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屋里的Brian发出一声大叫,那声音几乎可以用凄厉和惊魂不定来形容。
而屋外的我,也用力的拿手捂住了嘴,差点同样尖叫了起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心里像是被丢下了一颗原子弹,“轰”的一声把原先搭建起来的认知炸成了一片硝烟与废墟,却根本不等我重建,就又迫不及待地被丢下了另外一颗颗原子弹。
“你算一算,文学比文音大4岁,你好好想一想你这个时候在哪里。”相较于Brian的慌乱,母亲虽然脸色苍白,却显然已经比他平静多了。
“那时候,是我正在美国交流学习和你相识之前了。”母亲的眼泪仍旧止不住的掉,她的语气几乎是悲伤的。
“你忘记了么?那一年我遇到你,先从各自对钢琴的理解和追求开始,相知相爱,惺惺相惜。每天确实过的都很快乐,快乐到忘记一切,我们一起弹琴,一起在美国各个地方旅行,看日落看日出。那真的是我人生里最放纵最快乐的时光,直到如今也铭记于心,因此,后来发生的一连串才让我更加没法回忆过去,我甚至不敢再去美国,因为实在害怕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想到曾经我们共同走过的地方而不堪回首。文音在美国学钢琴,我一次也没飞过去看过她。”回忆到此处,母亲的声音终于哽咽了起来,“你是我第一个爱的人,也是我投入了所有爱过的人,我仍旧记得那时候我们已经都在计划着订婚的事情了。可是,大概真是前半生我的人生都太过顺利了,老天竟然给了我们这样一个打击和玩笑。”
Brian听到此处,终于也忍耐不住,然而他却完全没有母亲回忆往昔的那种柔情和伤感,对于过往,他似乎更多的是怨恨。
“倩倩,往事不要再提。那时候确实我们曾经爱过,可更多的是你背弃了我!是,老天确实开了玩笑,但只是对我开了玩笑。我也没想到竟然遇到连环追尾车祸,但直到被车撞过来的一刹那,我的心里还都是你,都是想着不能死,一定不能死,还有你,还有对你的誓言,那次正好是我去取了要向你求婚的钻戒回来,我记得我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都死死拽着钻戒盒子,想着要活下来。可是等我在医院里昏迷了3年再醒来,得到的消息却是你早就离开了我!甚至是在我车祸后的三个月就和姓文的一起回国结婚了!你知道我的心情么?你想过我的感受么?我费劲一切力气想要醒过来,想要活过来,真的醒来却发现根本没有人需要我。”
说到这里,Brian的面容几乎扭曲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你想过我那时候的境况么?而且昏迷3年,我浑身的肌肉都萎缩了,甚至手指和手臂,也再没有力气能像原来那样弹琴了。不仅这样,3年里,我失去了太多时间、机会和人脉,3年里太多耀眼的新人取代了我,3年也足以让我被钢琴界和大众都遗忘了。原本唾手可得的未来,全在我面前被摧毁了。你知道我的绝望么?因为一场车祸,毁掉了我的事业,我心爱的女人离开了我,我拼尽全力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失去了一切,整个世界都不需要我,有时候甚至想,还不如就那么让我死了算在那场车祸里,至少死在对未来的憧憬里,眼前的美好还不至于被现实破坏殆尽!”
Brian哈哈冷笑了下:“后来呢,我又用了一年半才重振旗鼓,进行复健,可是因为车祸的原因,我的体力再也无法支撑我进行长时间的演奏了,我的艺术生涯算是毁了。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呢?大概在和姓文的你侬我侬吧?还说什么文学是我的孩子?哈哈,笑话,我去查过了,文学是在你们结婚后整整一年之后才出生的?而我在你们婚前三个月就已经遭遇车祸了,请问怎么是我的孩子?而且你怎么矢口否认也没用,我找人调查过姓文的,他早年在酒局喝醉酒后说过其实一个女儿不是他的孩子,而是我的。酒后吐真言。我再算过文音的出生日期,正好和我上次回国再找你的那段时间吻合,外加这孩子对钢琴的领悟能力又几乎和我如出一辙。你不要想蒙混过关!我和文音也谈过了,她也告诉我,这么多年来,姓文的确实待她很差劲,比亲生的文学差上许多,有时候甚至像是冷暴力,她在这个家里从未得到温暖!再想,这么多年来,我过的是如何压抑的生活,甚至如今腿脚还不大方便,而且也没法再生育子女,而你呢?过着锦衣玉食的富太太生活。我真是无法容忍你们还这样对我的女儿。”
母亲的脸上俱是痛苦,她大声喊道:“不是这样的!”
Brian却根本不想听她解释,而是自顾自发泄着他这些年来的痛苦和绝望:“我现在想了想,或许你一开始接近我,和我恋爱也是一个骗局,或许那时的你就是想利用我,利用我已经在钢琴界有的名声和地位。而你也确实成功了,我把你引荐给了所有钢琴圈的名人。我不是要求了我而永远守寡般的或者,可是你在我车祸三个月后离开了我!甚至没有任何挣扎!”
“我现在确实不再爱你了,但Brian你不能这样极端。如果我那时不爱你,就根本不会考虑生下文学了!”母亲面对Brian的怒意,反而丝毫没有退却,“你出车祸的消息一到,我就昏倒了。我已经怀孕4个月了,我本想留到你生日的时候说,顺带商量我们的婚期,可现在你却毫无知觉躺在那里。那一刻,你知道我的害怕和惶恐无助么?我的爱人生死未卜,而我才20岁,那时候的国内,对未婚先孕的女孩子有多严苛你根本不知道,而我只是来美国交流一年的,之后便面临着回国。而在国内的钢琴界,一个女琴手未婚生子,那简直是大逆不道作风不正,根本不会有任何乐团会签约一个这样的女琴手,我不仅要面对世俗的指指点点,还面临着自己钢琴事业的毁灭。我们正因为对钢琴共同的痴迷而相爱,你应当理解我那种不甘和害怕。”
说到此处,母亲的眼眶又湿润了:“我多么期待奇迹,你能够醒来,我比谁都更期待,可我又等了1个月,我的肚子快要遮不住了,你还是没有醒来,而医生也告知我,你这种昏迷的状态,绝对不会在短期内治愈,甚至能否清醒都是一个未知数。我爱你,所以即便你遭遇不测,即便我们没有婚姻的契约,我也想为你留下后代生下孩子。可我也要为自己考虑,为我们的孩子考虑,即便我能忍受世俗对我的指点,可我不想让孩子从小面对这些,而我也不想孩子从小没有爸爸。这时候文音的爸爸出现了,原来他一直暗恋我,陪着我支撑我走过你昏迷的日子,帮我处理一切琐事,甚至在听闻我有身孕之后,也表示,愿意和我结婚,帮助我让这个孩子得到合法的正当身份。他甚至不在乎我嫁给他的时候根本不爱他!”
“实话说,我很感动,而生下文学之后,他也对我们母女不错。大概女人都比较心软,本来我们商量生完文学给她报完户口之后就离婚的,但渐渐的我发现确实喜欢上了他。我原本以为好日子就这样到来了,我们的孩子也能在安定的环境里成长。可是我们都没想到,之前请的保姆不负责,导致文学这孩子被拐卖了。我撕心裂肺的哭过,他也竭尽全力去找过,可是都找不到。再过了不久,便得知你竟然清醒了,而你也来国内找了我。”
屋外的我听得满脸苍白,屋里的Brian也满脸苍白。
“你说的对,我确实也背弃了你,没能好好在你昏迷的时候照顾你,我自觉愧对你,本来一心想在文学身上补偿你,然后现在孩子也没了,我对你的愧疚更是达到了顶点。”母亲这时候已经泣不成声,“而因为找孩子,我和他之间也不断争吵,感情降到零点。这时候我做了一件令我终生后悔的事。你找到我,我们去了酒吧,都喝多了,我抱着愧疚和赌气的心情和你发生了关系。”
Brian的声音几乎变成机械而冰冷:“所以那时候你根本不是出于爱我?只是为了弥补?”
母亲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继续:“这便是一切错误的开始。这件事让他知道了,他其实一直是爱我和文学的,这些年来,他养着别人的孩子,守着我,付出了许多,而此刻他再也无法对我再信任和那般投入。他不能像以前那么爱我了,可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爱他。他提出了离婚,而我为了挽救这段婚姻,使了计,让他和我有了文音,而生下文音后,他就做了亲子鉴定,确认文音是自己孩子,才为了孩子继续了这段婚姻。我们在文学13岁的时候才终于把她找回来。而重新登记入户的时候,我在文学的出生日期上做了更改,把她的出生日期改晚了,改成我们婚后一年才生。我知道他介意,尤其是出了我和你的那件事,他再也没法平静面对文学了,所以我竭尽一切办法,想模糊文学是未婚先孕出生的事实。”
“够了!够了!你真是谎话连篇!”Brian听完这些,突然大喊道,但他的脸色却泄露了他虚张声势的事实,他的身形突然佝偻起来,好像片刻便苍老了许多,眼神游离,步步后退,“文学不可能是我女儿!怎么可能是呢!我怎么可能会害了自己女儿呢!”
如果说刚才听到母亲原来和Brian曾经有过恋情时,我的心情像是汹涌的海浪,那现在听到这些全部真相之时,我的心里却像是沙漠一样荒芜和干涸。所以我应该怨恨的人从来不是我的父亲,因为我与他根本毫无血缘,而他这般对我也都是有原因的。这本是我一直期待发生的,我一直期待有一天,我能找到父母不喜欢我的原因,更希望找到的这个原因,不是出于我。可现在找到了,也并没有令我快乐。
谁会想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就是推自己进目前泥潭的人呢?谁会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是一个如此卑劣扭曲的人呢?
不过或许我也该高兴的,母亲不是说了么?她改晚了我的生日,所以我大概真的不是处女座吧?这大概是听到目前为止,最值得我高兴的一件事了吧?不用再在星座贴里不断中枪被黑了吧?
我想努力挤出笑,可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就这样站在门口,努力想忍住,可眼泪就是不停的掉下来。
屋内的两人浑然无知,还在对决中。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Brian却仍旧不能接受:“不可能,可是文音也和我说了,你们对她不好,对文学才好,这不可能。”
母亲抹了抹眼泪:“这些年我为了维系这个家庭,只得专宠文音一个,尽量和文学撇清关系,好表明我只想对他依靠,而和你再也不会有任何联系,甚至与你有血缘关系的文学,我也不再在意了。文音这些年被宠坏了,太过骄纵,做事太过功利和目的性,有时候甚至不择手段。我大约也能猜到她的心理,大约就是将计就计,顺着你,好得到你在钢琴界的那些人脉。说到底,是我没有教育好这孩子。”
“可其实,文音和你说的都是反的。我们在家里把文音当做公主一般,对文学却不闻不问。我每次想偷偷给文学掖被角,还要防着被他看到,以免他又和我争执吵闹。你知道我的心有多么痛苦么?没有一个妈妈是不爱自己孩子的,尤其是这个从小被拐卖受了苦的孩子。可我也没办法,这是我自己造的孽啊!他原来对我和文学都是不错的,可是,是那次我让他心寒了失望了,一个嫉恨的男人心胸便再也无法宽阔了,而这都是我咎由自取。我那么爱的孩子,就在我眼前,可是我却不能对她微笑,不能像关心文音那般关心她的学业,不能和她睡前聊天。还要看着他对文学的偶尔迁怒,我的心都在滴血。可我还有个文音,而且我也爱他,我想要维系这个家庭。我只能忍着,甚至每年的生日都不能好好的和文学过,只能偷偷摸摸以一个‘M’代号的名义给文学偷偷寄礼物!”
说到这里,母亲像是终于情绪崩溃了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我自己的女儿,我在家里却不能对她好。我以为把她从山区找回来,给她优渥的生活和钱就能让她幸福,可我错了!我错的离谱!我看着这孩子对我越来越疏离的目光。她不开心的时候,我多么难过啊!多想抱抱她。我知道她受了委屈,她一个人在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哭的那么伤心,我多想帮她擦干眼泪,可是我不能,因为一旦我这么做,他会发现的,他会加倍迁怒和冷暴力文学,在文学身上报复出来,我便一直这样憋着。但我并不比任何母亲少爱自己的孩子,文学被拐卖的那些时间里,我没有一天,哪怕一分钟,停止过找她!她吃了那么多苦,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幸福!而你出现,轻易毁了这些!你看看你作为她的亲生父亲都给这个孩子了什么?”
Brian颓然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屋外的我也被这些话里的信息惊异的倒退了数步。
我心心念念的“M”,那个我印象里温柔关爱着我成长的长者,竟然是此刻屋里的母亲?!所以这个“M”的代号,只是“Mother”的首字母缩写?!
而她坚持不肯与我见面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不堪。而每次礼物送的如此贴心和到位,还有礼物的包裹为什么要通过洛杉矶的转运公司模糊发送地,也都有了解释。
我想哭又想笑。所以我该开心么?虽然有一个这样的亲生父亲,但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发现竟然母亲至少是亲生的,而且还是爱着我的?只是来一段爱在心口难开而已?所以我应该感动的痛哭流涕跑进去扑倒在母亲怀里享受她所想给我的温存么?
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心里甚至反而是绝望的。
原来一切的一切,竟然真相是这样。
整个家庭里,大家都在博弈,而我只是一枚棋子,即便被人偷偷的爱着,也还是一个博弈,以维系整个家庭和睦的工具而已。
而屋内的两人还在继续。
“我知道你为了丑化文学,暗地里走了不少媒体关系,才把事态如此扩大化,我希望你能竭尽一切去把影响降到最低。而且,请你记住,你不是文学的父亲,永远不会是,我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这样一个人。”
Brian一扫刚才的激进,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和绝望:“那他呢?他会帮着护着文学么?”
“那不劳你操心,他会去的,文学毕竟名义上是他的孩子,出了丑闻,连带上文家的名声,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接下来便是两人渐渐都平复下情绪,虽然二人声音都还有些颤抖,但已经开始商讨如何压制这些新闻了。
我突然觉得不想再听下去。
我没有进屋。我不知道自己能以什么的身份或者以什么姿态进去。甚至我觉得我已经无法再平静的踏入文家的大门,这个我一直以为是家而不断奢求温暖的地方。
一切都是虚妄。
突然便觉得非常疲惫。心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我无法面对被婚外情伤害而还无偿抚养我的“父亲”,无法面对机关算尽被报复蒙住双眼的亲生父亲,也无法面对已经关系疏远到无法恢复的母亲。
Home,sweet home.
而我的家在哪里?
我一路沿着小区的路麻木的往外走,一边抹掉那些太过灼热的眼泪。
临近小区门口,已经有闪光灯捕捉到了我,记者们像被打了兴奋剂一样亢奋,吵闹而嘈杂,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欲望,想最先得到最新爆料写出头条而出人头地,想出名,想被热爱窥私的人们赞美。他们伸长头,朝着我,大声而粗暴的叫喊。
我却不再在乎和害怕了。
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呢?
我以为我会麻木的面对这些相机和镜头,然而当我走到门口,刚才那些张牙舞爪的记者却都被一群黑衣人给大力拉开了。有些记者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有力的像抓小鸡一般抓到一边丢开了。
大门口便让出了一条路,黑衣人们把门口“清理”干净之后,分开在两边站定,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门口开来了一辆黑色宾利,宾利车后还停了几辆路虎,黑衣人便是路虎上下来的。记者们在嚷嚷着想拍摄,却被黑衣人直接取走了相机里的存储卡。不仅是他们,连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为首一位黑衣人对我比了个请的姿势,用仅仅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文学小姐,宋先生在车里等你。”
宋先生?难道是阿成?
我看了一眼面前的黑衣男人,他的脸长得很周正,并不凶恶。此时还有记者在偷偷用手机拍着黑色的宾利,因此宾利的车窗并没有摇下来,我看不清里面。
但咬了咬牙,还是顺着黑衣人的指点在他们的防护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刚才那阵知道真相后的恍惚劲过去之后,我开始清醒起来。面对这一切,我终究不能逃避,事情还是要努力去解决,此刻贸然面对这多么记者,对我来讲并不是好事。
关上车门之后,门外记者的叫嚷和喧嚣便都被隔绝在外了,车内像是一个新的世界,放着舒缓的音乐,空气里是淡淡的柠檬草香味。那并不是阿成喜欢并会使用的味道。
在我进来之前,车内已经坐了两个人。
“小杰,可以开车了,回主屋。”坐在副驾位上的男人终于出了声,他关照了司机,才用手随意撩了下头发。
我看到他手指上的婚戒。
“文学小姐,你好,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是宋铭元,铭成的哥哥。初次见面,还请不要介意。”
这下他终于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
我有些愕然。我是听阿成讲过这个哥哥的,虽然总抱怨他哥哥把事情丢给自己做,但我听得出,阿成是十分敬爱自己哥哥的。
我看了眼眼前的男子,侧脸线条和阿成略有些想象,但正脸却不像,他更成熟些严肃些。
“宋先生你好!那请问阿成现在在哪里?我能见到他么?”其实我的内心有更多的问题,他回国了么?为什么手机都关机,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出了这些事,却完全消失般联系不上?但这一连串问题,憋到嘴边,也只问出了两句。
宋铭元看了我一眼,却仿佛知道我想问什么。
“文小姐不必担心,阿成已经回国了。他确实是得知你出事之后风风火火赶回来的,甚至为了早些回来,而对于我们HT在洛杉矶的一个影视合作项目,没能静下心来和对方好好谈判,局势明明是利于我们的,但他却放弃了诸多权利,接受了对方很多条款,草草签约就回国了,根本没看清对方合同里的一个陷阱。那个合同,我们亏了1000万,美金。”
我坐在座位上,坐立不安,攥紧了手里的衣角。
“我很抱歉。”我低着头,咬着嘴唇,也唯有吐出这一句。
宋铭元却没有接声:“包括他回国后,你可能一直没能联系上他,甚至可能动摇过自己对他的信任。但其实这不是他的问题,是我在他一回国的时候,就从机场把他请回家了,并且这几天一直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手机也是我帮他停机了。”
宋铭元说这些话不过云淡风轻,甚至还是带着笑意的,可我听来却有些毛骨悚然,什么“请”回家,这分明是阿成被他哥给控制自由和出行了。说难听点,就是架空权力被软禁在家里了。
“宋先生!请您原谅阿成!这不是他的问题!真的很抱歉!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我!请您不要责怪阿成!”
宋铭元看了我一眼,仍旧笑着。
“不是的,文小姐,你弄错了,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男人犯错,不管是怎么样的错误,决定是他自己做的,责任就应当由他来承担。我们宋家的家训一直是这样的,这是铭成自己的问题,与你无关。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是告诉你他的现状,他不联系你,并非他退缩或者故意为之,而是我限制了他。”
“那宋先生,您限制阿成,是不是您也打算对我们的感情进行干涉?”我也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但面对着宋铭元的目光,我就这么直直看了过去,问了出来。
车子却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司机泊好车,为我和宋铭元拉开了车门。
宋铭元转身朝我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便领着我进了这栋别墅的大门。
屋里的装修非常富丽堂皇,每一个细节都恰到好处,但我却无心去欣赏,我跟在宋铭元身后,一联想到每次在我面前似乎上天入地都无所不能的阿成,竟然被眼前这个人限制住自由关在这栋别墅的某个地方,我的心情就相当的忐忑和紧张。宋铭元的笑容,便显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回味无穷了。
宋铭元带着我上了二楼的书房。虽说是书房,但却相当宽敞,长长的书架上摆满了书,这排书架也成了把书房隔开成两个部分的道具。书架前面是书桌,书架后面却是摆满了植物的绿色空间,在这片植物的围绕里,中间却是一张玻璃小圆桌和一把藤椅,想来是看书看累之后闭目养神的好地方。
宋铭元给我泡了一杯茶,引导我坐到了那个小圆桌前。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了。文小姐你很聪明,确实如此,我是铭成的哥哥,我并不赞成你们在一起。但我不会用那些卑劣的手段比如让你们造成误会而分开,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我是不会做的。我只是从作为铭成兄长的角度看问题,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他鲜少有这样为了爱情冲昏理智的时候,但我必须在他做出以后让大家都会彼此尴尬的事情之前让他先冷却下来。”
我有一肚子疑问,但宋铭元却阻止了我。
“先不要说话,待会我会叫人把铭成带来,他会和我在书桌这里讲话,而你可以听到我们所有的说话内容。我会和他好好谈一谈未来,而我也希望你能够耐心听完我们的谈话。”
我虽有有些不安,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身世的真相已经足够令我惊愕,导致心理承受能力速升了几乎200个百分点,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再惊掉下巴了。
我便这样安静的坐在藤椅上,在隐约的茶水雾气里等待。
不一会儿宋铭元果然依约把阿成叫了来。
我一下便听到了阿成的声音。
“哥哥!你关了我一整天了!一整天!从下飞机到现在!你简直是非法拘禁!”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满和急躁,“而且你也收缴了我一切通讯工具,我根本没法和外界联系,也不知道外面的新闻走向现在怎么样了,文学怎么样了,她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是她唯一的希望!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宋铭元的声音却还是很冷静,我甚至能听到他轻微的笑声。
“阿成,我只是希望你能先冷静一下。如果我不控制住你,我都能猜到你下一步会做什么,去给各方媒体施压。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次显然针对文学的事件是有幕后操作的,你在洛杉矶时候就试图压制过,但结果呢?就是现在我们全力压制,也仍旧有不少小媒体会继续曝光,而且网络方面更是我们无力触及。行,那你接下来会做什么呢?我都能猜到,你会去公开,说文学是你的女朋友,然后蛮横的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对她进行保护。是不是?”
阿成听了这话果然有些安静下来,但还是嘴硬道:“这样有什么不可以?而且你不希望我和文学在一起,是因为嫌弃她最近丑闻缠身,或者觉得她不是出生名门么?可是哥哥,你和草草不也是这样么?草草也并没有显赫的家世啊!我不在乎这些,文学是个好女孩。”
这个草草大概是宋铭元的妻子,他听了这个名字,语气果然缓和下来。
“我并非因为门第而反对你们,文学也确实是个好女孩。只是,你如果这时候冒然发公告,那你想过以后么?如果换成我和草草在你们这个境地,我会去发公告的,那是因为,我想娶她,当时也是这样,只要她答应,任何时候我都可以结婚,正因为这样,这个公告才是对她的保护,婚姻是堵住一切的最好保护伞,足以证明你看上愿意进入婚姻的女孩,不可能品行不良。而你发公告,只是声明你们是男女朋友,你想过娶她么?如果没有,那以后万一分手,这对文学来说,你们的情史反而是一桩更大的丑闻!”
“你想过安定下来和她结婚么?”对于阿成的突然沉默,宋铭元却步步紧逼。
“哥哥,我不知道……”阿成的声音有些迷茫,“我没有想那么远过。而且我,我其实短期内没有想过要结婚。我对婚姻不是那么有强烈需求的。我还很年轻啊。”
“所以你的公告反而会让彼此的未来陷入更尴尬的境地,你没有想那么远,但是我想过了。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对一切充满好奇心,有干劲有勇气,但没有定性,太过享乐主义。你享受爱情,享受恋爱带来的美好,但你没有想过感情里无论如何都应当带有责任感和担当。这正是你的问题。”
阿成对他哥哥的话无力辩驳,而在离他们仅一个书架之隔的地方,也心情复杂沉重。
我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便遭遇了风雨,而也正因为刚刚萌芽,不仅是他,甚至连我,也并没有想过那么长远而现实的问题。
宋铭元却是一针见血。
现实的风雨和那些关于我的丑闻使得我们都不得不提早面对未来。
“铭成,包括你在洛杉矶合约那件事,也做的相当不专业。感情是感情,事业是事业。你不再是小孩子了,做事不能永远这样任性,家里的担子,你总也要担起来的,总不能永远在我羽翼下生活。那样的话,即便你想保护文学,能用的完全属于自己的力量又有多少呢?”
阿成面对哥哥这番话,一语不发,而与他们同处一室的我,也越发在这种焦灼的气氛里烦躁起来。
即便也同样理解阿成,并且连我自己也没考虑到那么多,然而亲耳听到这一切,仍旧是感觉到失望和沮丧的。
宋铭元说的对,阿成现在所做的,只是因为热恋期不理智的冲动,但这些冲动和冒失的保护欲。如果他发出那样一条公告声明我是他的女友,我确实会感动到涕泪交加,然而,长远下去,这样的冲动会随着激情的退却而消弭,那时候将是什么来支撑着他继续和我走下去呢?
我们本来的相爱便已经是一件低概率的事件。两者之间的生活环境相差甚远,除了最初的新鲜感之后,又是什么呢?
阿成在我不远的地方不断来回走动,我能感受到他心事重重,他从没有想过那些问题,我也相信此刻的他也妄图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然而宋铭元与他的这一番对谈,却让我能冷静思考这段感情,以及阿成所能给我的安全感。
与他哥哥相比,他还是个男孩子。
大概一时之间他也没能想到什么办法,只听到他嚅嗫道。
“那哥,要不这样吧,先还是去照样对媒体施压,各方运动一下,能压制多少再压制多少,公告的事情我会再考虑,之前是我思考问题不周全了。洛杉矶这件事以后也不会再犯。文学的这件事,我也会去努力查出源头罪魁祸首。”
“嗯。”宋铭元看到自己弟弟冷静下来,大概很是满意,我听到他声音终于放松下来。
“你也好好思考一下。不要冲动做自己也没准备好的事。更多时候,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什么才是对方需要的。文学是个好女孩,但你们既然已经遇到这事,我就希望你思考清楚你是不是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和保护。”
我听到阿成声音飘忽的应了声好。
接着宋铭元就让他出去了。
书房内便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他绕过书架,走到我面前。
“抱歉,文小姐,我只能想到用这种方法传达我想对你们两个人说的话。”他的脸上确有歉意,此刻的笑容,也不再如之前那样让我觉得回味了,只是一个浅浅的笑。
他坐到了我对面的藤椅里。
“很抱歉,但我是他的哥哥,我没办法看着他乱来。”
他的神色是真诚的。我想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笑容,但似乎还是笑不出来。
“我理解你。”
“我希望不仅对于铭成,也对于你们的感情,这都是他成长的时机。”
我对他点了点头:“谢谢你宋先生,我懂你的苦心。我想我可能也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宋铭元看到我如此拎得清,也略有些意外:“那我会安排司机送你回去,媒体的事不用太担心,我们这边会尽最大努力帮忙的。只希望不要有其余新的因素掺杂进来让事态复杂。”
我知道这是宋铭元对我友好的暗示和提点。他们HT会尽力帮忙,但我必须嘴巴闭紧。他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做的这一切都让我无法不夸赞。我明明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和HT,只是顺路做个顺水人情拉我一把而已,但他总会营造出一种“其实更多的我是为了你”的错觉。让人不知不觉就入了他的套。
“宋先生放心,既然阿成也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公告说出与我的关系,那我也会同样冷静的,不会向媒体提供这个八卦,我不会那么做,不仅因为你分析的对,我将来不一定就是与阿成在一起的。同样我希望你理解,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如今事件的矛头都是指向我,我更不会随便拉一个人进行转移公众注意力分散矛盾当挡箭牌。我不是这种人。阿成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我和你一样不希望他受伤害。因此我不会那样做,并不是仅仅出于您这番话的启发或者自身的利益考虑。对于今天的见面,我也会保持缄默,绝对不会和阿成说,不会挑拨你们兄弟的关系的。您是为他好,我也不希望他为难和痛苦。”
“那么也谢谢宋先生这一杯茶。我就告辞了。”一鼓作气说完这一切,我便站了起来。
实际上面对宋铭元,要能讲出这一番话,也是需要勇气的,我只好让自己鼓劲一口气说完,生怕中间被打断就失了勇气。
宋铭元也随着我站了起来,他的脸上有些愕然,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他便恢复到了那个镇定自若的他。
“好的,那我送文小姐出去。”
我站起来,跟着他,走出了宋宅。
不得不说宋铭元做事真是滴水不露,他不仅送我离开,甚至安排好了相应的酒店。
告辞的时候他给了我一张房卡。
“文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们HT旗下的帝色酒店住一阵子,这间房间是我的长期套房,但我一次也没有去住过。如果暂时不想回学校或者回家,文小姐可以去那里住。帝色的安保措施非常好,绝对不会让无关人士骚扰到你。”
他一番话说的非常委婉,也不点穿我是被记者追到无处可去,态度谦和,我想起阿成对他的推崇,想来也不是没有道理。
“好的,那就谢谢了。”我接过了他的那张房卡。
接连是打击和变动,我反而对一切都不再大惊小怪,能异常平静处之了。
回去之后我在宋铭元的总统套房里连睡了三天。
宋铭元身上就有那种气质,让人冷静理智并且沉思。
他说的对,其实哭和软弱,或者冲动,都是解决不了事情的。逃避也没有用。与其烦闷伤心痛苦,不如好好修养重整旗鼓。
而这三天里,不得不说,我这下才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有钱人的生活。才知道我之前那种根本在宋家眼里只能叫小康。
来了帝色,我才发现宋铭元给我的那张房卡,不仅仅是包含了一个无限期的总统套间,甚至还包了一切其余服务,比如说SPA美容、room dining等等,我几乎不用出酒店,就可以搞定一天的生活,而这些服务都是最高品质的,泰国的按摩师,法国日本的餐点师,想吃什么点什么。
不得不说,实在对现在的我太合适。
我如此养了三日,待这几天下来自己的心情真的慢慢平复,内心的难受不那么重了,才把这个酒店的地点告诉了阿林,她便带着阿龙过来看了我。
一进门阿林果然就有些愣眼:“我靠!文学,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你怎么还胖了啊?”她一把就冲过来捏了捏我的脸,“看起来心情还行,气色不错啊?”
阿龙也关心的走过来:“姐,你没事吧?”
我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恩,没什么事,好多了。就是我突然理解了人生的奥义,大略是人生没有过不去的砍。”
阿林看我确实又活蹦乱跳了起来,虽然意外,但却很高兴。
她的语气也轻松起来:“那我能采访一下你当前的心情么?”
“唔,大略是,那种,拿着前男友给我的500万分手费周游了世界,我渐渐忘却了失恋的痛苦。和这是一样的心情吧。我拿着帝色的卡,在这里好吃好睡,才发现,人生其余都是浮云,只要有钱在,世界充满爱啊。”
阿林和阿龙都笑了起来:“你想通了就好。”
“不过我说文学,这几天关于你的新闻已经大幅度减少了,好像一夜之间媒体就被禁言了的感觉,至少主流几家大媒体公司都开始几乎不再报道,就只是网络上还有些风传。”
说到这里阿林又有些神色迟疑起来,她顿了顿,才有些犹豫的开口道:“不过也有一个不是那么好的消息。学院那边说,这次你这件事社会影响比较,恩,比较大,所以觉得你暂时可能不适合学校生活,哎,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对于这点我却是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学校决定给我处分或者留校察看,还是开除?”
“是留校查看。”阿林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其实还是网上那帮暴民闹出来的事,这件事他们根本不知道真相,就凭借网络上一星半点的信息,就拼凑出你的形象了,还人肉,扯上了学校,专业,说什么我们大学没有好好教育人,学生素质差什么的,校长也被教育局吃了个处分,一怒之下才这样的,我也托人去求情了,但这次院里领导也没法子,出这种事,老师脸上也没光,总要出个样子杀鸡儆猴而且对外面那些舆论做做样子的么。哎。”
“对了,这次事情媒体帮忙应该都是阿成吧?”阿林大概觉得刚才的话题沉重,立刻转移到了阿成身上,“但你怎么不见他啊?他都来找我好几次求我让我带他见你了。”
我也不想细说,只模糊的嗯了一声。宋铭元说到做到,之后果然不再控制阿成,阿成便重新开始联系我。
可是不论是他的电话也好,还是短信,我都没有再回复,也没有告诉他我在哪里。
现在局势仍旧很乱,还是有不少记者妄图盯着我挖新闻,我们现在联系或见面都仍旧是不妥当的。而这次事件,倒也让我好好思考了自己的人生。我和阿成的感情,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他是很好的恋爱对象,帅气英俊多金,又有趣,然而除却我们享受的当下,他是否对未来有任何预计?
那天他在书房里的反应,总是我心里的一个隔阂,像横更在我们之间的一条河流。正如宋铭元所说,阿成的人生太过顺风顺水,他根本没有受到过挫折,而我的人生却不是这样,我的人生简直是荆棘丛生而艰难,他能否为我走到荆棘里,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对于他,喜欢的同时,理智上便不得不有些迟疑。
罢了,就顺其自然吧。爱你的人自然会朝你走来。不属于你的人,你用尽一切办法受尽一切委屈也无法挽留。
经过这一次的一连串突变,我似乎反而倒平静了,倒有点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意味。或许人生便是这样,有得便有失,得到什么,失去什么,便是成长。
“对了,文学,这几天你爸你妈都在找你,尤其你妈,好几次哭着求我把你在哪里告诉她,说你怎么都不肯接她电话。”阿林似乎想起什么般的补充道,“不过,我是很坚贞不屈的,她想用金钱贿赂我,我也没有动容!虽然她哭的好像真的挺凄惨的,也说这么多年来对不起你,看上去像是真心挺后悔的,所以她让我把这个钥匙带给你,我就给你带来了,哦,还给了我一张纸条,写了个地址,说叫你以后有空有心情就拿这个钥匙去这个房子。”
说罢,阿林从口袋里掏出个钥匙。我看了一眼,正是那次大暴雨我被救后遗失的那一枚。当时我急切想知道“M”是谁,因此对钥匙的遗失曾经非常懊悔。然而现在,我从阿林手里结果这枚还带着她体温的小金属块和纸条,反而心情很平静。我已经知道“M”是谁了,突然对这枚开启什么未知房间的钥匙也不再那么有好奇心了。
阿龙这时看我和阿林也说的差不多了,才插进来:“对了,姐,前几天村里有个叔来城里,妈让他给咱俩带了一些新鲜的面饽饽。这一袋是她特意关照给你的。”他说着便从身后提出了一个袋子,脸色有些腼腆和不好意思,“虽然有点糙,但吃着对肠胃好,姐你要不嫌弃的话就拿些吧。”
我看着阿龙,再联想到我那山区的养母,心中却也很复杂。
“阿龙,这么多年来,妈他们还是一直在吃面饽饽么?”
阿龙苦笑了下:“是啊,姐你也知道的,我们那疙瘩一直很穷,而且又干燥,除了满山的酸枣树,那枣子又不甜没法吃也没法卖,其余作物种子,我们也买不起,之前村里好些人攒了钱去买种子,结果还被人给骗了,买的种子根本种不出啥。猪也还在养,但就够自家偶尔开开荤,咱没钱养成规模啊。所以妈就拼了命送我上大学呢,希望以后回家能帮着大家,就是做个老师也好,村里根本没像样的老师。小时候要不是妈坚持让我去镇里上学,现在也一样被困在山里。”
阿成这一番话,倒是让我深思起来。没来由的,脑海里竟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想找个地方旅游躲避一阵子,毕竟一直住在这个总统套件里也不是件事,本来我都在看附近几个海岛的资料了,这些日子,确实对人群和城市有些疲惫。
可现在看到阿龙,联想到上次见到的时候养母那张苍老和饱经风霜的脸。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反正都是想逃离当前的生活,与其去海边花钱像个二世祖一样的休假,为什么不回山区一趟呢?之前父母给我的零花钱还有很多,外加我的稿费,是非常丰厚的一笔资金,说不定回去能帮到大家什么呢?
我和阿龙阿林讲了我的想法,他们两人都表示很惊讶。
“反正学校都对我留校查看了,而且最近你不是也说学校也到处是想逮我的记者么?我反正也没法上学,不如你帮我办个休学申请。我也正好出去走走。反正去哪里都是走。”
“文学,你怎么振作的这么快?不会是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了却此生吧?”
“你想太多了,我卡里的钱还没用完呢。我就是突然想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
“好吧,前半句听起来你还是正常的,这才像是你的答案;后面几句我持保留看法。”
接着我便抓着问了阿龙好些问题,知道了下山区里目前的状况。
送走这两人之后,我便开始忙碌起来。
这样的忙碌倒是比之前连续睡上三天更好,人一有事情做,转移了注意力,便不会再纠结在过去里。而且我又有了目标,一时之间非常热血,网购了一堆书,如今便在去山区之前不断的看书充电着,倒不再关心网络上那点血雨腥风,很是自得其乐。
而且如今我就是再上网,也不再流连在那些小说网站了,我的常用网站如今都变成了“养猪网”、“猪友之家”、“农业网”、“种子交易网”。
这一看,才发现农业真是一门学问,我对这些专业知识如饥似渴,注册的ID“未来养猪小能手”也因为常常登陆并发问题与网友们讨论一下子升级成了VIP用户,在养猪论坛里甚至也俨然变成了明日之星一般的焦点人物。
经过几天的学习,我觉得也差不多先去养母那儿先看一趟考察下环境了。
当天下午,便定了先去省城的大巴,准备再转车去村里。阿龙已经帮我给养母打了招呼。而且只去几天,我便只整理了个背包,除了换洗衣物,想了想,还是塞了本《富国强民,养猪致富》进去,万一路上没劲,还能看看呢。
这种高效率的状态下,我用一个礼拜便摸清了当下村里的状况,又回了趟城里,花了些钱托人找了个靠谱的农业技术专家,又再多买了些猪和养猪设备,虽然完全达不到养殖场的密度,但看着村里孩子看着猪屁股那流口水的样子,我捏紧了手里的书,决心今年过年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能吃上猪肉。
之后我变稳稳当当在村里住下了。养母和村里的人在最初对我行为的观望之后,也发现我似乎还挺靠谱,便也争相来帮忙了。
然而猪养多了,村里剩下的,又多是老弱妇孺,喂猪清理猪圈这些事,实在帮不上大忙。
我便上养猪网站,又发了几个帖子,包食宿给工钱招帮手,顺带让阿林也帮我去学校里贴了小广告,看看是不是有哪几个大学生愿意体会山区来实践一下。
可不论是帖子还是广告,贴出去了不少时间,却仍旧无人问津。
我还是招不到人。
直到一个午后,我从后山带人看枣树回来,却看到养母满脸喜悦的迎了过来。
“凤啊,有人来咧!有人来养猪咧!是个好娃!”
山区的太阳有些毒辣,我还没摘掉帽子,抬了头瞟了一眼,就见从养母身后不远处拖着个箱子的,走来了个人,长腿窄腰,身材挺拔,迎风还飘来一股香水味,头发也显然用发蜡打过了,显得根根直立,敢情还做了个焗油才上这儿来养猪?
对方却显得很热情,大踏步地朝着我养母走过来。
“伯母,额来啦!额来啦!额给你养猪来啦!”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我一把摘了帽子。
迎着仍旧毒辣的太阳,我看到来人,可差点昏过去。
站在我眼前的,不是宋铭成宋二少爷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