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像私奔?”阿成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你看,你将要跟随我去任何我去的地方,听起来很夫唱妇随啊。”
我懒得辩解:“你是司机,你说了算吧。”
“那去哪里呢?海边?不行,太土,电视小说里都是怨偶才天黑去海边,在海边分手,然后最后场景都是女的哭着走进海里,让海水漫过腰,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也不知道最后到底死了没;游乐场?也不行,游乐场也被用烂了,什么深夜的游乐城,除了男女主角其余一个人也没有,男主角为女主角打开了游乐场里所有的灯,两个人坐在旋转木马上,先不说游乐场哪这么容易说开灯就开灯,光是两个人在一整个偌大的游乐园,听起来就很阴森啊……”
我就这样听着阿成提问与自我否定,看他一一否决了不少情侣相处圣地。最后他才终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就去那里!”
之后,便是直到他把我带到HT Entertainment大楼的楼下,我才知道,他是准备把我带他公司来。
“张彩凤,快出来,好男人敢于带女朋友来自己的工作场所,好让对方全方位了解自己的生活轨迹。走吧,你真是运气好,竟然被你逮上我这样的好男人。我先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HT大楼一共有32层,我跟着他坐了VIP电梯直达了顶层。他一路熟门熟路,带着我爬上了楼顶。
令我惊讶的是那上面并不是孤寂而寒冷的风和空荡荡的屋顶,那里竟然有一个玻璃房子的透明花房,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屋顶。
阿成走过去,打开了灯。那只是非常昏黄和煦的灯光,那个漂亮的玻璃房子里,有垂坠着的花枝,鲜艳而美丽,绿色的枝叶也绿的那么郁郁葱葱。而直到阿成把我迎进了这间花房,我才体会到到底有多美,我也才体会到为什么阿成特意仅用了如此暧昧的灯光。
站在这个透明花房,就像是站在这个城市的心脏。浓郁美好的香味里,俯仰间,是整个城市的灯火,是川流不息的公路,然而在这一切繁华而嘈杂的上空,在这个玻璃房子里,却是绝对的静谧,静谧到仿佛能感知到这些植物舒展叶片奋力生长的声音。
阿成拿来了一把喷壶,开始对着叶片喷洒,不一会儿,那些绿油油的叶子上,便都凝聚起了一颗颗圆润晶莹的水珠,里面映照着的,是整个世界的缩影和灯火。
“我常常会工作到深夜,每次这个时候,我就会独自一个人来顶楼,照顾这些花草。我其实挺喜欢种花的,我18岁时候的理想是当一个园艺师,可后来迫于现实,我放弃了这个梦想。”
我有些惊讶:“一般男生18岁的理想难道不是当科学家、国家领导人之类的么?还有些高瞻远瞩的已经想当总裁以便将来迎娶白富美了。18岁已经是个接近成熟的年纪了,我鲜少听到这个年纪的男生还想当园艺师的,而且那听起来也不符合你的性格呀,想当园艺师的男生一般都更内向安静吧,你看上去可不是那么能耐得住寂寞的人。”
“张彩凤,我就知道你懂我。”阿成放下了喷壶,笑的一脸得瑟,“我当然不是为了追求寂寞才想当园艺师的。我怎么会是那种不成熟的男生,我18岁的时候,已经高瞻远瞩了好么,我想当园艺师,都是经过我的科学分析的,你想,那时候,想当科学家、伟人或者总裁的那么多,而我就要另辟蹊径,园艺师界竞争显然没有这么激烈,那以我这样的姿色,自然脱颖而出鹤立鸡群了,还是压倒性优势,帅哥与鲜花,自然更比那些听起来没什么情趣的科学家吸引人多了。自从我种花起,追求我的女生可多了一倍!都夸赞我‘动如脱兔静若处子’,‘安静的看着花的眼神,让我们看到了整个春天’。”
他状若缅怀的眨了眨眼:“可惜后来,追求我的人有点太多了起来,甚至品种也有些太杂了,不仅女的,连男的也有很多,这让我十分困扰,不得不紧急叫停,放弃了这个理想。哎,所以,现在讲什么,最初的梦想,都逃不过时间和现实,我才体会到这句话里的残忍。”
“人家体会的残忍和你说的好像不是一种……”我看着阿成认真的表情,不知如何解释。
他盯着我,眨巴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暧昧的灯光下投下柔和的剪影,让他整个人显得非常温顺和纯良,甚至有一种因为美丽而带来的童真感。
难怪说男人偶尔天真起来对女性真是必杀。
他用那种不含任何深意,坦然而纯真的眼神望我的时候,我的心跳也似乎漏了一拍,而等心脏重新找回跳动的韵律,它又不受控制的加速狂跳起来。
我努力假装镇定的咳了咳:“话说,其实虽然我们认识也不短了,可对彼此的兴趣爱好之类却还全然不知,是不是应该通过这个机会来交流一下?”
“那先从最基础的来,比如你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星期几,一般喜欢什么性格的女生?”
然而阿成却没对我的循循善诱在意。
“知道这些有什么意思?让我来主动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吧,我很坦诚的,让我想想,有什么应该告诉你,哦,我不穿鞋184,体重68公斤,虽然听上去似乎偏瘦,但是我不受,而且我的体脂非常健康,我有腹肌,你求我的话我可以给你摸;我屁股上有一个红痣;以前HT举办最美男手的手模选举比赛,得奖的神秘第一名是匿名参赛的我;我平均一天被人搭讪四次,哦,那是不曝光身份时候的统计数据;我妹和我是双胞胎,我妈买衣服的时候为了图方便,直接给我们买一样的套装,所以那时候被我妈当女孩养过一阵,有很多穿裙子的照片,有一阶段真的以为自己是女的,老想往女厕所里钻;我在英国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为了耍帅摆pose,从马背上摔下来,屁股整个摔的没法坐立了,趴着躺在床上待了两个月,这件事被我妹妹到处丑化说我那时候是因为开痔疮术后需要修养才这样的,如果以后你见到她,千万不要信她!”
“……”
“张彩凤,你那是什么眼神?!真的!真的不是痔疮!我很健康的!我不骗你!”
“……”
“好吧,不和你一般见识,继续讲,我最喜欢的颜色其实是粉红色,我就很喜欢穿粉红色的衬衫,虽然官方回答里面我都说我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因为那样显得稳重和神秘一点,更有男子气概些。我最喜欢的口味是草莓味的,冰激凌我只吃草莓味的,巧克力我也只吃草莓夹心的。好了,我说了这么多,轮到你了。”
“我?我其实没那么多喜好和个性,因为喜好和个性这个东西,也是当你有东西可以选择时候才可以培养起来的。我从小生活的并不都那么顺遂,只知道接受和利用所有能给我的一切资源。所以对于吃来说,我没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几乎什么都吃。颜色?我也都喜欢。其余有什么呢?”我努力回想,那些能使我变得独特而区别于他人的东西,“哦,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其实我不怕蟑螂也不怕蚯蚓啊蠕虫啊这种,小时候在山区里见的太多了,但是为了迎合大城市的口味,我现在见到蟑螂这些都会自觉的‘惊叫’一下,显得自己是个正常的女生。还有一次,初中时候吧,文音不带我出去玩,嫌弃我丢她脸,我挺生气的,后来我去抓了二十几只蛐蛐,塞她书包里了,不过后来听说她吓得哭了一整天,我觉得自己也挺坏的,之后又在她书包里塞了连续一个月的棒棒糖,可害她又以为碰到了暗恋她的变态偏执狂。哦哦,还有,我小时候看过一本童话,讲星星都是被人点亮的,在地面的人一层层的点亮直插云霄的高楼,最后便能点亮星星,我那时候刚到城市,对城市的灯光觉得非常神奇,一直觉得这是真的,后来说出去被同学们都嘲笑了。”
我一边说着这些过去的回忆,一边有些感慨。
阿成认真的听着,然后他把目光调转到我身上,打量了一圈,突然转身把背后柜子上放置的植物一盆盆移开,然后他朝着我坐了个‘过来’的姿势。在我还没预料到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他就一把我抱了起来,然后他把我放到了那个空出来的柜子上面。
“你坐着说吧,我看你穿了高跟鞋,站了很久,已经累了吧,都在不断换脚切换重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非常温柔。而此刻坐在柜子上的我,正好与站着他的视线齐平。
喜欢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当你喜欢一个人,即便只是静静看着他,也觉得是一件快乐的事,时间并不因此而认为是虚度。因为正是对方,赋予了这些时光区别于其他时间的不同意义。
而喜欢的神奇也在于,当你满心满眼喜欢一个人,你的眼睛便只能看到美好了。你更容易发现他的优点,更能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善意,而也正因为被对方这样温柔对待,自己也吸收了满满的美好,对这个世界反而更温柔起来。
“喜欢一个人,想要对他温柔,想把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而当遇到能互相喜欢的那个人的时候,也能被对方这样对待,大概真是一种近乎奢侈的幸运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不知不觉间,已经把自己的直观感受都表达了出来。
“张彩凤,你知道你为什么讨人喜欢么?因为即便你见识过黑暗,经历过不美好的生活,可是那些不愉快甚至污浊的东西都没有损耗你内心的东西。你还是那么容易满足,那么容易感动,容易从哪怕别人一个非常微小的动作里感觉到快乐。”阿成亲了亲我的脸颊,“你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那我告诉你,这就是我会喜欢的类型,这会是所有男生都会喜欢的类型。即便经历风雨,可并不沧桑,像珠宝一样,历经时光洗礼,却仍旧熠熠生辉。”
说完这些话,他吻了我。
那是一个长久而深沉的吻。
直到我脸红到几乎烧起来,阿成才终于放开了对我的桎梏。
他望着我:“张彩凤,要不要做一件特别的事?”
阿成把我抱下柜子。
他拉着我的手,在充满花朵和植物的房间里穿行,然后他拨开被藤蔓和绿叶掩映的墙面,这个花房三面都是玻璃,唯独倚靠着这堵墙。
我这才发现,这堵墙上,还有一个按钮。
“看到对面的那栋楼了么?那栋有50层,是HT的新楼,刚刚建成,下个月的剪彩仪式之后,HT大部分员工和签约艺人都将迁往那栋新楼。这个按钮呢,是我设置的,引进了美国的技术,远程遥控。本来是要在剪彩仪式的晚上作为压轴的,但现在我准备把它提前送给你。”他把我的手引导着伸向那个按钮,“来,按下吧。”
我在疑惑中按下了那个按钮,按钮的表面发出微微幽蓝的光。
“看对面。”
我转头,按照阿成的指示朝着对面看去。
几乎是一瞬间,对面那栋阿成所说的HT新楼,竟然从底层开始,一层层的往上亮了起来,我看着它亮到和我们此时站立处等高的三十几层,然后一层层继续往上飙升,最后直到亮到直插云霄的60层。
“我带你去做点亮星星的人。”
阿成在我耳边轻轻说。
“你在我这里是安全的,不会有人嘲笑你,哪怕是你最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也非常珍视。”
然而还没等我来得及感动完,阿成就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糟糕!”然后便拉掉我跑出了花房。
直到跑进了电梯他才踹了口气:“因为这个设计有不少高层知道,我很怕在剪彩仪式之前就有人泄露了信息,让有些高层有可乘之机把这个按钮变成自己泡妞的利器。所以严厉警告了所有人,不能公器私用,在剪彩仪式之前,董事会里所有人都需要互相监督,而因为耗电量有些大,剪彩之后需要用的话还需要预约并且得到董事会的一致同意。之后我们就关照了安保,如果发现偷用者,一定要抓到,并扭送到董事会来。”
“所以啊,张彩凤,我这次可是冲关一怒为红颜啊,为博你一笑简直是把原则和责任都忘记了啊,都赶上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了!千万不能被发现啊!这下点亮对面的楼,肯定惊动安保了,待会肯定在电梯口堵我们,你得和我走另外一条路,跑快点记住没?”
我对这一切发展简直目瞪口呆,颇有一种好好的言情片突然变成警匪剧的不解感。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成拉着我在2楼的地方就出了电梯,那里果然没安保,安保都集中围在底楼。阿成一路拉着我走安全通道往外面跑。然而很不幸的,不久之后,1楼的安保通知了还在2楼值班的安保,这下便有人从2楼安全电梯一路往下追我了,简直是围追堵截。
阿成拉着我东躲西藏,好在他熟悉地形,我们在一番激烈的奔跑中终于突破了重围,一口气跑到了街上。然而安保还在后面追我们,我们被追赶着不得不在大街小巷里窜来窜去,东奔西跑。
其实最后的最后,我们已经不知道是不是有安保紧随我们身后了,然而两个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在闹市里奔跑,不顾及任何的眼光。
直到我们最终气喘吁吁的停下。
阿成看了一眼身后:“甩掉了。”然后他回头看我。
他此时累的膝盖半曲着,我也看着他,我们默契的看着彼此。
“好像一对亡命天涯的坏胚。”
他突然笑起来。
我也笑了起来。
在这个夏夜,在这个刹那,我感觉畅快淋漓,那些一直被桎梏在我身体里的情绪的触角,都发散地伸展了出来,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和自由。
那晚我便和阿成一起,并没有再回那个生日宴。期间文音和父亲不断打来电话,但我都没有接。他们无非是想问,拿着玫瑰出现的男人是谁,为什么中途离席了,我在哪里,在干什么。
可是这些问题我根本不想回答。自从回到城市生活之后,我都是听话的,即便内心多挣扎思想多激烈,可我总是对父母服从的。然而这一次,我却想叛逆一次。
我直接关了机。于是便是一晚的清净。明天便要飞去洛杉矶,想来又可以对这样的现实生活逃避一阵。
“我明天出发,这次去洛杉矶大概五天,和学校一起去参加一个学术类的会议,不过除了文学圈的著名人士,也有艺术圈的,Marvel也会去的,还和我一班飞机呢!这个会议比较急,之前忘记告诉你了。”之前对与阿成有过多交集总是疑虑,并没有告诉他,现在这样自爆行踪,也总有一种先前隐瞒而生的罪恶感。
阿成倒是不大在意,似乎对这个消息不大意外。他点了点头:“恩,好的,我大概两天后也要去洛杉矶,HT和好莱坞一些制片公司有一些合作要洽谈。”
我有些意外:“没了?你就没其他要关照我的了?刚才你还特意为了排挤Marvel给弄了那么多百合进屋子,我现在都和你讲Marvel要和我一起去了,你怎么反而一点不担心了呢?”
“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啊,反正你们也不可能坐一起。”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嗯?”
阿成清了清嗓子:“我说,反正你们不许坐一起,就是中间位置没人也不行!”
“中间怎么可能没人,整架飞机上中间的位置都被不知道哪个神经病订光了!”
阿成的神色有些飘忽,他随口道:“也许是人家团队出游呢,订位置多,也很有可能啊。”
“怎么可能,你说什么人这么无聊啊,假设就是团队出游,为什么都订中间的那个位置啊,我看订位的人一定是那种心理变态的人,而且是单身,一直找不到对象的那种,甚至可能性格孤僻,连个朋友也没有,所以才痛恨情侣甚至是结伴出游的人吧。不然你看,订位订成这样,什么意思啊。”
我觉得我的分析挺在理的,然后阿成这次竟然没有赞同我,只是颇为不满道:“张彩凤,你肯定是小说写多了,就别瞎揣摩人家这么做的意义了,说不定只是钱多的发慌而已。”
“总之,我国内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和你一起去,你先到那边的话好好跟着学校和老师,别乱跑,知道么?第一天过去就给我好好睡觉调时差,之后反正我也来了。”
他又关照了我些,便送我回了家。我们在楼下拥抱。
我的心中是快乐与期待,仿佛人生里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对未来充满憧憬过。未知的前程第一次向我以友好的姿态敞开来。
一夜好眠。第二天便是精神抖擞的到了机场。在候机室里终于再次见到了Marvel。
他的脸色相当苍白,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显得非常憔悴。我走近了,他也没有发现,只是眼睛无神地看着不远处的地方,很有点练武功走火入魔的感觉。我心里有些愧疚,Marvel如今这幅样子,怕多半是因为昨晚那些百合,让他过敏的不行。
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早啊。”
Marvel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他缓慢的抬起头,行动迟缓,似乎看了我几秒,才认出我是谁来。
“文学。”他朝着我笑了笑。然而这个笑容却并不好看,反而显得有些逞强。
我放在行李,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他的脸上除了因为苍白无血色显得气色有些差之外,已经没有过敏的红斑了。
“不用担心,过敏并不严重,上次住院之后我配了抗过敏的药片,如今都是随身携带的,昨晚很快便吃了药,后来也没在大厅里待着,过敏很快就消退了。”
然而他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也不知道我看错没有,总觉得那表情和眼神里甚至有点凄惶的味道。
“对不起,阿成平时不是这么一个人。他并不坏的。”
Marvel对这句没有回答,只是很敷衍的“嗯”了一声,然后他抬起头。
“文学,你这个座位有人坐了。”
我有些讪讪,Marvel此时靠墙坐着,我刚直接坐在了他边上的位置,听他这么一说,只好颇为尴尬的站了起来,或许是留给他一起去美国的同伴的吧,可即便这么想,我总觉得他今天心情不是很好。
许是昨晚休息的不好吧。
我这样想着,便一个人缩在一边翻起手机来。不一会儿,我们学校其余人也都陆续来了机场,我便把这件事忘记了。其余同学都有家人来送机,唯独我没有,阿成早上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会议,也无法过来。或许我太羡慕别人有亲人相送的场景了,我感觉自己都快出现幻觉了,刚才一个拐角,我还好像在星巴克门口看到文音了。
然而直到快登机的时候,我才发现刚才并非我的幻觉。
远处一个人影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绕过我,径直走到了Marvel身边的那个预留座位,坐了下来,递了一杯咖啡给他。
正是文音。
她亲昵的帮Marvel撩了撩垂下来的额发,摸了摸他的脸,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Marvel表情不大自然,大概心情还不怎么的,但还是挤出了一个笑脸。
我知道文音喜欢Marvel,然而她一直是个矜持的人,何况Marvel之前和我讲过,对文音没有那方面的想法。那样来讲,她对着一个没和她确立男女朋友关系的人,是断然做不出这种亲密举动的。
然而令我更惊愕的是,接下来文音仿若无人地吻了Marvel的侧脸。然后她似乎撒娇似的对着他说了什么,Marvel回了她一个短暂的亲吻。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脸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知道这一切不是做梦。
大概我的动静有点大,文音朝着我转过头来。她见了是我,笑了笑,站起来朝我走过来。
“姐姐,你也是这次航班么。好巧,我和Marvel也是,我们要一起去参加洛杉矶的钢琴比赛,现在我和Marvel暂时都接受同一位老师的指导,他已经先到洛杉矶等我们了。”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Marvel,“哎,不和你多说啦,我们要登机咯。”
是头等舱的登机通知。我就这样看着她挽着Marvel,姿态优雅的走进了飞机。全程Marvel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他明明之前订的座位是隔开我座位一个的经济舱,怎么不声不响就改成头等舱了?而且连个解释也没有?而且他什么时候和文音有这么深厚的感情了?总觉得Marvel今天对我相当冷淡。
上飞机后,我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那一排被早早预定的中间座位,竟然一个人也没有来。
真是奇怪的一天。然而长途飞行的疲惫终于让我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我很是腰酸背痛,等浑浑噩噩十多个小时,跟着大队伍入了关,才终于清醒过来,看着身边不一样肤色的工作人员,和LAX机场大大的“美国欢迎你”的横幅,和到处的英文,才终于有一种自己出了国的实感。
Marvel和文音因为是头等舱,比我也出飞机早,外加两人原来就长年在国外,英文很好,一出关就不见了人影。
我便跟着我们学校的队伍,直到上了这次会议主办方给我们准备的大巴,换上美国的电话卡给国内父母和阿成都报了平安,才终于安心下来看沿途的风景。
然而说风景,其实也没有,从LAX机场一路开往我们要住的宾馆,路上简直可以用荒凉来形容,和我想象中一下飞机就能见到的繁华城市相去甚远,但确实比起国内稀少不少。
“我们之后的几天都会住在这里,同时住在这里的还有其余文艺界、艺术节的一些名人,整个会议的与会者都会在这里,两人一个房间,我们人数是单数,所以,我看下,哦,文学,你一个人住,好了,房卡发给大家了,先回去休息吧,明早9点准备宾馆大堂集合。”
大约是落单的,其余同学的房间都在8楼,只有我一个在9楼。
我一个人拖着行李找到了房间,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房卡怎么都刷不开。9楼非常安静,连个人影都找不到,我英语又差,也没自信跑到前台去问人。好在这时候旁边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
我伸头一看,竟然是Marvel,他就住在我隔壁,当即便是大喜过望。
“Marvel……”
然而当我刚叫出口,Marvel的房间里也同样传来一个声音,柔柔的叫着“Marvel?怎么了?”
那是文音的声音。
我有些不可思议:“你和文音住一起?一个房间?”
Marvel大概也没料到我住在他隔壁,愣了愣,才道:“哦,我和文音在一起了。”
之后他帮我弄好了房卡,便颇具距离感的走了,似乎刻意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躺到了床上,心里却还是有些疑虑重重,以我作为言情小说家的理论研究,男性一般不会在短期内就对一个女生转变态度,Marvel明明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喜欢文音,难道只是掩饰?可他明明知道文音老早就喜欢他,何苦掩饰呢?现在在一起,发展速度也这么惊人,立刻就住一起了?
所以他现在对我这么冷淡,是为了站队?为了避嫌?
我这么想着,便也坠入了梦乡,但入睡前,却是满怀的惆怅和失望。我总以为Marvel这样和我久别重逢的故人,不会轻易抛弃我的,却没想到被舍弃的一天来的这么早。然而他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差原因,整个晚上我都睡的不甚踏实,第二天竟然醒的非常早。
手机里是父母寥寥几句的关心,好在阿成也给我回了信息,那是长长的用心的关照,末尾还署了句“我爱你”。
这句话让我连刷牙的时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在偷笑,昨晚的坏心情一扫而空。这像是一种魔法,让我感觉到自己是被关怀着的,是被人珍视的,因此即便身处异国他乡,也总觉得是温情的。
明天才开始会议,今天一天是主办方给我们的调整和休息时间。我看了看时间,现在还正好在酒店自助早餐供应的服务时间内,于是便下楼到了餐厅。
此时餐厅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清一色望过去都是外国脸孔,说着叽里呱啦的英文,我环顾一周,也没看到我们学校的人,估计倒时差都还没醒。
其余位置都被外国人坐的七七八八了,我端着餐盘,只在靠窗的位置看到一张亚洲面孔,那是个中年男子,虽然没有穿的西装革履,但是看得出穿着很讲究,戴着黑框眼镜,气质儒雅。
我走过去,拿我磕磕绊绊的英文询问道:“Can I sit here?”
他正在看着什么东西,并没有抬头看我,只是点了点头。
于是我便坐了下来。我们之间便是静默,在周遭其余桌都讲话聊天的氛围里,对比更是鲜明,简直是异类。而自从13岁回到城市生活,我改掉了很多习惯,对很多事情不再害怕,比如一个人独自睡一个屋子,然而有些事却仍旧无法克服,比如我对饭桌上的沉默非常难以忍受,这让我觉得压抑和不自在,尤其此刻更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
我试图表现我的好感,绞尽脑汁学着高中英语课本里的样子说了句今天天气不错。
对方这次终于抬起了头,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他推了推眼镜,脸上是惊讶,和某种混合着喜悦与矛盾的复杂神情。
他开口道:“文音?”
竟然是中文。
“你认识文音?”我也有些意外,继而解释道,“哦,我不是文音,我是她姐姐,我叫文学,我们是长得有一点点像,不过她更像我妈妈一点,我只有眼睛比较像我妈妈。”
“哦,是这样么。那是我认错了。”
他掩饰性地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神色平静,但我看到他端着咖啡杯的手明显在微微颤抖,连带着咖啡里也泛起一阵阵淡淡的涟漪。
“你是?”我试探的问道。
他放下咖啡,笑了笑:“你可以叫我Brian。不过你可能不知道我。我是文音这次参赛的指导老师,不过之前我并没有见过文音,只和她通过电话。其实严格说来,我更应该自我介绍说我是Marvel的老师,我也是从Marvel那里才偶尔看到过一张文音的照片,但不是很清晰,因此很抱歉认错了你。”
原来是Marvel的那位老师,我不止一次听Marvel赞扬过他,如今见到,还是在大洋彼岸,不免生出很多亲近感:“我听Marvel提过不少次您!说您真的是一位特别好特别照顾他关心他成长的恩师!而且说您是一位钢琴隐士,其实琴技水平根本应该是世界知名级别的!文音也对这次能得到您指点非常在意呢!”
“这都是谬赞了,其实我哪里有世界知名水平,我根本没法弹奏完整一支钢琴曲,只能断断续续弹片段,我的身体状况不足以支撑我完成哪怕一支曲子的弹奏。”他笑了笑,“那你呢?文学,你为什么也来了美国?我也听Marvel提过你,他似乎和你很熟?据他说你并不是学钢琴的,而是秉承了你父亲的天赋专攻文学,文音则更遗传了她妈妈的音乐天赋。”
讲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了什么:“我听Marvel讲过您早年也在美国留学?我母亲也曾经在美国交流过一年呢,而且她也是弹钢琴的。”
“我应该不认识她。我那时在美国并不认识什么华人。”
“老师?”
我正准备继续交谈,却不料我们的谈话被Marvel的声音打断了。
他朝着我们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文音。
文音看到我,也是愣了一愣,但随即收拾了表情,恬淡地朝着Brian笑起来:“老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Brian见了文音,盯着她了片刻,才似乎从梦中醒来一般对她笑了笑。
“我很早就知道你了,看过你弹琴的视频,你是难得的那种技巧和感觉并重的琴手。希望这次你和Marvel都能有好的成绩。”
在Brian和文音便开始聊起音乐来,边上的Marvel虽然神色仍然显得略疲惫,但一讲到钢琴,也话多起来,不一会儿三人就讲得眉飞色舞的,我自感无法加入他们的对话,便转身走开了。
其实我走开也确实有事。
我攥紧了手里的小纸条,那上面是“M”寄送礼物的地址。我想了很久,Marvel这次显然是无法帮忙了,不说他突然冷淡的态度,他和文音的钢琴比赛预算赛也就在今天下午;而如果等阿成过来洛杉矶,不仅他有事务需要处理,我也要整日参加会议,这一次能有时间够我去搜寻“M”真面目的,大概也只有今天了。
出发前,我仔细检查了包,能连网且有导航功能的手机,钱包,很多现金,酒店的房卡,该带的都带了。
一路出门,招了辆出租车,蹩脚的英语还尚能沟通,给司机看了打印出来的地址,对方的眼神迟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语速非常快的说了一堆什么,大约是在与我再三确认,得到我的多次点头后才比划了个“OK”的姿势带我去了。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随着车行越来越远,车窗外的场景明显经过了一个从繁华到萧条的转变,四周都是低矮灰扑扑的房子,马路的路面也显然不大平整,完全没有阿成给我形容的洛杉矶好莱坞那种闪亮的感觉。街区上的人也几乎没有白人,除了少数墨西哥裔外,其余全是黑人。
“Here。”在我还在犹疑之时,司机便把车停在了一个小门面房的前面,之后又叽里呱啦对我说了一堆什么,但我都没听懂,只隐约听到个“Be careful”.
我下车时浑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房子上,并没有注意到整个街区里,我这个黄种人显得尤为突兀,并没有意识到我闯进了一个黑人区。
我朝着那个门走了进去。
这一切让我很疑惑,我一直以为,寄送礼物的地址应该是个居民住宅楼,然而眼前的景象却一次次否决了我的猜测,这里像是一个小型的地下邮局。虽然从外观上看不出,但走进去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侧边一块地上满是包装好了的包裹,而正对着我还有一排排窗口,稀稀拉拉有几个人手里拿着要寄送的包裹和快递单在填写着。
再半个小时后,我从里面走了出来,确认了这地方连个邮局也不算,只是一个国际转运站,专门负责转运各国运来的东西,并且为客户进行匿名代理,收包裹的人便只能看到这个转运公司的地址了。我用我那口洋泾浜英语外加手舞足蹈的肢体语言,软磨硬泡,才终于让一个心软的员工开了口。她看了我每年收到的快递单号,帮我查了下,只愿意告诉我,寄送人就在中国。
我原以为找到洛杉矶的这个地址,一切便会明晰起来,可如今却反而更扑朔迷离了,是谁在国内给我每年生日寄快递呢?又为什么要从美国转运一圈以隐瞒自己的真实所在地?“M”到底是谁?
这些疑问和此时洛杉矶毒辣的太阳让我分神。我掏出手机,现在仍旧是中午,还没到Marvel比赛的时间,我翻了翻通讯录,还是给他打了个电话,他的英语更好,我和刚才那位心软的员工很多交流并不流畅,我想如果方便的话,和Marvel讲下情况,麻烦他在电话里帮我和对方沟通下,或许能获得更多信息。
然而等我大致和Marvel讲了我的请求,他却语气严肃起来。
“文学,你一个人跑哪里去了?”
我随口告诉了他地址。
他的反应却相当之大:“你疯了?!那是洛杉矶最危险的区域!犯罪率是最高的!你一个女孩子跑那里去干嘛?为什么不早和我说?”大概情绪太激动,他直接彪了英文,“那里完全是Gang group出没的地方!”
我一边走一边拿着电话刚想开口问啥是gang group,却不料背后跟来一辆车,离我特别近,我往旁边让了让,车却继续粘着我跟了过来,我有些奇怪,正要抬头,却突然发现车窗内有人伸出手,一把就拉住我肩上的包想要抢走我它。下意识的我便要保护住我的包,却没料到车在这时突然加速,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车底,甚至就差一点被车碾压着手开过去,手机也被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