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胭脂在听着他温缠绵的细语时,脑中所想的已经是如何在这最关键的时候通过什么方式将他送回廊、沧之城。宁襄关是万万走不得了。可是,现在的她和燕陌一身伤病,如何翻越得了寒山?
马背上的两个人,神情无比憔悴。一个暂时放下所有的负担,用心分享着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的快乐,而另一个则是刚从一波烦恼里爬出来,又掉进新一波的烦恼中。
他们晃荡着在平原上行进,不时涉过结着薄冰的浅溪,从白天一直捱到夜晚。虽然一路上村庄、城填十分荒凉,四处是被烧灼过的瓦砾,却没有碰见苍隐士兵。可是,由于早先备下的干粮已经吃光,途经之地位处战事边沿,是苍隐军团重点征收粮食赋税的地区,可谓荒芜之极,人烟稀少,根本无法买到食物,两人只好忍住饥饿前行。
到差不多天亮时,又累又饿的他们实在是坚持不住,才找了处残破得只剩下一半土坯墙的房屋作遮挡,暂作歇息。
“陌,你怎么样了?”胭脂四肢发软,半倚在墙角,用手推了推燕陌。
“我还好……”由于受伤失血,又一直没有进食,燕陌浑身发冷、面无血色,听见她的话,强迫自己努力地睁开眼睛,朝她微弱地笑了起来,“不要担心!”
奚桓与刺杀团很快就可能追上来,眼见他一点点虚弱下去,胭脂心都疼了,双眉纠结,说不出地犯愁。不行,她必须马上出去找食物回来为他补充体力,再忍两日就进入寒山境内,说什么也不能功亏一篑。思来想去,她将残破的被单整个盖在燕陌身上,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力量,道:“陌,你好生呆在这里,我得出去找点食物回来。”
“胭脂,你别去。”燕陌向她摇头。胭脂的身体弱不堪言,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万一她碰上苍隐士兵,那便是有去无回。他宁愿挨冻受饿,也不想让她单独出动。
“别说傻话,如果没有食物,我和你在还没有被刺杀团追上前,就该饿死了。”她极宠爱地拍拍他的手背,道:“让追风陪你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你必须答应我,一定回来。”他有些孩子气地向她要保证。
“一定。”她鼓起全身力量,以佩剑杵在地上,艰难地站起,身子接连晃了两三下才稳住,最后朝他证明似地报了一笑:“你等我。”
看着胭脂用剑撑在地上,一步三晃地走出破房子,燕陌一身上下的力气立即消失无踪,瘫软在地。神马追风摇着尾巴自动走过来,蹲伏在他身边,为他挡去冷冽的晨风。
渐渐地,倦意将他带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梦见他和胭脂一起回到沧城,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举行了盛大的婚礼。那一天,风和日丽,海天一色。城上城下满是喜气洋洋的雾烈子民。他掀掉她的红头纱,温情脉脉地望着她。她施了薄妆的脸刹时飞起两朵红云,娇羞异常。最后,他在所有臣民的欢腾鼓舞下将她拥入怀抱。从此,她便是他的了。
一个时辰后,胭脂提着一串鲫鱼走回来,正好看见他不住笑着的睡脸。这时,天已经大亮。她放下剑,找来一个破陶罐,装了些未化的春雪,然后动手用大的墙土砌了个三角灶,再点火煮起鱼来。
随着水气的沸腾,鱼香味儿慢慢地被熬了出来。这对于饥饿中的胭脂来说,别提多诱人。等煮熟鱼,她半转过头,伸手想去拍燕陌微笑着的脸,又不忍打扰他的美梦,只好缩回了手,望着他出神。不知道他都梦见了些什么?竟笑得这么清甜。
没过多久,燕陌自然醒转,准确地说是在鱼香味儿的勾引之下醒过来,注意到胭脂双眼周围黑了一整圈,满脸倦容,过意不去。
“醒了?看你睡得很香,真不忍心叫醒你。”胭脂笑着说。
“你知道我梦见什么了吗?”一想到刚才做的梦,他就压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
“梦见什么了?”看他兴高采烈,她还真想听听看他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我们回到沧城,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燕陌呵呵地笑。
胭脂的脸立时滚烫,赶紧用一个破了一小半的碗盛些鱼汤朝他递过去:“快喝点热鱼汤吧!吃完,我们还得赶路。”
燕陌看着她羞红着脸的样子,伸手接过去,满意地嗅了嗅:“真香呀!你怎么抓到这些鱼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快趁热喝吧!”她别过脸,故作轻松地说着,用一根树枝穿起一尾软烂的鱼,准备开吃。她当然不会告诉他,为了这些鱼,她差点因为体力不继在还结着一层冰的河水里一命呜呼。所幸现在她的衣裳也都快烤干了,看不出什么痕迹,否则他一定非常担心。
将胭脂从头到脚看了几遍,燕陌将目光定在她解散的长发上:“你下水了?”
还是瞒不过他,她只好点头承认:“嗯。”
燕陌鼻子一酸,捧着鱼汤的手不住颤抖。
“快趁热喝吧!”她将他深切的疼爱都看眼里。
听到她绵软的话,燕陌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张嘴大口大口地饮下热乎乎的鱼汤,心里暖极了。这种天气,河水有多冷他再清楚不过,也就是胭脂才会对他这么好。如果今天她在河里再也爬不起来的话,他情何以堪?
飞快地喝完一整碗,他感慨地道:“真好喝!”
“连盐都没有放的汤怎么会好喝呢?”胭脂看着他满足的样子,轻快地笑着说,伸手为他擦了擦残留在嘴角的汤汁。
他捉住她瘦骨嶙峋的手,“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美味,因为是你亲手做的。”
“那好,等回到沧城,我每天都为你做。”她又笑,依旧憔悴,却不失美好。
“我记下你的话了,说话要算话。”
“我再为你盛一碗吧!”胭脂取过他手中的破碗,准备再为他盛些鱼汤。
就在这时,破房子外边传来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陌――”胭脂轻唤一声,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队苍隐士兵就围了过来,个个手持长枪和盾牌,戎装赫赫,看样子不下二十人。
领头的是个大胡子甲长,样子很神气。他记得因为大雪,珠城城墙坍塌,兵团将这里的所有人都征去修城墙,这一带已经没有人。猛地见了胭脂和燕陌二人,他起先还有点犯怵,打量了几眼后,总觉得两人不似一般老百姓,冲他们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胭脂警戒地放下破碗,以眼角余光扫向燕陌,右手伸手便去抓剑。
燕陌赶紧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有所动作,保存实力。胭脂立即缩回抓剑的手,低声道:“回大人,奴婢与我家公子是从丹城经商至此,没想到半路遇上匪盗,被洗劫一空。家丁们都死了不说,我们也连带受了伤,好不容易逃脱,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
大胡子甲长看他们衣衫破烂,面色枯槁,这等沦落之姿也不像装出来的,便信了两分。可他身边的一个士兵眼神极为尖利,见胭脂及燕陌都有剑,又见神驹,对她的话有所怀疑,谨慎地建议道:“甲长,现在非常时期,依属下看还是将他们带回营里去,仔细审问为妥。万一他们要是奸细的话,咱们便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们。再说,这荒村古镇的,要是有商队被劫咱们早该有些消息才是……”
“嗯,有道理。”大胡子甲长想了想,很赞同,用粗壮的手指指着胭脂、燕陌:“跟我们走一趟。”
胭脂衡量着形势,转头望向燕陌,像在问他怎么办?打是一定打不过了。以她与燕陌目前的情况,最多杀死五个,但另外的十几个却能致他们于死地。
燕陌不发一言,以手撑着墙壁缓缓站起。
难道真要跟他们走吗?胭脂望向异常平静的燕陌,在摇头的同时,两只手已经捏紧成拳。苍隐前锋兵团早就知道她与燕陌二人快到寒山。面前这队巡逻士兵虽然暂时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可一旦将他们带回兵营后,真相大白,她与燕陌便再难脱逃。但若是不跟这些士兵走,她和燕陌同样难以脱逃。
“动作快点!”大胡子甲长不满地催促道。
“公子!”胭脂装作叫了一声,走过去扶燕陌,将神经绷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