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我发现自己的眼睛狠狠地肿了起来。我坐在床上忧心忡忡，今天是周日，如果一天时间恢复不了，我明天只能带着熊猫眼去上班。倒不是我在乎形象、有偶像包袱，只是那样的话，又会被对手们抓到“王鸣还是年轻、不稳重”的把柄。

　　 仔细想来，自己好像确实还不够稳重。昨晚的事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呢？一根烟抽完我得出结论，并没有。再有这种事，我一样要狠揍那些烂人，在我的三观里，有些触碰了底线的事，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

　　 小静似乎早就起了，隐约听到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肚子适时地用叫声抗议起来，我来到厨房，小静正往电饭锅里扔肉丝。我凑上去舔着脸道：“哇塞，皮蛋瘦肉粥，林总，干得漂亮！”

　　 她斜了我一眼，“等着吧，我是多自豪，你嫌弃我这人，总算还没嫌弃我做的饭。”

　　 这气还没顺过来呢，我知趣地退了出去，“林总，您言重了。”

　　 “等等！”小静蓦地转头，“哎呀，怎么肿成这样了！”她一下就急了，扔下饭锅开始在客厅里翻腾，还不停念叨着，“药呢？药呢？你等下，先给你煮个鸡蛋敷一敷，我去买药。”

　　 看来当个弱者还是有好处的，难得不用干活，我心安理得地往沙发上一躺，看着她烧水煮鸡蛋，一边还不忘照顾着锅里的粥。

　　 鸡蛋煮熟，她直接扔进了冰箱，五分钟后取出，剥壳，拿着雪白的蛋在我的眼眶周围摩擦着。几根没有扎到脑后的发丝垂到了我的脸上，加上她的吐气如兰，感觉脸上痒痒的，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感慨道：“以后没事就得受个伤，这待遇，羡煞多少小屌丝啊！”

　　 “呸呸呸，别贫嘴了！”刚夸她几句，她就粗暴起来，把蛋塞到了我的手里，“自己擦！还有，以后不准动不动就把自己弄伤，真不省心，我买药去了！”

　　 她前脚一走，我立马起身，把鸡蛋洗了洗，扔进了嘴里。。。

　　 在阳台上，我看到了楼下的小静，她穿着小短裤，甩着大长腿急匆匆地往小区门口走去。突然觉得自己很恶心，昨晚拒绝她的理由算理由么，小静需要我承担什么么，而且怎么就照顾不了她了，一起住这段时间，我们互相照顾着，活得也很好嘛。

　　 那我究竟为什么那么做呢，我自己也想不通，想到一首郑智化的老歌，“想接受她的温柔，又害怕失去自由。”好像久不恋爱的人都有这种心态吧，一个人过久了，就会本能地害怕另一个人介入生活。这么矫情的心态，只用一个字就能概括：贱。

　　 锅里的粥煮好了，我盛出两碗放到桌上凉着，又找出一包榨菜一包花生米。小静回来了，拿着一大袋子药，她一样一样拿出来：“这个外敷，这个饭前吃、这个饭后吃，还有这个消炎的，一天两次，防止伤口感染。咦，鸡蛋呢？是不是被你吃了！”

　　 小静还是很了解我这个懒鬼的，与其像傻子一样拿着鸡蛋在脸上画圈，不如一口吞掉来得干净利索。我嘿嘿一笑，“别管了，它自有它该去的地方，赶紧喝粥吧，特意盛出来先凉着的，多香呀！”

　　 她“嗯”了一声，开始喝粥，我则乖乖地按照她的指示，把饭前要吃的药先吃了。小静的气似乎还没消，不怎么爱搭理我的样子，大口喝着粥，呼噜呼噜的。

　　 一个美女一旦接上了地气，魅力值简直成倍增加，那些夜场里仰慕林总的男人要是看到她这幅打扮、这么豪放的吃相，口水不知要流出多少。看着她嘴动个不停，我竟然有种亲上去的冲动，这一瞬间，我明白了自己，我真是有点喜欢她的。

　　 她很快喝完了一碗粥，起身要续杯，突然发现我呆呆盯着她，碗里的粥也没动过，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吃你家米了么？”随后她语气一滞，好像想到了这就是我家的米，改口道：“吃你家米怎么了？我又不是不出钱！”

　　 “我说什么了我，不就看看你么，你不能看啊？”就爱看她没好气的样子，于是我更开心了，跟她斗起嘴来。

　　 “看了又不娶我，让你白看啊？再看收钱了！”

　　 “靠，你赢了。。。”我被她强大的逻辑打败，学着盲人翻起了白眼，“以后就这么面对你了，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不该碰的，你可别说我耍流氓！”

　　 大学时，佟薇爱耍小脾气，在哄得她雨过天晴之后，我喜欢捏着她的鼻子逗她：“你这脾气将来怎么嫁的出去啊！”佟薇眼一瞪，“怎么，你敢不娶我么！”

　　 “唉，也只好这样了。”我故作无奈，心里的甜蜜却一点点扩散开来，“那我就把你收了吧，省得你祸害别人。”

　　 我想，那时她的心里应该也是非我不嫁的吧，可无奈的是，一切轻狂的承诺最终都敌不过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跟谁说过关于嫁和娶的话题，直到这个夜晚......

　　 张继明最近混得有点惨，策划部真心听他话的越来越少，听付欣婕说，高层会议里他也没少被郭总训，因为安广集团的单子被他彻底搞砸了。现在的张继明自知前途暗淡，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每天上了班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除了上厕所和倒水基本不出来。

　　 他那个铁杆狗腿子龙强更惨，在公司的存在感降到了冰点。有时候颜晨会拉着一帮人谈笑风生，等龙强经过时，几个人突然同时闭嘴，低着头看都不看他，没有比这更能带给人羞辱了。

　　 国庆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龙强辞职了。那天一早，这个消息就传遍了公司。他从人事办公室出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后，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看着他没说话，他也看着我，嘴角含笑，“王总。。。我辞职了，马上就走，再一起去抽根烟吧。”

　　 看着他很释然的苦笑，我有点心酸，想起了曾经同样看不到未来的两个屌丝，一次次地走进楼梯间，相对无语地吞吐着烟雾，叹了口气，“走吧。”

　　 在楼梯间，龙强掏出一包硬中华，递给我一根，“要走了，也享受一把，唉，45块，真心疼啊。”

　　 我笑笑，点燃了香烟，等着他说话。

　　 “王总。。。操，不太习惯，还是叫你王鸣吧，行么？”

　　 我点点头，示意他随意。他还是蹲在地上，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像个老农民，“事到如今也不用解释什么了，相信你也都知道了，很多事，都是我做的。”

　　 “嗯。。。我知道，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变得那么快，快得让我觉得自己做人很失败。我一直以为，你是我在这个公司最好的兄。。。最好的朋友。”

　　 “呵呵，这没什么好说的了，人嘛，走错路就是一瞬间的事，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我不想解释什么，也不想让你原谅我，就是走之前想再和你抽根烟。”龙强小口吸着烟，好像舍不得太快抽完这么贵的烟，露出回味的表情，“那时候多好啊，虽然赚得少吧，但是没那么多烦心事，每次一起来这抽根烟，就觉得上班不累了、不烦了，呵呵。”

　　 事已至此，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而且龙强也并不值得同情。我沉默地看着他，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看到了我的眼神，摸了摸脑袋，“咳，我说这些干嘛。。。”他站起身，把抽了一半的烟甩到了地上，“这破烟，又贵又难抽，留给你啦。”

　　 他往外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说道：“王鸣，加油吧，张总不是你们的对手，在这个公司，你现在最有前途了。”

　　 我还是一句话没说，只是象征性地跟他挥了挥手，楼梯间的门关上后，我抽出一根蓝七给自己续上，龙强有一点说得没错，中华真不如蓝七抽得舒服。

　　 回到公司，我把那包中华扔给了郭智，这小子做完赵世杰的单子后，彻底成了我的人，在公司以我门下走狗自居，别人的话一概不听，还和张继明吵了好几次，搞得我很被动。找他谈了一次，他终于有所收敛，私下里还是一口一个王哥叫着。

　　 郭智喜滋滋接过烟，跟着我进了办公室，“王哥，什么时候找赵老板聚一聚，他给了咱们这么大一单，我想请他吃个饭感谢一下。”

　　 这小子真精，知道赵世杰人傻钱多，开始维护了，比我当年强多了。想想那次打架后，跟赵世杰还没联系过，也该见个面把话说开了，便点头道：“行，我联系一下，你等通知吧。”

　　 郭智走后，我拔出了赵世杰的电话，这厮嬉皮笑脸接起来：“鸣哥哥，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消气了吧？”

　　 “你他妈都给老子跪下了，我还能有什么气啊。”

　　 “我跪你大爷！找老子什么事？”

　　 “我们公司那个小郭记得吧，他要请你吃饭，感谢你赏的单子。”

　　 “没问题啊，小郭人不错，可以交流一下。”

　　 约好了时间，我挂了电话，开始投入工作。张继明失势后，我的工作骤然多了起来，大部分人有事都是来找我，我也好说话，能帮的都帮一把，男的还会留在我办公室抽根烟，吹几句牛逼。我算看出来了，这帮人就没把我当过领导，在他们心里我还是跟以前一样，可以一起嘻嘻哈哈无所顾忌，这样也不错，跟他们打成一片工作才好开展。

　　 颜晨是来我办公室最多的，我从她旁边搬走之后，去了一个老老实实的小眼镜，颜晨常常跟我抱怨小眼镜“无聊、木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所以她一闲了就带着零食来找我扯几句。上次那一单我一分钱没要，都给了颜晨，这让她很感激，已经学会主动奉献零食了，并且公司有什么闲言碎语都会第一个跟我说。

　　 快下班的时候，她走了进来，“王鸣同学，我有个八卦你要不要，要的话来五块钱红包。”

　　 这套路都让人玩烂了，所谓的八卦就是一张太极八卦图，我鄙视地看着她，“是不是傻，骗傻子都没人相信吧，有事没事，没事赶紧出去，我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