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各种古怪。
比如说,现在待在我病房里聊天的几位医生。方医生,我的主治医生,坐在沙发扶手上。袁医生,挺漂亮的一个女医生,端庄地坐在沙发上。秦医生,略年长的一个男医生,翘腿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林医生……我们副总,随意地靠在窗台上,拿着片子正在看……
他们在很认真地讨论着手术方案……
但是为什么是在我的病房里?
“嗯,斜坡占位性病变很明确……”
我从来没见过林屿森这个样子。
目光定在片子上,心无旁骛地投入着,微微沉思的样子,仿佛除了眼前的病例,再没有其他重要的东西。
无论是陈述时流露出的专注和自信,还是交谈时眉宇间跳动的神采,一切都让人觉得那么的陌生。他甚至连穿着都随意起来,很多时候就一件毛衣,一点都不像在公司里那么正式……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当医生。
他们谈得那么投入,我这个无所事事的人看着他们,一时竟然也忘记了收回目光,林屿森正在说着什么枕下什么路,却忽然一顿,朝我看了过来。
连同那几个医生也一起朝我看来。
我一窘,朝他们尴尬地笑了一下,默默地扭回了头。
然后就听到方医生一声窃笑。
林屿森站直了身体,“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好啊好啊。”医生们一起赞同。
林屿森收起了资料,看向了方医生。
方医生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哎哟,最近接到的任务可真多。”他笑眯眯地站起来,走到我病床前,“吃饭喽,我们的病人也一起去吧!”
“啊?”
我不由看向了林屿森,他与我眼光一碰,便垂下了眼睛,低头看腕表。
当病人,当到和医生们一起吃饭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觉得这群医生都这么神奇呢……
“所以,你每天吃的饭都是林副总家里保姆送来的?不然就跟林副总或者方医生他们一起去吃?”
“……是啊,陈阿姨说是送给林副总,他在这边有事嘛,顺便带我一份。”
“你觉得这科学吗?”
“……”
殷洁抚着下巴说:“曦光啊,你真的没觉得,林副总可能对你有意思?”
“……你能用大脑思考么?”
如果真像她说的那样,那林屿森的感情回路也太奇怪了吧,他怎么就能从讨厌我,一下子就过渡到喜欢我呢?
“好像他在这里跟医生讨论一个蛮难的手术……另外可能他觉得我掉下来,他也有点责任吧?而且不是他送饭啦。是陈阿姨每天送饭来,他也会顺便来看我一下,很快就走了,如果不走的话……”
殷洁闪闪发光地看着我,一副深挖八卦的样子,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
“那就是和一群医生在这里讨论他们的医学问题或者医学圈八卦!”
殷洁眩晕状:“在这里?”
点头。
“那你听得懂吗?”
“……所以我叫你带游戏机来给我啊!”
“副总的年假真是过得超凡脱俗!”殷洁感慨,“他是不是工作狂啊,平时在公司加班那么猛就算了,放个假还来医院。”
我猛烈赞同,顺便散播小道消息:“方医生说他以前就很可怕,念书的时候简直不是人,去医院了更不是人,十几个小时的手术做完都跟没事人一样……”
我吧啦吧啦说了一堆,殷洁听得兴致勃勃,“你的主治医生跟你说了很多林副总的八卦啊。”
仔细一想,还真的说了好多,吃饭的时候经常别人在很正常的交流专业,他拉着我胡扯。我下结论:“他好像有点话唠。”
“想不出副总当医生是什么样子……”殷洁想了半天放弃了,“那曦光你和副总关系应该变好点了吧?机会难得啊曦光,你可别一直这么犟了。”
“……还好吧,吃人嘴软……也会很正常的聊几句……”
“嗯,我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也跟以前蛮不同的了。”
关于林屿森的态度变化,我忽然想起他那天早上说的话,不由问殷洁,“殷洁,我是不是哭起来挺可怕的?”
“……”
“……要不就是特别的……楚楚可怜?”我自己说着也寒了一下。
“……”殷洁显然也忍无可忍了,“我还没见你哭过,来,我掐一把试试?”
殷洁留下游戏机走了。
有了游戏机,我住院的日子终于不那么无聊了,每天玩得不亦乐乎。有次林屿森来的时候,我正在通关的紧要关头,招呼了他几句,就继续投入在游戏中了。
等我的大脑从游戏中清醒,他竟然已经走了。我顿时感觉很不好受,每天吃人家的饭,人家来看我,我居然沉迷于游戏,这多没礼貌啊,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大半天,忍不住给他发了消息道歉。
“对不起,刚刚我玩游戏正好通关,太入迷了。”
等发了出去,我忽然意识到,这样说好像也没什么礼貌啊。还好他很快回复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现在不宜进行这么激烈的脑力活动。”
“哦。”林医生的感觉又来了。
一会他又发来了一条。“通关了吗?”
我迅速地告诉他:“没有。”
要是知道发个消息会导致这种后果,我是绝对不会发的――第二天早上,林屿森居然带着一堆工作来了,工作是给我的……
“副总……其实我并不像你这么工作狂,我一点都不想加班……”
“玩游戏太费神,用工作休息一下。”
我看着他放在我膝头的一堆资料,默默无语。
他舒适地脱下了外套扔沙发上,然后说:“游戏机呢?昨天你没通关吧,我帮你?”
我怔住,忽然觉得,这怎么也不像会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对话啊。虽然我们这几天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但似乎还没轻松随意到这种地步吧。
他似乎也僵住了,好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突地嘴边的笑容一收,我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地急忙地把游戏机从被窝里掏出来塞给他。
然后我自己也愣住了。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慢慢移到我们的手上,慢慢地,把游戏机抓紧在手中。
安静的病房里。
我支着小桌子,三心二意地写着年度总结报告,而林屿森则坐在沙发上,低头认真地按着游戏机。
我觉得他挺不熟练的。
后来才发现,好像他的左手完全跟不上右手的速度,他大概也意识到这点,又一次通关失败后,他停了下来,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一点都不想看下去了,转过头,全心全意地写起报告来。
没多久他就把游戏机还给我离开了,我看了下他的成绩……有点惨淡。
我忽然也提不起劲玩游戏了。
下午的阳光正好,我睡了一觉起来,无聊地溜出了病房。在乏善可陈的医院小花园晃了一圈,正准备回去,一转身,却看到了林屿森。
他坐在花园的椅子上,正低着头在玩游戏机,旁边居然还有个小朋友在指导他怎么玩。
这画面怎么看都觉得违和。
而且他手里的游戏机并不是我的,难道他也去买了一个?
我好奇地走近了一些。
绿树掩映中,小朋友稚气的声音隐隐传来。
“叔叔,别的医生叔叔说你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医生,那你会给我爸爸动脑子的手术吗?”
“不会。”
“哦。可是你比较帅唉!”
“……”
我感受到林屿森无言的情绪,有些忍俊不禁,然而笑意还没泛起,就听林屿森说:“叔叔连游戏都打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