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夏天在黎菁家吃了早饭,磨磨蹭蹭的,直到九点差一刻,才不紧不慢的出门往县礼堂走去。
全省国防动员会议,参加会议的人员,级别最低的也是各县的武装部副部长,他夏天算个球啊。
县礼堂门口有武警站岗,还是带着枪的,而且还要查验参会证。
夏天傻了,他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昨天去县委招待所报到,拿着参会通知去领取参会证。
涎着脸进门被挡,夏天可不想出这种洋相,他走到礼堂门口边上的梧桐树下,蹲在那里等熟人。
可是,来参会的人不少,硬是没他夏天认识的人。
夏天索性蹲坐在石头上,晒着太阳,悠悠然地抽起了烟。
这可不能怪我,夏天心道,没发给咱参会证,这是很重要的“军事会议”,咱不能乱闯啊。
不料,抽到半支烟,钟海峡鬼鬼祟祟的冒了出来。
“老夏,给你参会证。”
钟海峡递给夏天一个参会证,自己胸前也挂着一个。
夏天好奇地问道:“你哪儿弄来的?不会是假的吧?”
钟海峡嘿嘿笑道:“昨儿个你走了后,老司令才想起来,你是他个人特邀参会的,所以他委托我把参会证交给你。”
夏天噢了一声,“那你的参会证又是从哪里来的?”
“嘿嘿,闲着也是闲着嘛。”钟海峡笑着说道:“所以,我看老司令那包里还有多余的参会证,我就顺便讨来一张,陪你来参加会议。”
夏天忍俊不禁,“海峡啊,还真有你的,开会有什么好玩的,你傻不傻啊。”
钟海峡认真地说道:“老夏,这个会我必须来参加的。”
夏天哦了一声,“你是坐主席台上的吗?”
钟海峡相当的郑重其事,“老夏你严肃一点好不好?”
夏天忍着笑,“好,我严肃,我很严肃,请问你为什么必须参加这个会议?”
“是你说的啊。”钟海峡头头是道:“你昨天说这个会议能发大财,发大财是什么意思?赚钱啊,这赚钱就是经济工作,经济工作正是我这个经济管理员的本职工作,你说我能不来参加这个会议吗?”
夏天装模作样地想了想,煞有介事地说道:“对啊,有道理有道理,这个会议还真的不能缺了你。”
钟海峡继续摆事实讲道理,“老夏,你再仔细看看,来参加会议的那些领导,大多数都是屁股后面跟着一个拎包的,你说你要是一个人进去,你多没面子啊。”
夏天扭头一看,还真是这样的,他咧着嘴乐了,“不错不错,屁股后面跟个拎包的人,那才叫领导的派头。”
钟海峡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拍了两拍,得意地说道:“这是我老爸到上面开会摆谱用的,我借来用用。”
“呵呵,海峡你很懂这一套嘛。”
“嘿嘿,你还别说,我家原来那条大黄狗,跟了我老爸几年,那谱摆得可大了。”
“可是……可是不行啊。”
“为什么不行啊?”
夏天说道:“咱俩属于嘴上没毛的人,根本摆了大谱,再说了,别地方的领导是不认识咱俩,但咱县里的领导都要出席今天的会议,他们认识咱俩,肯定要穿帮的。”
“嘿嘿,有办法啊。”钟海峡从黑皮包里拿出两付墨镜,坏笑着道:“这是我从老爸的车上顺来的,往鼻梁上一架,再摆摆谱,保准没人能认出来。”
夏天咧嘴一乐,“海峡,你小子行啊。”
说戴就戴,两个人将墨镜往鼻梁上一架,互相看了看,还凑合,礼堂里的灯比不上外面的阳光,还真的不一定有人能认得出来。
可还没走两步,夏天停了下来,“海峡,还是有问题啊,咱俩进去坐什么地方呢?坐后面吧,咱俩的谱不是白摆了吗,坐前面吧,又很容易穿帮啊。”
钟海峡道:“坐中间,不显山不露水,反正人家也不认识咱们嘛。”
“好,就这么定了。”
两个人打起精神,摆开架势,酷酷的朝礼堂门口走去。
门口的武警认证不认人,夏天和钟海峡顺利地进入礼堂。
嚯,礼堂里已坐满了一大半,少说也有五六百人。
主席台上的五排座位,每排能坐十个人,此时此刻,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都已坐满。
夏天和钟海峡都戴着墨镜,谱儿摆得又大,两个人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参会者的注意。
礼堂里的噪声立时减弱不少。
夏天旁若无人地站在那里。
钟海峡也装得挺象模象样的,夹着黑色小皮包,站得笔挺笔挺的。
让钟海峡没想到的是,夏天突然改变方向,大步朝主席台走去。
钟海峡反应很快,抢上几步,站在移动矮梯旁,欠着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天和钟海峡上了主席台。
钟海峡也是坏,夏天走到主席台第一排座位时,他抢上一步,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天心里一乐,这小子太坏,坐主席台第一排,那不是要马上穿帮吗。
但既然摆谱装象,那得装得像一点,夏天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来到最后一排坐下。
钟海峡也跟着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是正襟危坐。
前排两个穿着旧军装的中年人,忍不住回头,朝夏天和钟海峡看了看。
夏天点头示意,两个中年人也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满腹狐疑地把头扭了回去。
尽管是戴着墨镜,但半张脸也能暴露年龄,更何况是近距离的观察。
哪来的黄毛小子,敢坐到主席台上来。
钟海峡不怕,他皮惯了。
夏天也不怕,因为那两个中年人的军装上没别领章,不是现役军人。
钟海峡小声问道:“老夏,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你个乌鸦嘴。”夏天斥了一句。
“万一,我是说万一。”
“只有一万,没有万一。”
钟海峡道:“主要是,主要是咱俩现在还戴着墨镜,目标太大了。”
夏天一怔,对啊,这会场里戴墨镜,不是不打自招吗。
夏天强作镇定,“既来之,则安之。”
嘴上虽这么说,但夏天心里在后悔,这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钟海峡道:“前面那两人好象在议论咱俩呢。”
夏天道:“放心,坐在主席台上的人,除了第一排的,其他三排应该都是各地区军分区的非现役军官,和你老爸一样,没别领章,没什么好怕的。”
钟海峡道:“现役军官更不用怕,他们更讲道理。”
夏天笑了,“何以见得啊?”
钟海峡举了个最现实的例子,“我老爸就忒不讲理,那位老司令就相当的讲道理。”
夏天咧着嘴乐,“可以想象,在你成长的道路上,一定没少挨你老爸的狠揍。”
“那是,揍得可惨了。”钟海峡实话实说,“不过,那都是我十一岁以前的事了,在我十一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位转学来的同学,他成了我的好朋友,那家伙可比我聪明多了,就用离家出走的办法对付他老爸,我正是受了他的启发,也学会了离家出走,我老爸一揍我我就往外跑,有时几天几宿不回家,我老爸不当回事,但我老妈可吓坏了,正是在我老妈的支持下,我在我老爸面前渐渐的挺起了腰杆。”
夏天听得忍俊不禁,“你那位好同学好朋友真是不赖,他现在在哪里高就啊?”
“还高就?在南边打仗呢。”钟海峡道:“那家伙,聪明倒是聪明,但书读得连我都撵不上,我好歹考试时也能捞个三十分五十分的,可他顶多就在二十分三十分那里挣扎,我俩的小学升初中和初中升高中都是开后门上来的,高一下学期那会,我俩把城关中学的两个家伙揍得住了三个月的医院,我俩也就彻底的从学校毕业了。”
夏天笑着说道:“海峡,你的光辉历史,都可以写一本书了。”
钟海峡笑道:“老夏,你别笑话我,当初要不是我老妈死活拦着,我一定和我那位好朋友一样,早就穿上军装了,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是战斗英雄了。”
“呵呵,这个我信,你这样的人更容易成为战斗英雄。”
“哎,什么叫我这样的人更容易成为战斗英雄?”
“无知者无畏啊。”
“老夏,你又讽刺我。”
夏天忙道:“不过,你现在也不赖啊,照你现在这样发展下去,你将来能当比你老爸更大的官。”
“那敢情好,我老爸老妈望子成龙心切呢。”顿了顿,钟海峡道:“不过,和你比起来我就泄气,我对自己信心不足。”
夏天鼓励道:“别啊,我当年读书也不是很认真,还被校长批评为差生呢。”
“真的假的?”
这时,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坐主席台第一排的来了。
会议在寂静的气氛中开始。
领导开始做长篇报告。
夏天对钟海峡悄声说:“你拿笔记本记一下,我先眯会儿。”
昨晚与黎菁方兰黎红“嬉闹”到后半夜,夏天困了。
钟海峡说:“老夏,我的字写得不好,我记下来你也认不出来啊。”
夏天闭起了双眼,“练字,那就当你在练字吧。”
很快,夏天进入了梦乡。
突然,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响了起来。
“南岙乡的党委书记兼乡长夏天同志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