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莫名其妙的缘由而晕去,又在第二日茫然地醒来。莫南觉得自己已经对这种遭遇见怪不怪,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不用抢救了。
“……”
他在床.上睁开有些疲倦的双目,第一眼看见的是有些熟悉的天花板。
驱散走些许倦意,莫南挠了挠微乱的头发,下意识地开始在脑内回忆起昏迷前的遭遇,这仿佛也已经是一个习惯了。
几缕刺眼的银丝入目,让他清醒了不少,脑里隐隐约约地记起一些事。
昨天……好像是那什么日子来着……
莫南托着腮作沉思状,昨日白天的事情他还记得一些,不知为何到了夜晚之后,记忆越来越模糊……奇了怪了。
“哟,莫少爷醒啦。”一声老人家的叫唤把他从思绪里拉了出来。
“……?”
莫南顺着声音看过去,第一眼就瞧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场景,桌的两侧,坐着一位穿着深蓝道袍的神秘老头,和一位无时不刻死板着脸的季小人,截然不同的俩人却有一个鲜明的共同点: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
而他们仿佛就在等他醒来一样,
“……”莫南怔怔地盯了他们几秒,接着二话不说就把头蒙回被子里,之后隐约从被褥中传出喃喃声,“原来如此,我还在做梦……继续睡好了……”
“既然莫少爷不想谈话,那么老夫这就先告退咯。”
悠悠然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入自我催眠的莫南的耳里,下一秒蒙紧了的被子就从内被掀开,里头传出气急败坏的怒喊:“做梦!你休想跑!!”
明亮的光线再次进入视线,莫南带着怒气的目光看向桌边,只见那个老道士依然是悠闲地坐在那,丝毫没有想走人的意思,莫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被耍了。
“你……”他咬着牙把被子掀到一边,睡意全消地一蹦蹦下床,跳到老道士旁边就是揪起他的领子,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你给我等好了,今天我不揍……?”
话说一半他又停住了,因为他看见老道士的手上缠着一条雪白的小蛇,那蛇艳红的眼睛在白色蛇身的衬托下更为明显,此时像是有灵性一样,感受到莫南的目光,仰起身子微微歪着头与他对视,红色的眼珠眨巴着,无辜又茫然。
“???”莫南眼角抽搐一会,然后伸手去抓它,被它灵活地一躲,他又不甘心地继续伸手去抓,又是被它闪身躲开。
一人抓一蛇,一蛇躲一人,反反复复抓了好几遍,正在莫南受不了了,打算动用双手去捉它的时候,蛇却再次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一缩身子钻进了主人的袖子里消失不见,还从袖口吐出信子,向他示.威。
“……”莫南突然很想炖蛇汤。
“莫少爷不要抓啦,”老道士突然开口,语气里像是在憋笑,“抓了这么久,都没有抓到,还是放弃好了。”
这句话蕴意深刻,一语道破了莫南心里一路来的沧桑,无尽的沧桑回味过后,演变为了愈发强烈的恼怒。
莫南就恨不得把他整把骨头都拆了。
听到他咯吱咯吱的磨牙声,老道士连忙说道:“哎,别气别气,仔细想想,老夫我昨夜里还救了你一命不是?”
“救?”
听他这么一提,昨天夜晚的回忆一点点涌了上来,莫南也断断续续地记起了发生过的事,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也让他消了一些火气,看老道士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互相沉默半晌后,莫南开口发问:“你什么来头?”他的视线落在老道士的袖口,补充道,“还有你袖子里的妖怪。”
“莫少爷可算是冷静下来了,你坐下来,老夫这就与你们解释解释。”
莫南闻言,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神色复杂地挠挠自己杂乱的头发,殊不知自己这样更像妖怪。他感受到来自另一边的视线,抬眸只见季归然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妖怪。”
“想打架?!”
“哎,”老道士打断了他们即将引发的争执,“这么久不见,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果然是百年好……好疼!”
莫南狠狠扯了把他眼前的毛发:“废话少说!”
“是是是……嘶,真疼,”老道士龇牙咧嘴地揉把被扯的毛发,平复了下疼痛的感觉,解释道,“唉,老夫就是想告诉你们一些事。”
“什么?”
“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们两个了……其实,当年告诉你们的事情……”
还未等他沉吟完继续说,莫南就打断他:“是假的?”
老道士略微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莫南强行压抑住拍案而起揍人的冲动,指关节捏的嘎吱嘎吱响。
看见他额角突突跳的青筋,老道士连忙继续说:“别激动,别打人,让老夫好好说完。”
“说!”
“当时告诉你们的事情实乃半真半假,不过这蛇并非妖物,它只是老夫的宠物罢了。”
“宠物??”莫南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袖口,然而再也看不到蛇的影子。
把这么欠揍的生物当宠物养,还不如上次追自己的大黄狗可爱……莫南在心里白了白眼,这是他心里的第一个感觉,一会后他才想到什么不对劲的,下意识地手伸向自己的腿根处,纠结兮兮地开口:“……等会,那这个……这个印……也是骗人的?”
“这个倒是真的。”
“那……?”莫南眉头抽搐着又思考了一会,忽然间灵光一闪明白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一脸怒气地拍案而起,“好啊!我总算知道了,你才是深山老妖!这一切果然都是你干的好事!”
“呸呸呸,你看看你的模样,你才是妖,”老道士也不客气地跟他争辩,“老夫可是上仙,神仙,可懂?”
“呸,就你还仙,那小爷还是玉皇老子呢!……?!”
莫南的话刚出口,就感到身下传来一阵诡异的拉力,这股吸引的力道像是从凳子上传递而来,他猝不及防地跌坐回凳子上,之后不管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甚至想张口骂他几句都发不出声音,整个身子像是被禁锢住了一般。
“大少爷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老道士依旧坐在原地悠悠地讲着,“你太聒噪了,还是让我先说完吧,还有另一位季少爷,你要是也忍不住想打我,我只能把你与他一起封住了。”
“不会,你讲。”
“懂事。”
“……”如果眼神能杀人,莫南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早被自己千刀万剐了。
老道士无视了他的目光,继续道:“方才与莫少爷所说的话,并非是吓唬他,老夫的确就是。”
“对于一般人来讲,这可能难以置信,不过对于二位来说,接受应当不难吧?……毕竟你们二人一路上所经历的,远比我所说的要匪夷所思。”老道士的语气难得正经下来,他说话的时候,那条银白的小蛇便从他的袖口处探出,张望着外边的场景。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那蛇的头,继续道:“我本是仙界一小小的仙,管着一些琐碎的事,奈何造化弄人,让我被迫走到这人世间来……”
“……”不能讲话的莫南听着他那听似荒谬的言语,这样的话若是以前的他听见,第一反应就是好笑加鄙夷,根本就不会相信。
可昨夜发生的场景,随着此人说的一言一语,在他的脑内愈发变得清晰起来,像是奇异的光景又重演了一遍。
莫南竟是开始信了,这个在他认为一直是江湖骗子的道士,倒真有可能是一位来自遥远仙境的神仙。如此微妙的反差,意外地令人可以接受。
而那雪白灵活的小蛇,也不太像诡异的妖物……?
一声疑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们可知,缘是何物?”
“缘?”
“世间的一切皆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那是缘,亲人久别重逢,那亦是缘,拿另外来讲,哪怕是人游经一处人地生疏的地方,还是缘。”
他见二人还处于不理解的茫然状态,继续说道:“缘分是一件十分神奇之事,不仅仅合是缘,离也是缘,生离死别,相隔两地,渺无音讯等等,皆是缘分驱使,没有所谓的缘,就没有如此纷杂的人事情感。而这个奇妙的东西,就是由我所接管的。”
“……”
“天界里有专门为此设立的职位,名为仲和上仙,由老夫我担任。为凡人合适的缘穿针引线,斩断那些不应缱绻的缘分,这就是千百年来一直所做的事。”
他将袖口里的小蛇呈现出来:“这是我养的神兽,叫印蛇。它负责寻找人间的缘,也就是我的眼线。它可以发现许多事情,然后去标记它们。比如说,被逝去的眷侣绊住的人,亦或是在异乡迷路的旅人,也看得见失踪之人……”
熟悉感逐渐漫了上来,二人的心里都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又困惑的感觉。一人不能开口,一人沉思,继续听着老道士发话。
“许多年前,因为我嗜酒,发生了一件意外,那就是我与蛇一起醉的不省人事,不小心让它溜到了人界,好在这蛇还算有灵性,没有走眼地咬太多无关紧要之人,即便如此,还是造成了一些混乱。”
他说到这时,莫南的神色就又变得复杂,他冲老道士挤眉弄眼使眼色,想传达什么情绪,却被对方无视了。
他接着话讲道:“于是上界罚我到人间来,命我把不小心闯下的祸收拾好了再回去……说实在的,莫少爷你和季少爷这档子事,真不是情理之中的,那并非印蛇的本意,只是你贪玩把它捉去,它正处于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就给你咬了口而已。”
“……”
“老夫我断过的,结过的缘这么多,你这处还真不是我本意……不过,”他拨了拨自己眼前的发,用隐藏的视线在莫南与季归然之间来回打量着,然后扬了扬嘴角说道,“还好也不是件坏事。”
莫南觉得嘴里含着口唾沫想喷又喷不出来的感觉,难受极了。
“话说回来,这里也是最后一处地方了,替一人结缘,却还要负责管教全村人的守护神,真是越来越把老夫当徭役使了。”老道士叹口气感慨,“唉,对了,莫少爷你可得感谢我赶到得及时,那人可是打算把你当祭品献给着了魔的神兽,若非我与季少爷先一步把你叫住,你早已回不来了。”
“那神兽现在如何了?”季归然发问。
“只是一只想要增强力量的小神而已,教训一下就安分了,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只是去年被它迷惑走的人,是真的回不来了。”他摇摇头,“唉,此缘断矣,应断,应断。”
“那我们?”
“你们本应不该掺和进来,但因为你们之前被印蛇咬过,也不能放任不管,我只好将你们凑到一起,这一路上多亏了你们帮助,我才得以补上几段缘分,真是有劳……其实一开始,我还担心不该拉你们的缘,现在看来……”
老道士笑意盈盈地盯着袖口的白蛇,与它讲道:“也算成功了,对吗,小蛇?”
白蛇吐了吐信子,似是在回应他。
此刻的莫南感到禁锢的力量消失,他像是终于解放出来的人,有一股子疑惑想要向他问,却憋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他才喃喃问道:“那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还要去哪?”老道士慈爱的目光与他对视,用一种令人安定的语气回道,“时间不早了,大少爷,该回家休息了。”
“……回……?”
“老夫就负责你们的安全归途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笃笃的敲门声,像是掐准了一个巧妙的时机,一切的事物都随着适宜的时间而发展。
待到门开,外面缕缕的阳光最先探了进来,一片明澈落入眼中,暖进了心底。
看来是个好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