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袁崇山退隐江湖的时候,陈青帝尚在西凉。
这一年,袁崇山返回陈朝,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首次见面。
“我回来了。”袁崇山凝视陈青帝两眼,只有这样一句话。
陈青帝此刻正背对袁崇山,六指拿香,朝着面前的一块昨日才雕刻完毕的灵位,动作艰难的躬身祭拜。
这是官御天的灵位。
袁崇山并不在意陈青帝没有及时回复自己,他仅是眼神复杂的看着那道灵位,神色恍惚。当年那个肉嘟嘟,嬉皮笑脸的胖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战死了。
如今袁崇山记得没错,他和官御天同时进帮,曾经因为竞选某堂口金牌红棍的职位,大打出手。最后袁崇山毫无例外的赢了,而素来桀骜不驯的官狗儿,也心平气和的唤了他一声袁大哥。
再之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相伴江湖,他们大大小小合作过上百战,是最亲密的战友。
他们更是曾经有约,等哪一天累了,倦了,打不动了就此解甲归田,放马南山,再不问江湖事。
然而光阴无情,江湖无义……
官狗儿这个向来不怕死的胖子,竟然死在了江湖之上。
“官狗儿,一路好走。”袁崇山自回忆中醒神,随后深吸一口气,尽量调整自己的情绪。再之后他从荆戈手中接过三炷香,一番祭拜,认真贡上。
这一次龙王令召回前陈朝帮成员,狼神并不在此列。所以当袁崇山回来的消息传进陈朝高层耳中。部分辈分极高的大人物,都被惊动了。
水杨花,吞天狼,陆铮等相继出现。
“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水杨花毕竟是女流之辈,一见到袁崇山高大伟岸的背影,以及数十年都未曾改变的朴素容颜,一下子激动的双目蕴泪。
当年金刚八位,袁崇山是第一个被内定的人选。如果他不走,黄金貂三人之后,陈朝第五号实权人物,必然是他。
“我回来,是为官狗儿报仇。”袁崇山一手握拳附后,背对水杨花,一字一句沉声道,“官狗儿当年跟了我那么多年,他被人杀了,这笔账不算,袁崇山此生有憾!”
“官叔叔是我派出去的,他的死,我有脱不开的责任。”陈青帝瞳孔沧桑的凝视眼前的灵位,眼角渐渐泛起两抹浓浓的倦意。
袁崇山没吱声,同样面朝灵位。
只不过他跨前两步,开始与陈青帝并肩而立。
许久,袁崇山主动开腔道,“江湖恩怨江湖了,江湖儿郎江湖死,对于生和死,我们老一辈江湖人看的极淡。”
“但官叔叔终究因我而死。”陈青帝食指咔哧作响,瞳孔涌现阵阵煞气。
“哎。”袁崇山长叹一口气,旋即错开话题,询问陈青帝,“谁下的手?”
陈青帝回复,“目前还在查。”
袁崇山搓了搓粗糙的大手,退了两步,准备离开现场,不过离开之前,他回看陈青帝一眼,询问道,“听说你碰到一个高手?”
陈青帝沉默,没有吱声。
“我来解决吧。”袁崇山捏了捏手指头,语气轻描淡写道。
陈青帝刹那回头,但袁崇山已经走远。
旋即他凝视向水杨花和陆铮,眼神疑惑。
陆铮似是而非的嗯了声,似在怀恋道,“犹记得当年我跟小轩窗,官狗儿三人联手,都未必能在他手上占便宜。”
“他,真的很强。”
陈青帝睫毛颤了颤,心有震撼。
自他返回江都到成功接管陈朝,他知道陈朝卧虎藏龙之辈如过江之卿,但万万想不到,陈朝‘枝繁叶茂’的根基下,还有这么强的一号人物。
按照陆铮的话去分析,袁崇山的身手至少是他的两倍有余。
“太子,后天官狗儿出殡,这边暂时没什么事情,你去歇息吧。”荆戈担忧陈青帝的身体,上前两步劝解道。
陈青帝摇摇头,委婉拒绝,“我,想去看看枭儿。”
荆戈和水杨花几人对视两眼,神色复杂。
“青帝,让我去通知吧。”水杨花主动请求道。
官御天虽然在江都本土战死,但消息封锁的很死,至少他的妻子和尚在年幼的儿子还不知情。因为这场意外来的太突然,考虑到官家人的情绪,陈朝这边如何善后,一直都在酌情考虑。
“我去吧。”陈青帝转身离开。
荆戈无奈的叹了口气,迅速去备车。水杨花知道陈青帝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临近黄昏时分,商务车缓慢的驶向官家别墅。
官御天发迹后,在附近开了一座酒吧,为管理方便,又在旁边自建了一幢别墅。此时酒吧方面的负责人应该知道内情了,暂停歇业。而造价不菲的别墅外,一位少年人蹲在门口,双手托腮,睫毛有一下没一下的眨动着。
陈青帝握了握拳头,示意荆戈停车。官枭儿兴许是蹲累了,回屋搬来小马扎,又失神的坐在门口。
夕阳西下,黄昏泣血。
天边略显晕红色的光芒,一层一层的映衬在少年的脸颊上,无端多了一股落寞和暗沉。
陈青帝起身下车,缓缓踱步向官枭儿。
小小少年抬头,兴许是曾经见过陈青帝,脑海中有点印象,他歪歪头,展颜一笑,“大哥哥。”
陈青帝嗯了声,蹲在官枭儿身边。
“枭儿。”
“嗯?”
“你爸爸他……”
官枭儿两手托腮,大眼睛扑闪,“爸爸说尽快回家,可我等了两天还没回来,爸爸骗人,哼。”
陈青帝心口发堵,尤其是看到少年人纯澈的眼神,于心不忍,刚撇头移开与之对峙的视线,竟然无端看到站在门口阴影处的刘佳。
这位长相普通,性子温婉的妇人,正一手扶门,紧咬下唇。而她眼角极力控制的泪水,早已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无声而落。
陈青帝张张嘴,神色落寞。
“御天他是不是回不来了?”刘佳面向陈青帝,一字一句问道。
陈青帝长叹一口气,没有吱声,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火烧云,眼角酸涩,伸手一摸,尽是泪水。
“婶婶,对不起,我没能将官叔叔活着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