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流汉从地上爬起来,摸着屁股,大骂雕鴞:“爷爷的,最近倒八辈子霉了,不是被螃蟹欺侮,就是被老鸟吓唬,今日就趁这火势,爷爷我烧光了你们的老窝!”口中虽骂,脚却不停,拼命踩灭山火。公输然也跳下马来助阵,但火势蔓延太快,三人满头大汗,越踩火势越猛,只见火光冲天,不一刻便烧出了一个半径达五十米的大圆出来。大火眼看就要烧进那片林地,到时,黄虎山真不免要被烧光了。
在大火之中,无数野兔、野猪、野獾、野鸡等小兽小鸟,四处逃窜,形形色色的呼救声与枝叶噼啪燃烧之声连成一体。三人面目熏得黑不溜秋,眼见无力回天,干脆席地坐在灰烬之中,喘起粗气来。
突然林中传出此起彼伏的口哨声,一浪高过一浪,三匹矮马闻声后,高声嘶鸣,在原地来回转动,不断甩着蹄子,显得极为不安。三人也惊疑起来,慌忙起身张望,但在火光中,只有黑压压的一片林地,随风起伏。这时矮马突然撒起疯来,相继挣脱缰绳,向山下狂奔,有一匹马由于奔走太快,荒不择路,竟滚落下一处高坡,待站起时,腿已经跛了,但它奋声高鸣,依然带伤狂奔,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这时,一股惊天动地的轰隆声自林中传来。
这声音如同旧时战场千军万马的奔腾声,伴随着战鼓雷鸣,如同洪水般漫过林地,冲向三人。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震得地面都摇晃起来。饶是自恃艺高人胆大的高教主也不免胆颤心惊。在轰鸣声中,突然又传出无数高低不齐的呼噜声,火光中,一群犀牛冲出了林地。犀牛共约一百头,它们脚短身肥,皮厚毛少,嘴巴巨大,张开来,可容下一个人头,鼻上长有一只独角,高高挺立,两耳如扇,脖子与身体几乎一般粗,皮肉一圈圈仿佛带着项圈。它们站在火圈外,将三人团团围祝
公输然暗想,湘西哪来这许多古怪生物,这些犀牛个个身宽体胖,长逾三米,重约二三吨,若一起冲来,即便顶不死我们,也会将我们踩成肉酱,今晚看来难逃一死了。想到这里,酒意顿失。
三人正对面是一只格外高大的犀牛,它望着大火呼噜几声,突然鼻子一挤,吹起一声响亮的口哨来。百余犀牛同时抬起前蹄,踩起火苗来,只见无数粗腿起起落落,踢踏之声整齐有序,有如吉普赛人在跳踢踏舞,把三人看呆了。
在众多犀牛的踩踏下,火终于灭了。三人张弓搭箭,准备射杀敢于上前的犀牛。但犀牛鼻息粗重,呼噜声不绝于耳,就是无牛上前,三人严阵以待半小时,犹不见动静,不觉疲惫起来,慢慢放下了弓箭。
这时,林中传来三声细微悠长的阴锣之声,当——当——当——,声音虽小,却清晰异常。阴锣是湘西巫师用来招魂的法器,声音清脆悠长,在夜间听到,十分怪异。
众犀牛闻声立即回转身钻入林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三人有些迷茫,仿佛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但夜风吹起的草木灰烬又不容他们置疑。此刻只剩公输然一人手中尚有火把在噼噼叭叭地燃着,火光暗黄,只能映出方圆几米,远处黑影幢幢,左侧峡谷黑暗无比,前面林地浓黑一片,头顶无月,也不知到了夜晚几时。
扶流汉眼尖,他隐隐约约看到林地边缘地带飘过一个黑影,如同一件衣服,下身空荡无物,手似乎持一根小枯树,大量枝条上缠着白布条,在风中轻轻飘扬。黑影倏地飘进了林中。扶流汉咽一下口水,指着林地说:“林中十分古怪,似乎有鬼,我们白天再进为好。”高教主被刚才怪事所吓,也不敢贸然进到林中,点头称是。
这时,林中又传来阴锣之声,细细微微,每当音落,又响起一声,三人听得毛骨悚然。扶流汉最受不得这种压抑气氛,他张弓搭箭往声响处射去,林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哇”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射中了。他大喜,飞奔进林中。高教主担心有事,拉着公输然也跟了过去。
林中树木遮天蔽日,地上不像外面有大丛灌木,行走起来容易得多。树林里迷迷蒙蒙,除了几只鸟睡梦中扑楞翅膀的声响,十分寂静。刚才传出声响处空无一物,三人又四处查看了一番,既无死尸也无血迹。这时,林中深处又传来阴锣声,分明是在诱引三人。
扶流汉大叫一声:“爷爷的,装神弄鬼,老子取你性命!”声音洪亮,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回声阵阵,但细微的阴锣声并不停止,以它的清脆悠长穿透过扶流汉浑厚的高音,直刺到三人耳鼓上来。扶流汉发起飙来,奋力向阴锣声方向冲去,高教主与公输然紧紧跟随,但无论他们如何追赶,锣声始终在前方不远。如此追出两里地,前面现出一座峡谷来,两山陡峭,山顶相接,底部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洞,有一个用根根木板搭建的吊桥直通洞内。木板腐朽得很厉害,许多已经断裂。
高教主说:“这阴锣诱引我们三人来到这里,必定有原因,既然大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倒要看这鬼怪有多大神通。”
公输然心想,阴锣似乎没有恶意,进去看看也无妨。三人很快达成一致,小心奕奕地沿着吊桥往里走去。洞中十分阴暗,土壁上遍布绿色苔藓,吊桥之下有泥水流出。三人刚走进十多米,洞中突然吱吱声大作,一团黑影向三人直冲过来。公输然尖声大叫,用力过猛,踩断了一根木板,往吊桥下跌去。他连忙抓住高教主,高教主猝不及防,也跟着摔落下去,他身材高大,这一摔将吊桥几十根木板砸得断裂开来,扶流汉无处着力跟着也摔入吊桥下的泥水中。黑影十分庞大,尾巴很长,竟是由成千上万只蝙蝠组成,密密麻麻,尉为壮观。刚才三人若不是跌入吊桥下面,要被它们撞在脸上,估计很不好受。
桥下淤泥极深,公输然、高教主直插入泥中,只余头部露出泥面。扶流汉则十分倒霉,倒插进泥中,只余两只脚在泥面拼命踢动。两人见状,急忙爬过去,将他从泥中拉扯出来。
扶流汉好不容易才倒回身体,满脸污泥,形态十分滑稽,他连吐几口烂泥,高声大骂:“麻辣个比,老子要抓住你们这些檐老鼠(湖南方言对蝙蝠的称谓),先要水煮,再拔毛、油炸,千刀万剐,剁成肉酱!然后人不吃,拿去喂狗!”这时,一只蝙蝠向他头顶直飞过来,两爪往他头顶一扯,又飞走了。扶流汉一声尖叫,头顶上的一撮毛被生生扯掉,血水流出,与泥浆混在一块,难看至极。
公输然忍不住好笑,对他说:“你要是再多嘴,这些蝙蝠将为你换一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发型。”扶流汉大怒,抓起一把烂泥,甩在公输然脸上,再看他脸上颜色尽变,丑陋不堪,大笑起来。
这时,泥浆中冒出无数气泡,越来越大,越来越快。
扶流汉的笑声嘎然而止。
泥浆里咕噜、咕噜一阵怪响,慢慢冒出几百丛和着泥水的毛发来。在公输然对面十厘米处就有一个,它越来越高,渐渐可以看到人的前额,接着是一双紧闭的眼睛、一只腐烂穿孔的鼻子,一张不断漏出泥水的嘴巴,竟是一个人头。
三人吓得不轻,拼命爬出泥浆,相继跃起抓住吊索往洞外攀去,火把在慌乱之中也掉在泥中熄灭了,四周顿时一片黑暗。人头并不追赶他们,但那群刚刚飞出的蝙蝠又飞了回来,全部往他们身上冲来,扶流汉在最前面,此刻首当其冲,不一刻才理好不久的一头乌发被抓扯得一根不剩。他哇哇大叫,抵挡不住,只得回转身向洞里攀去。说也奇怪,这时蝙蝠只在洞口盘旋,竟不再抓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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