,而那老杜好像不吃这一套,虽然重新坐在了凳子上,但嘴里仍旧用方言骂骂咧咧,情绪依然非常激动。
见状如此,杨洪军凑到耳边对我说:“凯子,要不然这样,你先去外面等我。这人认识你,审讯起来可能个人情绪会失去理智,出现困难就不好了。”尽管有点失望,毕竟我还挺想知道老杜嘴里的这起犯罪是怎么个前因后果,但杨洪军既然这么说了,我还是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我轻声告诉杨洪军:记住咱俩刚才讨论的方向,想办法套话出来。杨洪军轻轻点头,随后我就离开就审讯室。
我在审讯室对面的一排椅子上坐着,静等杨洪军的审讯。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期间那个小吴一度走出了审讯室,站在门外,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好像有些恶心,有些喘不过气。不难想象,里头对老杜的审讯内容,达到了让一个刑警记录员恶心的地步。这也意味着杨洪军还真是审出了些内容。
一个多小时之后,老杜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他离开的通道是有铁网的,虽然远远看见了我,嘴里开始破口大骂,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随后杨洪军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在门口跟小吴说了一阵话,看起来好像是在宽慰这个姑娘一般,然后,朝着我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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