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月瑶不知是紧张还是病情反复,脸色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苍白,虚弱的笑了下:“不太好……”
舒珮压下不安,抬手试了试她的体温。感觉和平时差不多,只是略有偏低。不放心的试了下自己的,她立即翻出体温计帮她夹好。
“护士刚刚量过,说是问题不大。”郭月瑶有气无力的靠在床头,颤巍巍握住她和贺子安的手,呢喃道:“你们要好好的,珮珮你脾气不好,要多让着点子安。”
舒珮努力点头,鼻子酸酸的,心底充满了在听遗言的无力感。贺子安无声握紧她的手,眸底涌动着深深地心疼。耐心等到8点,主治医生带着护士和过来,接郭月瑶去手术室做准备。
贺子安扶着险些站立不稳的舒珮,焦急跟过去,尽可能的安慰她。
来到手术室门外,贺家人全都也赶了过来,还有阎素素夫妻俩。大家一起等在手术室外的等候区,不断说着安慰的话。舒珮感激望着众人,勉强打起精神道谢,一颗心却七上八下,如同悬浮空中的气球,怎么都落不到实处。
郭月瑶进去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在大家翘首以盼的目光中,被推了出来。舒珮骇然冲上前,紧紧抓住护士的手焦急询问:“怎么回事?”
“病人的身体状况有变,不适合做肾移植手术,具体的情况一会医生会亲自和你们解释。”护士解释完,又道:“希望家属能够理解。”
“没事……”舒珮说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一路帮忙将郭月瑶送回病房。
几分钟后,医生来到病房解释清楚原因,将舒珮和舒传德请去办公室:“关于手术的事,我们院方想做进一步的确认。”
舒珮点点头,和舒传德一道随着医生去了办公室。肾移植的风险本来就很高,而郭月瑶的身体潜伏着各种病症,强行手术的话,谁也不敢保证出现排异时,结果会如何。
“那还有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尝试。”舒珮定定的望着医生的眼睛:“我只要我母亲的病能够康复。”
“以病人目前的身体状况,我们的意见是不建议换肾,但可以进行干细胞移植,只是这个手术需要一些时间准备。”医生说着,将干细胞移植的手术解释一番,留出时间给他们做思考。
舒珮冷静考虑了几分钟,毫不犹豫的选择同意。舒传德的意见和她一致,只要能让郭月瑶恢复健康,他们无条件配合医院的工作。
重新敲定手术方案和日期,父女俩回到病房,再次感谢前来陪同的亲戚。贺子安见舒珮心里难受,悄悄挪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放。
郭月瑶精神不太好,陪着贺元坤夫妇说了会话就累的睡下了。留下舒传德在病房里照顾,舒珮和贺子安一道,送走过来探望的亲戚、公婆,还有阎素素夫妻俩。
折回病房,郭月瑶已经睡熟。舒珮陪了一会,惶惶不安的找到医生,再次确认过病情,才放心的随贺子安返回公司。
忙到下午,舒珮去B座接了贺子安,一起回贺家吃饭。她原想都领证了,贺子安真让她改口,她也不会反对。结果一晚上嘴巴都跟被糖糊住了一般,就是喊不出口。
吃完出了大门,公公婆婆眼巴巴的上演十八相送,舒珮攥紧贺子安的手,憋足了勇气开口:“爸妈,不用送了,你们也早些休息。”
“乖孩子……”陈君萍笑中带泪的跟上来,高高兴兴的递了个利是包过去,还有一只珠宝盒:“这是妈给你的一点心意。”
舒珮侧头望一眼贺子安,没敢接:“子安给我的已经太多,我不能要。”
“他给的跟我可没关系。”陈君萍佯装不悦:“快收下,不然妈可生气了。”
贺子安笑着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收下。舒珮默了下,受之有愧的接过来:“谢谢妈。”
“哎……”陈君萍喜笑颜开的打量他们片刻,催促道:“快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才晚上8点半,也没多晚啊。舒珮刚想回话,贺子安的手机举到眼皮底下,上面写着:我妈着急抱孙子,所以你任务艰巨。
舒珮耳热心跳的窥他一眼,佯装不懂的跟陈君萍亲热告辞。
进到市区,照例去医院转了一圈。郭月瑶还是老样子,两人待到快十点才疲惫的回了悠然居。
贺子安去洗澡,舒珮开了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有关干细胞移植的资料。翻完关于手术的介绍,她重重靠到沙发背上,思绪乱糟糟一团。
这项手术的风险确实比换肾小,但不安的感觉依旧如影随形。舒珮真的很怕,她怕自己会失去妈妈……
指尖无意识压了下鼠标,网页的搜索栏竟自动进入搜索,一则微电影的介绍跳入眼帘。
《致最亲爱的你》,过亿的点击率和文艺到蛋疼的名字,立即引起了舒珮的注意。在她印象中,这类青春疼痛的微电影,不是大牌明星主演的情况下,能有千万点击,已经是大红。
抿唇带上耳机,本着学习的心态,随手点开视频。清新怀旧的画面,音乐舒缓轻柔却又不失活泼,不论视觉还是听觉,都很让人很期待后面的内容。
这不是自己进入风范的第一个作品吗!舒珮脑子里嗡嗡作响,心跳快的仿佛随时会冲出胸膛。
正片开始,上海会展中心出现在画面中。一名年轻的男孩与女孩擦肩而过,身上的格子毛衣,意外被女孩背包上挂着的风铃勾住。男孩趁着女孩解开风铃的瞬间,注意到风铃上有女孩的名字。
镜头继续推进,人山人海的展会中,女孩抱着素描本,安静的给喜欢的游戏人物画素描。男孩笑容清朗,墨色的眸子如同浸过水的葡萄,隔着不远的距离,悄悄注视着女孩的一举一动。
这时音乐声陡然变急,两人所在的展区发生了骚乱,女孩在混乱中被人撞倒。男孩紧张的长大嘴巴,健步冲到过去将女孩扶起,女孩却只顾拿回地上的素描本。
跟着画面一转,切到了几年后的另外一个场景。女孩费力的从三轮车上,一点点将装修用的材料搬下来,红扑扑的脸蛋上,满是自信而开朗的笑。而男孩则悄悄躲在街角,既兴奋又失落……
舒珮握着鼠标的手僵住,隐隐觉得视频里的故事,说的正是自己和贺子安。
看到第二遍,温热的液体渐渐盈满眼眶,目光聚焦在不曾留意的字幕上: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陪在你身边。
电影的出品方是风范影视,字幕是贺子安,音效是自己的名字,剧本居然也是贺子安……舒珮看着字幕,唇角一点点向上扬起。这个人浪漫起来,简直是要人命……
贺子安洗完澡出来,见她似乎在发呆,下意识地坐过去伸手揽她入怀。舒珮拉回思绪,温顺的靠着他的胸口,双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温柔摩挲。修长的十指,弯曲的指节像是林中青竹的竹节,仿佛刚脆易断却韧而不折。事实上,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根清高的修竹,只有面对自己时,才会柔软成一滩水。
一夜好梦,俩人在晨光中苏醒过来,各自洗漱后牵手下楼跑步。舒珮匀速跟在贺子安身后,一年前的种种回忆,潮水般涌上心头,脸上的笑容不由的放大。
十二个月的时间或许很短,对她来说却相当的漫长。从郭月瑶病倒,家中发生巨变,是身旁的这个男人,一直义无反顾的陪在自己身边。有的人舌粲莲花,可口不对心,他天生沉默,却给了她这世上最温暖的浪漫。
吃过早餐,甜蜜赶到公司分头忙碌。舒珮刚打开工作电脑,就接到舒传德的电话。钱新荣在新华小区堵不到人,跑去医院大闹,郭月瑶气得和对方吵了起来。
“打电话报警,我马上联系青林过去处理这个事。”舒珮压下眉峰,脸上怒气磅礴:“他们为老不尊,我们何必客气。”
语毕,耳边传来舒传德沉沉的叹气声:“这样是不是做的太绝了。”
“爸,任何事都要讲道理。”舒珮无奈:“法律不是摆设,他们都闹这样了,我不觉得还要继续容忍下去。”
“那好吧,听你的。”舒传德闷闷的回了一句,结束了通话。
舒珮翻出周青林的号码拨过去,意简言骇的说了方亦然父母的所作所为,并表明态度,坚决不答应任何条件。嘱咐完,她挂了电话,皱着眉继续工作。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但她不能松口。有了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越容忍,对方就会越得寸进尺。
中午快下班时,周青林回了电话,只说方父方母同意不在找麻烦,没说用了什么办法。舒珮也懒得过问,闲聊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正准备关机下班,邮箱里忽然跳出一封新邮件。舒珮随手点开,从来不注意邮箱账号的她,盯着那组单词看了半天,脑子里模糊想起,贺子安似乎用过这个邮箱。
拧眉思索片刻,又仔细把从自己入职到现在的事过了一遍,电光火石间意识到自己的直属上司,就是贺子安没跑。情绪骤然变得复杂,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证实。
过了一两分钟,手机里收到贺子安发来的一条短信:老婆,我肚子饿了。
舒珮深吸一口气,索性开门见山的问:我的上司是不是你。
这次贺子安没有及时回复,约莫是在想措辞或者借口。舒珮又气又想笑的窝进椅子里,又补了一条:你越来越能耐了,竟然敢骗我。
隔了一分钟贺子安的回复才发过来:老婆我错了!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你肯定不会接受。
舒珮的自信心很快被打击成渣渣,半是生气半是委屈的回:你还真了解我。
回完丢开手机,把邮件内容看完,关了电脑起身。谁知一回头,就看到贺子安拿着手机,笑容清浅的倚门而立,如墨的眸子里满是宠溺。
到了25号这天,贺子安到底还是没去北京参加活动,而舒珮因为店子得以重新营业,变得更忙了。
联系上美亚,得知她这段时间陆续找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舒珮几乎没多想,就邀她重回Attendre。得到肯定的答复,又联系了小琪,告知美亚的决定。确定俩人都愿意回来,舒珮顿时松了口气。
花了一天的时间准备,Attendre正式重新营业,郭月瑶手术的日子提前,每一天过的都跟打仗似的。这天中午下班,贺子安因为要开会,舒珮接到阎素素的电话,饭都没吃就去了她的珠宝店。
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没等进去就听见陈瑶她银铃般的笑声。狐疑入内,只见阎素素和陈瑶笑得东倒西歪,不禁好奇:“聊什么呢?站马路上都能听见你们在笑。”
“嫂子你来得正好。”陈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拽着她坐进沙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杭栩宁同意跟李胖子的弟弟订婚了。”
舒珮抬眼望向笑得形象尽毁的阎素素,不置可否的牵了牵唇角:“确实值得恭喜。”
阎素素止住笑,正色道:“第一批入院手术的孩子,如今已经康复出院。第二批的名单红会那边已经送过来,你要不要看下?”
“你决定就好。”舒珮信任的望着她,视线落到一旁的陈瑶身上,忽然道:“陈瑶,你要是没事,就帮我们打理这个慈善项目。”
“没问题,正好我最近确实想找些事做。”陈瑶笑着点了点头,懒洋洋的倒进沙发里:“我爸让我去公司上班,可我想去当老师。”
“趁着年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舒珮理解的丢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回头继续跟阎素素讨论项目的事。
说完正事,舒珮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征求了下她们的意见,一起去出发去附近的汤煲馆用餐。吃完闲聊,阎素素提起方亦然的父母,一脸无奈。
得知她也被骚扰,舒珮无语之余暗自庆幸。幸好直接让表弟出面解决,否则依那两口子的奇葩程度,没准会闹到贺家。闲聊片刻,舒珮看时间差不多,提前告辞。
回到车上,意外接到陈君萍的电话。心慌慌地抿了下唇,飞快滑开接听键:“妈……”
这头陈君萍笑容和煦:“珮珮,妈想和你商量个事。”
“您说。”舒珮笑着应了声,紧张竖起耳朵:“是不是婚礼的事?”
“那倒不是。”陈君萍笑着说:“明天农历初一,我想去安福寺给子安外婆祈福上香,你没空就算了。”
“坪山的那座安福寺?”舒珮松了口气:“正好这两天我没什么工作,可以陪您过去。”
陈君萍大喜过望:“这事不耽误你的工作吧?”
耽误工作也得去啊……舒珮紧张的笑了下:“放心吧,一点都不耽误。”
后边又聊了下郭月瑶的病情,舒珮挂断电话,开车去店里转了一圈,掉头回公司。人刚进办公室,贺子安的短信就追了过来,笑着给他回了一条,掉头去往B座。
贺子安刚吃上午饭,见她进来,俊脸立即浮起温暖的笑意,指了指一旁的空位,示意她坐。
舒珮摇头失笑,乖乖做过去。宁静的夏日午后,窗外阳光耀眼,蓝天白云。耳边依稀听到彼此呼吸的气流声,还有平稳跳动的心跳声。舒珮双手托着下巴,眉眼带笑的凝望着身边的男人,心里踏实极了。
走神中,一张写得满满当当的A4纸落到掌心。舒珮粗粗扫了一遍,抬头对上他明亮的墨色眸子,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你都知道了?”
贺子安点头,顺手抽了张纸巾擦嘴,之后慢条斯理的用手语告诉她:“拜一拜也好,后天妈要手术,有个寄托你会安心些。”
“谢谢你。”舒珮笑着捏住他的脸颊,仰头吻上他的唇。
贺子安闭着嘴让她亲了一会,起身去漱口。舒珮知道他有轻微洁癖,忍不住跟过去,故意逗他。贺子安识破她的心思,漱完就拥着她回了自己的位子,继续调整陆一飞发来的上市计划。
隔天一早,两人还在睡梦中就接到陈君萍的电话,说自己已经出门。约定的时间是早上7点出发,舒珮一看时间已经6点20分,瞬间吓得一激灵。
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下楼拿了车,心急火燎的开出小区。贺子安好笑的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用手语提醒她要吃早餐,便惬意靠到椅背上补眠。一路上都没遇着拥堵,车子到达高速入口,时间正好6点50分,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10分钟。
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口下去,远远看到贺家的车子平稳开过来。放下车窗朝陈君萍招了招手,发动引擎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