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单凤推着我说：“你少来。”无奈我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抓着她。她叹了一口气说：“你小子也算幸运，瞎猫碰死耗子能碰到这来。你在这太碍事，我一会把你送出去，要不然不一和老爸找不到你还得瞎转来找你。这里危机四伏，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的运气的。”

　　我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秦单凤说：“姐还忙着呢。”

　　我抱着她说：“人家不舍得你嘛，不舍得啊—”

　　秦单凤用力推开我说：“少肉麻，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妹妹。”

　　我抱着她说：“你觉得我妈妈还活着吗？我亲妈。”

　　秦单凤说：“如果姑姑不在了，你会很伤心吗？”

　　我抱着她说：“不会，如果她在人间受苦还不如死了好。”秦单凤要站起来，我抱着她不肯放手，腻歪说到：“不要走嘛，人家现在需要安慰的啦。”

　　秦单凤说：“我还有事情呢！”

　　我问：“你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你吗？”

　　秦单凤说：“你倒真的可以帮我。”她拿出一根长针，传说三生石做的，钉入百会穴，可以让人想起前世今生。但一个人一生只能用三次。

　　我受了惊吓道：“你要干什么，你消毒了没有，这不过就是刺激中枢神经产生幻觉，一点用都没有。啊——”我的头顶一凉，如醍醐灌顶，眼前一片模糊。秦单凤在我耳边念念有词，引导着我的灵魂飞起来，飘过时间的长河，我来到了那片宁静的湖泊，不，这是一弯清泉，平滑如镜面。两个人静静地站在这泉水边上，女的长身玉立，是我大姐秦单凤，男的却是那个神秘的美少年。

　　那个美少年风度翩翩，问道：“所来为何？”

　　秦单凤一步步迫近他，答道：“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生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美少年说：“好大的口气。天下怎么可能太平，一时都不可能，遑论万世。”

　　秦单凤说：“除了你，这里的天下就太平了。”

　　美少年说：“哦，真的吗？我是这里一切的主宰，杀我可不容易。”

　　秦单凤说：“哦，真的吗？那我倒要试一试了。”她忽然飞起像一只大鸟一样扑向美少年，左手刺向他的心脏，整只手都插了进去，从背部探出，手上沾满了红色的血。

　　我想，小辣椒你太牛逼了，都赞叹出来了，但是我只是一个虚幻的旁观者，没人知道我在看着这些，而且我也不存在。但是秦单凤的脸色马上凝固了。美少年说：“没有心的人，怎么会死？你奈何不了我。”他伸手扼住了秦单凤的脖子，说“我的美人，只好你去死了。”

　　秦单凤说：“除了人间还有地狱，也许我现在拿你没治，等你我都死后就不一样了。我在地狱等着你。”

　　美少年说：“我的生命和天地一样悠久，也许你等不了那么久。”

　　秦单凤说：“我可以等，放弃轮回。在地狱里等你下地狱，等到地狱毁灭也在所不惜。”美少年慢慢后退，把秦单凤贯穿他胸口的手臂抽了出来，秦单凤也像受了极大痛苦一样慢慢软倒。他前胸后背没有一丝伤口，是光洁的皮肤，只是衣服上破了两个大洞。美少年扶住晕过去的秦单凤，端详着她美丽的面容说：“你不需要死，你可以和我一样尽情享受漫长的生命。我喜欢收集美丽的东西，美人也是其中之一。”

　　“栖梧，久违了。”一个平静的女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这个声音很有气势，睥睨一切的气势，听不出年纪，但不会很老。

　　美少年循声望去，一个雪白头发的女人站在很高的地方，远远地看着他。美少年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他把秦单凤放在地上，跳跃了几下，跃到那个女人面前，身体轻盈的像跳蚤，说是跳蚤可以弹跳到身体的几十倍高。

　　美少年说：“很久没见了。”白发女人说：“我说过人心总是善变的，我迟早还会回来。”这个白发女人脸上几乎没有皱纹，皮肤也是雪白的。两道剑眉划入鬓角，细长的眼睛，眸子是紫色的，长发及腰，长得也算漂亮，但是盛气凌人。

　　我在心里盘算着，这大概是北欧人的长相，而且她说话的口音很奇怪，方方正正很硬，她嘴里每吐出一个字，我都觉得这个字会砸在地上，砸出一个正方形的大坑。这两个人好像久别重逢，互相寒暄，但是又若即若离。

　　两人忽然一拉手紧紧抱在一起，那个女人说：“女人不可信。”美少年说：“所以从来不能相信。”两人从高高的地方掉了下来，掉入泉水中央，惊起好大一片水花。等水波平静下来，浅浅的泉水池子里什么都没有，清的可见到池底，那两人无迹可寻，只有些许红色的血迹。我想是否他们俩掉落速度太快超过光速，穿越了，但速度明显达不到。或者是把泉水池子底砸穿了，但是洞呢，人呢？我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我如在迷雾里，又飘了回来，等我眼前的迷雾散去，秦单凤非常失望地看着我，说：“你就看到这些？”

　　我点点头说：“是啊，你也和我一起看到了吧。”

　　秦单凤说：“我看不到，我一直听你说的。浪费了你一次机会。”

　　我说：“至少我知道了在悬崖上威胁我的那个帅哥和与你交手的那人是同一个人。”

　　秦单凤说：“你给我讲你的经历时，我就知道了。真可惜，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我想知道那个白头发的女人是谁啊。”

　　我说：“其实那个白头发的女人，我之前也见过。”

　　秦单凤说：“是谁？在哪见过？”

　　我说：“在李家祠堂的墙壁上挂的卷轴画上见过。”

　　秦单凤惊道：“你进过李氏祠堂？外人不能进。”

　　我说：“我没进去过。是二龙看到画给我看的，是个漂亮的女人。”

　　秦单凤道：“卷轴画上漂亮女人多了去了，我也不知道是哪个。”我心中暗道，谁叫你们家先人都那么色，少画点美女不就好了。秦单凤又道：“这个女人有什么特点吗？”

　　我说：“长得漂亮啊！”

　　秦单凤说：“除了长得漂亮外，你说点具体的！”

　　我苦思冥想搜索枯肠，也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形容一个气场强大的女人，只好说：“她很有气魄，嗯，气势汹汹。”

　　秦单凤若有所思道：“气势汹汹的女人。”

　　我又补充了一句：“白头发紫眼睛。”

　　秦单凤听到这话，说：“你在这等我，不要乱动，我马上回来送你到爸爸那去。”说着在我眼前两个石柱中间绑了一个精巧的小铜铃。说到：“这是生门，唯一可以进到里面来的门户。如果有人闯进来，这个守命铃就会响，如果它响了我会尽快赶回来，但在我赶回来前，你要挺住。”

　　我说：“这不是我想挺住就能挺住。我这么废物，不堪一击。如果真的有东西闯进来，还是吃人的小怪兽，告诉他们开饭了吗？你回来可能都看不到我了，连骨头渣都没了。”我边说边象征性地啜泣两声。秦单凤根本不吃我这一套，说：“你自己别瞎晃守命铃。”把石台上放的很多装备穿在身上，说：“这个铃铛会要了你的小命的。这里很安全。放心，我一会就回来。”

　　我说道：“你是大美女，最美最美的美女，我在这乖乖的，你一定要回来啊。”秦单凤手捧着铃铛，一斜身从下面串了出去，转瞬消失在石阵中，过了不久出现在外面，钻到黑暗中不见了。我在石台中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她回来，其实我也没怎么盼，我就看到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出现在石阵外。是我在温泉边看到的那个少女，她钻进石阵，转眼就出现在生门门口。秦单凤还说这阵多厉害，我看很一般嘛。那个少女伸手去拿守命铃。我喊了一声，“小心。”我小时候曾亲眼看到三哥玩守命铃不小心炸掉了一根手指，那时幸好秦单凤在旁边，否者不只一个手指这么简单了。那个少女听到我的警告，只是对我笑笑摆摆手示意没事，伸手握住了守命铃，从下面滑了进来，像条鱼。我为她捏了把汗。

　　这个少女对我应该没有恶意，否则我早死过了，那天在温泉边，如果她有恶意，以她过石阵启守命铃的手段和水平，整我死一百次都足了。

　　她笑嘻嘻地向我走来，我对她说：“你好厉害，轻而易举地就能破了九宫八卦阵，当年陆逊就折在这个阵法上。你知道陆逊吗，就是三国时，东吴的大将，是个年轻有为的大帅哥，娶了个公主。你就是那个公主吗？”

　　她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仰头望着天，一言不发。这个少女真奇怪，只会笑。

　　我问她道：“你叫什么？”

　　那少女在地上画了两个字，我辨认她的笔迹，问道：“婵娟？”少女点头。我说：“千里共婵娟，好名字，你姓什么？”婵娟摇了摇头。我不再说什么，抬头和她一起看天上星辰的变换。那些星的位置似乎一直没变过，又似乎一直在变化。

　　婵娟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坐了许久，她忽然蹦起来，拉着我走到石台的中央。丢给我一根非金非木的棒子，她跪在地上，自己手里也有一根棒子，不停地拿棒子的一头戳地。我仔细看，本来浑然一体的石面上显示出斑驳的花纹，这些花纹的颜色略深于藏青色的石头，呈现出一些紫红色。我问道：“你是让我帮忙把这些蹭掉吗？”婵娟点点头。

　　我学着她的样子，跪在地上，拿棒子戳。拿棒子拿在手里异常的轻，如同没有重量，表面光滑温润。戳在地上，那些花纹如同败絮，一戳就掉，露出里面的凹痕，拇指粗细。我本想慢慢地戳，婵娟急得不行，两只胳膊像打摆子一样晃，带动的我也着急忙慌的，我们俩弄了好久才把花纹上的东西清空。

　　我拿着秦单凤放在台子上的一件衣服当抹布，两人一起把这些碎屑扒拉到石台下。

　　婵娟开始两手扳着石台的边缘用力转动，我也加入帮她，但就算我把吃奶得劲都用了，石台还是纹丝不动。我不想她废这无用功，合计对她说别发疯了。但是婵娟还在那很努力地推，我想这个少女在孤岛上生活，总是需要找些傻事做才不会无聊。

　　我闲着也是闲着，就陪她一起疯吧。我们两人都在抓着石台边，扭转石台。我知道我就是装装样子，并没有用力。但石台奇迹般地开始转动。我以为它和地面是浑然一体的呢。石台中心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中心开裂，一些赤色的液体流了出来，顺着花纹流淌。裂口缓缓升起一颗蓝色的珠子，光芒四射。婵娟轻巧地跃上石台抓起珠子，我刚喊一声“危险”，她已跃回我面前，手里拿着那颗珠子递给了我。那颗珠子在她手中不再发光，只是普通的荔枝那么大的一颗玻璃球一样。

　　我看你那颗珠子问：“你是要送给我？”婵娟点点头。我立即推迟道：“不行，我不能要，你自己留着吧。”第一，我已经过了收集小东西的年纪。第二，这珠子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全都是婵娟自己努力得到的。

　　没想到婵娟一把拉过我的手，将珠子放到我的手心中，握住。我只好说：“我先帮你保管，你以后想拿回去随时可以。”她抬头对我笑了一下，我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面对面地观察她。她的皮肤白皙，脸上有浅浅的茸毛，五官立体，有些像新疆人，小小的瓜子脸。很漂亮很幼齿，要是我弟弟二龙见到了肯定会小小地惊艳一下。但当我看到她的眼睛，就愣住了。

　　我看到她的眼，一只如炙热的岩浆，一只幽深如海水，两只眼睛里流转着异样的神采，我切实地感到了冰火两重天，一如盛夏，一如寒冬。我正待仔细看一下，是否是手中的珠子还是光线的问题，让我眼花了，眼前这张美丽奇异的脸庞消失了，我身边的一切都在变化，四周旋转变幻，天上的日月星辰陨落，那些石柱缩入地里，守命铃叮咚一下掉在地上，发光的明珠一个个黯淡下去，直至陨灭。

　　我渐渐陷入漆黑之中。我真想抓住婵娟的领子问她到底干了些什么。但是婵娟和那些消失了的石阵一样无影无踪了。我原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现在漆黑一片，我怕掉进那个恶心的洞穴之中，我都不敢去想那些密密麻麻长成蜂巢的人墙。

　　我静静地等待，心中祈祷，秦单凤快些回来，我爱你一万年。

　　随着那些石柱陷入了地里，九宫八卦阵也就消失了，这里也没什么屏障了。守命铃在哪我也看不到，如果有什么东西过来，我就活等着当靶子了。虽然我很想拿过一只手电打开让灯光温暖我，但直觉告诉我隐身在黑暗之中更安全。流水声在耳边响起，石台中心裂口中涌出的液体已经溢出滴到地上了，好在离我还远。黑暗中响起万物生长的声音，我闻到一丝丝甜甜的香气。在早春时节，山里就能闻到这种气味。

　　秦单凤急切的声音响起：“小胖子，你在哪？”我并没有等太久。

　　我欣喜若狂地喊道：“小辣椒，我在这。”

　　秦单凤问道：“你还好吗？”

　　我说道：“我没事，我还在原地，你在哪？”

　　秦单凤说：“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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