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金花谷,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由于时间紧迫,紫苏在帮着收拾熙熙的东西,她就开始忙着给还没睡醒的小家伙穿戴衣服,刚把他抱起来,小家伙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她倒也没哭没闹。
“我们让人准备早膳,你们吃了再上路吧。”紫苏不舍地看着她怀中抱着的孩子道。
毕竟养在金花谷大半年了,这一下走了怪舍不得的。
凤婧衣低头望了望孩子,先交给了奶娘喂奶,自己赶紧去了外室用膳,那些药如果对普通人可能真的要两天,对于夏候彻估计今天夜里,他就能醒来了。
她必须尽快带孩子离开大夏,若再让萧昱赶来跟他撞上了,两个人都是谁也容不得谁的,局面就更加难以控制。
简单用了早膳,一行人便准备上路了,她从奶娘那里抱过孩子,伸手摸了摸圆嫩的小脸,柔声笑语道,“我们回去,弟弟在等你呢。”
“那你们路上小心,要是再遇到事,让人来通知我们。”紫苏道。
虽然师傅又跑出去了,不过还有他们勉强能帮点忙嘛。
“多谢了。”凤婧衣抱着孩子上了马,道,“时间紧迫,我就不带奶娘和太医同行了,你随后帮我雇马车送他们回丰都。”
“好,我有空了就去丰都看熙熙。”紫苏笑着道。
凤婧笑了笑,扫了一眼况青等人,道,“走吧。”
在她带着孩子马不停蹄地离开大夏之时,夏候彻也如她所料地在夜里醒来了,人是清醒了但药力还在,就连从榻上坐起身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一抬眼看着悠闲地坐在不远处小酌的人,眸中蔓延起沉冷的怒意,行馆守卫森严,又没有别的人能接触到他,除了这个不速之客几番到过这里,而且还是在他不在屋里的情况下。
所以,她能逃出去,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不用瞪我,现在她估计都快出大夏境内了,你就是长了翅膀也追不上了。”原泓抿了口酒,毫不客气道出事实。
夏候彻坐直了身子,目光凶狠地瞪着坐在对面的人,“果真是你把她放走的。”
“是啊。”原泓老实地点了点头,并没有打算有任何狡辩。
“你……”夏候彻咬牙切齿,想要起身却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夏候彻,你该认清点自己的身份,也该认清点你和那个女人之间的立场。”原泓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面色显得认真而凝重。
他现在的行径简直荒唐的可笑,且不说凤婧衣是南唐长公主的身份,好歹人家现在已经是北汉的太子妃了,人家两口子连孩子都有了,他竟然还想把人留在自己这里,真是疯了。
况且,他实在想不出凤婧衣那女人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放,姿色是有几分,可这天下比她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只要他想要,他能给他找出一堆来。
那女人除了满肚子的阴谋诡计还有什么,难不成那三年他是被人害得上瘾了,现在不上赶着去被人虐一番就浑身不对劲?
“这是朕自己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夏候彻冷然道。
“她害死了多少将士,还有方潜跟着你出生入死多少年,就死在他们姐弟手里,还有她现在的丈夫萧昱,白壁关到现在还在他手里,这些你都忘了,你想再把她留下来,就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原泓沉声道。
现在军中对于南唐是深恶痛绝的,他要是将凤婧衣这女人再留在身边,势必国内还会酿出一场兵灾内祸。
夏候彻薄唇紧抿,面对臣子的质问,却无言以对。
“她都已经绝情到这个地步,你为什么就还是放不下?”原泓道。
“朕试过了,朕做不到。”夏候彻沉重地叹息道。
可是,就算他再放不下又如何呢?
她还是走了,回去那个人身边,怎么也不肯再留在他这里。
“北汉与大夏的战事还在继续,南唐也一直在招兵买马,而你现在却一心扑在一个女人身上,还是自己的敌人,你当年要一统天下的雄心和决心到哪里去了?”原泓望着坐在那里目光哀痛的男人道。
他要这天下哪个女人都可以,为何就偏偏就要是那一个,最不该沾染的那一个。
夏候彻深深地沉默着,这一切他当然知道,也比谁都清楚,可是对于她,总是心不由己。
他也本以为自己可以忘掉她,放下她,可是她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忘掉,而是已然相思成灾。
而她又一次不惜一切地逃离,也让他的心再一次凉到了谷底。
他想,大约她真的不爱他,自始至终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执念而已。
“当初挥军要踏平南唐要杀她的是你,现在对她纠缠不放要留她的又是你,你不是分不清是非道理的人。”原泓语重心长地劝道。
可是,不经情爱之事,又哪里知道,爱情这个东西,从来没有道理可言。
似乎分不清是非道理的人也不止是他一个而已,他带人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那个人眼中还有泪水的痕迹,临出门那回头一眼,亦是饱含深情。
他相信凤婧衣也并非对他全然无情,但这又怎么样,现在人已经走了,他就是想再追,也追不着了。
“我查到,楚王似乎和冥王教有关联。”原泓说道。
夏候彻眸光一沉望向他,“何时查到的?”
“楚王失踪了这么久,如果不是落入别人手里,就是有意隐藏起来了,可是仔细想想,这世上要对他下手的人,并没有几个。”原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自然不会告诉他,这件事是从凤婧衣口中得知的。
“那个人怎么可能和冥王教扯上关系?”夏候彻剑眉紧拧,嘴上虽是这么说,目光中却满是怀疑。
虽然与那个兄弟打交道不多,但也知道是个极其谨慎小心的人,从太后那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当时他本想一并除掉他的,却不想他却先一步洞悉他的想法,搞出了什么护驾,把太后做了挡箭牌。
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他是什么时候,怎么和冥王教会扯上关系的。
“有没有关联,回头到盛京仔细查一查就知道了,他在盛京待了这么些年,总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原泓道。
如果此事能让他的注意力暂时从凤婧衣那里转移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榆城里,最近有什么动静?”夏候彻问道,只是神情略有些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冥王教的人离开榆城了,不过我已经派人去暗中跟着了。”原泓如实禀报道。
“走了?”
“是,昨天就走了。”
“昨天。”夏彻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她也是昨天离开的榆城,这些人也跟在她之后离开了。
这么思量了一番,他站起身道,“备马。”
原泓瞅了他一眼,道,“行了,就你现在走路都能飘着,还想去哪里,反正现在人也追不上了,还是好好睡一觉。”
“废什么话,走。”夏候彻打起精神,虽然全身还有些无力,可是那些冥王教的人跟着她一起出现在榆城,又跟着她一起离开榆城,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冲着她来的。
原泓见拦不下他,便也跟着他一道出了门,让人准备了马匹,召了黑衣卫一起上路。
这个时候,就算他再想去追人,横竖也已经追不上了,索性便也由了他去。
此时此刻,凤婧衣一行人自金花谷赶了一天的路,人困马乏。
或许是马上颠簸太久了,熙熙也开始哭闹起来,她只得下令暂时寻了地方休息一阵再上路,想来这个时候就算夏候彻醒了,也没法追得上来了。
“休息一个时辰再上路,应该能赶在明天和太子殿下会合。”况青道。
凤婧衣抱着孩子到了僻静一点的地方,方才解了衣服给他喂奶,可似乎一路颠得不舒服,小家伙吃了不一会儿就开始吐奶了。
她慌忙拉好了衣裳,冲着后面道,“况青,还有水吗?”
况青从马上取了水囊过来,凤婧衣接过去却又放下了,道,“你能不能骑马到附近看有没有人家,给我取些热水过来,孩子快一天没喝水了。”
他们带着的都是溪里的生水,小孩子肠胃娇嫩,这秋日里喝这样的凉水,只怕会生病。
“好。”况青吩咐了其余的人留下好生守卫,自己便上了马去寻水去了。
凤婧衣小心擦去熙熙脸上和脖子上的奶,轻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安抚道,“娘亲让你受苦了,再忍一忍,天亮到了镇子上我们就慢点走。”
到了凌云镇和萧昱会合,明天天黑之前就能出了大夏境内了,到时候也就不用这般赶路了。
小家伙渐渐地安静地睡下了,她抱着孩子起身,却骤地看到了黑暗中一处闪过一道寒光,顿时心头一紧,对于危险的直觉告诉她。
那样的寒光,只有出鞘的兵刃才会有。
她抱着孩子快步到了侍卫中间,低声道,“周围有人。”
“你们保护太子妃先走。”一人说着,叫了其它几人,拔出了兵刃准备应对来敌。
凤婧衣抱着孩子上了马,由几名侍卫前后护送着朝着凌云镇的方向赶去,刚跑出不多远一扭头便看到从林中涌出了数十名黑衣蒙面的人与后面的人交上手了。
到底是什么人?
这条从凌云镇回北汉的路线是隐月楼疏通的,关卡不似大城那般严密,且路线隐秘,她走这里除了隐月楼和萧昱的人,没有别的人知道。
而且,她离开丰都的事,萧昱也一直密而不宣,走的时候也都是小心隐藏行踪,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埋伏着?
夜风萧萧,她紧张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控着马缰在月色下赶路,希望能快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她正想着,不知何处飞来的利箭扎在马身上,马儿扬起前蹄她险些被掀出去,好在及时跳了下去。
几名侍卫团团将她和孩子围护在中间,凤婧衣冷冷扫向放暗器的方向喝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从林中又冲出了数十人,手中兵刃寒光冽冽,杀气荡然。
而这样一段一段分散力量,逐个击破的手段,却是她以前就使过的,不想如今却有人用了对付她。
来人很是狡猾,费尽了心思将围在她周围的人分散开,凤婧衣知道再等下去,只会更加危险,于是便趁着侍卫与对方缠斗在一起的时候,抱着孩子施展轻功朝着凌云镇的方向而去,镇上有隐月楼接应的人,到了那里她和孩子就能安全一些。
然而,对方却是丝毫不给她这样的机会,见她身形一动,两个人便立即紧追了上来,且招招阴毒都冲着她怀中的孩子。
她一人对付两个,又要护着怀中的熙熙,渐渐便有些吃力。
她右手正对敌,其中一人突地一鞭子甩过来,软鞭缠上了熙熙,吓得她顿时呼吸一紧,也顾不得强敌在侧,手中短刀的刀锋一转划向缠着熙熙脖子上的鞭子,与此同时自己却被边上的人一刀伤在手臂。
哪知,那鞭子材质特殊,普通兵刃根本砍不断,熙熙却已经被勒得哭闹出声。
她顾不得身后那人,为了不让这样的拉扯之下致使孩子窒息,转头冲向挂鞭之人,哪知对方看出了她的企图,不再与她交手,反而拉着鞭子后退,到使缠在熙熙脖子上的鞭子又一次拉紧了。
凤婧衣看着孩子张着小嘴,快被勒得无法呼吸,知道再这样下去会把他窒息而死,咬牙含泪放了手,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对方想要再将孩子夺回来。
可是,她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那人冰冷的剑刃架上她的脖子的同时,熙熙已经落到了另一个人手中。
“好俊俏的孩子,真是可惜。”
凤婧衣紧张地望着落在对方手里的孩子,咬牙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傅家人。”抱着孩子的黑衣人道。
“傅锦凰派你们来的?”凤婧衣道。
那人并未理会她的问话,抱着孩子转身就走,只甩下一句话道,“想要见你儿子,就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找到了。”
“你们胆敢伤他一根头发,我凤婧衣定要你们生不如死!”她眼睁睁地看着哭闹不已的孩子,被那黑衣蒙面的人抱走,咬牙切齿道。
她不是怕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刃,她是怕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会没有人去救他。
夜黑风寒,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凤婧衣的心也越沉也冷。
站在她身后,剑架在她脖子上的人见大事已成,下令道,“撤!”
然而,就在他下令准备收剑撤退的同时,凤婧衣霍然转身,手中的短刀迅捷如风地划断了他握剑的手上筋脉。
他反应过来正要左手以掌格挡她刺下来的第二刀,凤婧也左手狠狠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劲全身力气将他撞倒在地,右手瞬间手起刀落刺穿了他的手臂。
“说,你们抢走我的孩子,到底想干什么?”凤婧衣杀气森然地逼问道。
这些人明明是有机会杀了她的,却没有取性命,反而千方百计地只为带走她的孩子,傅锦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与此同时,况青也从后面带着还活着的几人追了上来,其它的几个黑衣一见救人无望,便齐齐撤进了林子里。
“快追!”况青扬手下令,自己跳下马赶到了凤婧衣边上。
剑尖抵在被凤婧衣压制在地的人脖颈处,只要他敢妄动,立即便可让他当场毙命。
“快说,你们抢走孩子,到底有什么目的?”凤婧衣愤恨地追问道。
那人望着月光下杀气凛然的女子,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迅捷,就那一瞬眼的放松警惕就给了她可趁之机反攻。
“我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何必便宜了你呢?”那人冷笑道。
“你若是说了,待我救了孩子,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凤婧衣沉声道。
她当然恨不得杀了他,可是现在救回孩子要紧,任何的线索她都不能放过。
“莫说我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怎么会告诉你。”那人冷笑哼道。
他们出任务之前都会服有毒药,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完成回去拿解药,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便是她想放他,现在也来不及了。
凤婧衣含恨咬了咬牙,看他的样子是不肯说话了,一把拔出刺在他手腕上的刀起身道,“况青,你们想办法继续问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设法问出来。”
“是。”况青应声道。
凤婧衣收起短刀,翻身上了马道,“我先走了,会沿路留下记号,你和太子会合了再来找我。”
既然一时之间不能从这个人口中问出话来,她必须尽快去追带走熙熙的那个人,反正是不能在这里干等下去的。
说罢,策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