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许我改变一下叙述方式，往回倒带。我的信邮出去后，送到了8348所的收发室，因为我在收信人的位置上写的是李四，我不知道该写谁的名字，因为董骄阳没告诉我。这封信到了之后就一直在收发室门口放着，8348所没有叫李四的人，直到开始处理无人认领信件时，这封信才被人捡起来，他们那里是每星期处理一次。处理信件的工作人员看见是封平信，也没在意，直接撕开来，里面只有一张纸，我还是太懒，一点附加内容都没写，我连信能邮给谁都不知道，也就没解释前因后果，工作人员把这张纸打开，上面是句没头没脑的话“秦双凤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他看不懂但是他认识下面的签名，个个都是如雷贯耳。

　　他不明所以，把这张纸上交了上去，经过层层上报，具体报到哪层，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张纸很受重视，这个年轻人被派来与我洽谈，他叫董旭光。我写的是妈妈单位的地址和妈妈的名字，他昨天就到了这里，在妈妈单位打听到我家在哪，再问妈妈家里有没有一个叫“秦双凤”的人，人家说她的小女儿叫做秦双凤。董旭光知道找对了，就直接来到我家，只不过那时我们都走了，他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等了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人回来，问邻居们知道我们去哪了吗，谁都不知道，他就很悲催地一直在等着，等到晚上十一点多也没人回来，我家的邻居看他很可怜，告诉他可以先找地方休息，等我家回来人了，打电话通知他，董旭光就就近找个旅店住下了，第二天起个大早，又在门口等着，邻居家老奶奶晨练回来，看这小伙真是够执着了，硬拉着他到自己房里坐着，说是老坐在楼道里也不行，如果我家回来人，在隔壁肯定能听见。

　　好不容易早上时妈妈和二龙回来了，那时他还在邻居家里，邻居家老奶奶说，他家回来人了，你快过去吧。董旭光没见到二龙，二龙回来后就直接进到房间里了，刚才是他第一眼见到二龙，真的把他当成女孩子了。他只见到了妈妈，和妈妈挑简要地说了来龙去脉，妈妈说，我还没有回来，就让他在家里坐着先，给大舅那头去电话，催我回家，那时我还在山路上飞奔呢。妈妈对董旭光倒是非常热情，他简直是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在我家又帮我妈妈做家务，又和妈妈拉家常，妈妈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呆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我们回来。

　　再言归正传。

　　我们进到屋里后，关上门，董旭光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8348所的工作人员，受所长委托，来这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袋子奶糖，递给他说：“你吃糖吗？”

　　董旭光摆摆手道：“我不吃，谢谢。”

　　我说：“你吃点吧，我看你怎么有点紧张呢！放松放松。”

　　董旭光说：“不了，谢谢，我真的不吃糖。”

　　我问道：“你有糖尿病？”

　　董旭光道：“没有。”

　　我说：“那你为啥不肯吃糖，害怕我下毒啊！”

　　对于我的胡搅蛮缠，董旭光没有生气，只是说：“我从小就不吃，我爸不让，他说人体的糖分摄入多了就会变笨。多余的糖类会转化成脂肪，胖的人要比瘦的人精力不足，智力上也会变弱。”我正在大嚼特嚼我的奶糖，看着他，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挖苦人，董旭光接着说：“女孩子都喜欢吃零食，少吃点有助于舒缓情绪，只要吃得不多就行，这些都是垃圾食品，里面有食品添加剂，还有防腐剂，对身体不好。还会在体内累积，会影响到下一代，核聚糖……”

　　我说：“打住，还是说些正经的吧。你想问什么？我只能说那封寄给你们的信是我的一个朋友托我寄去的，其余的我不想多说。我也不会说的。”

　　董旭光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也是那次行动为数不多的几个知情者之一，秦单凤小姐的记录已经很详尽了，我们不会再问你什么，让你回忆起一些不好的记忆，这也是我们和秦单凤小姐达成的共识，不再因为那次失败的行动，再对你们的生活造成困扰。而且那次行动也是我们需要保密的，就我个人来说，也是尽量少提为妙。”

　　我奇道：“那你们来是干吗的？”

　　董旭光说道：“看看你。”

　　我问道：“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董旭光道：“陈中原，安娜戴蒙，董骄阳，张伯年，刘英，马云龙，昆汀.蔡碧提……”他说出一大串名字，好多我都是第一次听到的名字，我知道这些人都是曾经和我共患难埋葬在深海之下的人的本名，我以前只知道他们的外号和简称，董旭光继续道：“这么多人联名推荐的女孩，哪个单位都会很感兴趣的。你一定是个很优秀的人。”

　　我说：“别对我抱太大幻想，我这个人很菜的，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混得很惨，标准降低了，才会认为我不错，可能都神志不清了，胡言乱语当不得真。”

　　董旭光道：“我了解他们，他们无论在多么艰苦的情况下，也会保存自己的判断力，秦小姐就不要妄自菲薄了。我昨天晚上调查了一下你，知道你在中学和小学学业很优秀，考上了名牌大学，但是没有去念。”

　　我说：“我也不想啊，谁知道我只是坐个船，体验下生活，就被冲到荒岛上了。那里才几天的光景，这边三年就过去了，我也很郁闷啊。”

　　董旭光问道：“几天，三年？”看来他知道的也是有限，我忙转移话题道：“你怎么调查的我，你不会跑去找我小学和初高中的班主任了吧，我换过五个班主任，你不得跑断腿了。”

　　董旭光说：“我昨天一整天都在你家门口等你回来，哪有时间做这些事，我只是确定了你的身份，让我的同事查的，把你的档案发到我的邮箱里，昨晚回去看的。”

　　我问道：“你在我家门口等了一天，我家昨天一直没人啊，你不白等了！你为什么不留个条什么的，让我回来联系你，你等的不难受啊！”

　　董旭光说：“我有强迫症，真的，很多行为不可理喻，但我自己控制不了。我把你从小到大的档案都看了一遍，但我发现你七岁之前的档案几乎是空白的。”

　　我抗议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谁给你的权利。这是我的个人隐私，你们没有权利去看。”

　　董旭光道：“对不起，这些我会保密的。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不能招纳一些政治上不过关的人。我必须要询问你一下，你七岁之前的实情。”

　　我说：“这个很重要吗？七岁之前能干什么事？黑掉FBI情报网，还是在中东参加恐怖组织。我那时候太小，你可以去问我妈妈。”我打定主意了，什么都不说，妈妈已经为我编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完美谎言。

　　董旭光说：“我没有你七岁之前的疾病记录，还有你的出生证明，你小时候没生过病吗？”

　　我说：“我们这里是小地方，小孩子生个小病什么的，只要死不了，随便吃点药就好了。哪会去什么大医院挂号看病，我家里穷得很！”

　　董旭光说：“你的出生证明呢，也没有，你是在哪家医院出生的？”

　　我说：“我是在家里出生的，我姥姥给我妈接生的好不？”

　　董旭光说道：“你和弟弟在户口本上的记录是龙凤胎，你弟弟是在县医院出生的，你就在家里出生了？”

　　我说：“我是姐姐，还没到医院我就先出来了，不行啊！”

　　董旭光说：“你外婆在你没出生前就去世了。”

　　我很抓狂道：“你是干什么的。你从哪知道的这么多！”

　　董旭光说道：“民政局，教育局，我们单位像调查一个人，政府机关会给开一路绿灯的。但还是有一些事没有记录在案，这我就查不到了，政府也无能为力。”

　　我吼道：“我要去上访，你还想知道什么就去问我妈，我、不、清、楚！”我一字一顿道。

　　董旭光说：“别急，不清楚也行，你做一个详细的体检就好了。然后我们给你立个档案。”

　　我问道：“你废了半天事，就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毛病？还是想看我政治上过不过关？”

　　董旭光道：“我只关心你个人，你这么小，哪有什么思想危害和政治危害。我和你妈妈谈的也差不多了，我也算了解你的家庭情况和为人。”

　　我问道：“你调查我，想做什么？”我想就算是找媳妇也不用祖宗十八代的翻，我都不知道外婆什么时候去世的。

　　董旭光说：“我们单位想招纳你。如果你没出意外，今年是大四，你可以作为大四学生，到我们单位实习，以后会留在那里工作。我们单位下属两个下级机构可供你选择，8348所和自动化所，你都可以去。我们会给你建立一个档案并分配你去。”

　　我问道：“你觉得哪个地方好一些？”

　　董旭光道：“我推荐你去自动化所。”

　　我问道：“为什么？”

　　董旭光答道：“你现在年龄还小，自动化所离你家很近，而且你的性格不太适合8348所。”

　　我问道：“你们可不可以帮帮忙把我打回原籍，就算从大一开始上学都行。”

　　董旭光说：“这个真不行，你考上那个大学是教育部直属的高校，要是国防科工委的还好说。你来我们单位，先实习一年，每个月会有2000块钱补助，也够你用了，我们也会给你一个大学本科的学历。在自动化所，留下应该没有问题，那里也很好混日子，转正之后的工资待遇也不差。”

　　我说：“好，我决定了，既然不能上大学，我也不想重新再考一次，我去8348所。”

　　董旭光“啊”了一声问道：“自动化所还是8348所？”

　　我说：“8348所，那里是个很好的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不用想一些人情世故，不用拘泥于约定俗成的道理，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董旭光笑了一下，说：“你这口气真像我的一个朋友，小姑娘，那地方真不适合你。你还有很长时间考虑，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他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我说：“你先做个测试。里面有答题卡，答案填在答题卡上。慢慢做，不着急。”

　　我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试卷，浏览一眼道：“这是心理测试啊！”

　　董旭光道：“不仅是心理测试，还测你的逻辑能力和智商，好好答，智力不能完全决定你的发展，还跟你的爱好和倾向有关，我们必须对你有全面地了解，才能做出对你最有益的规划。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我等你。”

　　我看着那厚厚一叠试卷，问道：“要不你帮我做得了。”

　　董旭光说：“这可不行，必须你自己做，不难，你别看它厚，一会就答完了。”

　　我开始答起卷子，边答边说：“你可以出去看电视，我有不会的再去问你，要不你多无聊啊。”试卷上写着“填写您的实际年龄和性别，然后请耐心答以下300道测试综合题。请勿重做测试必须按第一感觉填写答案，请尽量快速做答。”我先把年龄和性别写上。

　　他说：“我不无聊。你答吧，答完了叫我。”说完闭着眼睛开始卖呆了。

　　有一道题是数字题，，我念了一下题目，数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九九归一哈，那就填九吧！”填上答案“9”。

　　他忽然说：“要是我的话就填6。”这道题是“1324657___“请写出“____“处的数字。”他接着说：“前一道题我会选择OOX。”那道题是“选项A.B.C.D.中，哪项该填在“XOOOOXXOOOXXX“。”后面”我的答案是“XOO”。

　　我明白了，下面的题我选择的都是我认为最错的选项和最不喜欢的选项。董旭光没有再提示我。我做了将近两个半点才把题做好，这期间，妈妈进来看过我两次。看到我在做卷子，董旭光闭目养神，也就没打扰我们。我做完卷子喊了一声董旭光：“喂，我做好了。”董旭光浏览了一下我的答案，露出满意的笑容，在时间记录上写下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封好文件袋，贴上封条。又拿出个文件夹，让我填写，我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董旭光说：“我没在帮你，这是保密文件，你看过之后，能接受的话，就签上名。”我问道：“我要是不能接受呢！”董旭光说：“那你就去不了我们那了。你先签名吧，没坏处。”我看这一篇文件，无非是让我对这件事绝口不提，没什么不可理喻的要求，也不是很难做到，就把名签上了。董旭光拿出一盒印泥说：“盖个手印。右手拇指盖在你签名的位置上。”我印上印泥盖完手印，我问道：“不用填个身份证号码之类的吗？”董旭光说：“我给你添。”说着抽出一张湿巾让我擦手，他也在见证人处写上姓名，盖上指印，名字是“董旭光”，我才知道他叫什么。他又拿出一张文件，说是保密协议，还是签名盖指印，我完事之后他再弄。差不多签了四份，董旭光安慰说，马上就完事了别着急。那之后我们又签了五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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