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拴好马后随本将一同上城楼!”祝融大声地朝两人喊话后一边以手摭脸,仰头望向高壮的城墙工事,一边与身边的城门守将交谈。
“是!”两人听令立时靠向祝融。
谁知,一辆由不下二十人侍卫护卫着的马车飞驰过来,两人赶紧退回原地。城门前顿时扬起一阵呛鼻的烟尘。
她自然地举手以袖掩住口鼻,看向仅停在面前十步距离的马车,恰见临昭掀开车帘,一个玄青色的带剑身影走下马车。是桓!他像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晨,一下子就夺走她全部注意力。不过,见得他的欣喜很快就淹没在疯狂的妒忌中,因为她看见桓牵着景妃下车,而景妃脸上正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说过此生只牵自己的手,为什么不算话?
两人出现的同时,所有在场的军将并未三呼万岁,却很一致地行跪礼。只有她忿忿不平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瞳眸烧起一场剧烈的大火。
“小炭,你还不快跪下?想找死吗?”赵光见她发呆,猛力地将她扯倒。
虽然被迫下跪,她依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低头,而是直视奚桓。但奚桓使终背对于她,不曾回头。景妃则倚在桓身边,不多话。
时刻处于戒备状态的临昭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向四周扫视一阵,最后停在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奚桓处的小炭身上,多少看出异状。
还好,奚桓下了赦命。一干人都爬起来,祝融见临昭看向小炭,很是大方地走过去,寒喧几句,而后招手让小炭与赵光过去。
等她一走近,祝融单掌拍在她肩上,介绍一番:“小炭,这就是我说的临团主。快见过临团主。”
“小的见过临团主。”她照章行礼,低头掩脸。
“将军客气,我前日已见过他。”临昭一边回祝融话,一边仔细观察她,不动声色,过一会儿又才道:“听将军说,你武功不弱,箭术超凡。”
一听这话,她暗自叫苦,万一被他当作奸细,可就小命玩完,却还得不慌不忙地应对:“是将军谬赞小的,小的不过习得皮毛之技,怎敢与团主相提并论。”
“你不就是那个照顾庄卿的新兵么?”奚桓一转身,见得小炭,讶异地道。
“怎么?圣上也见过他?”这下子,轮到祝融惊奇。
“哈哈,前日他在庄卿帐中将汤水打翻,溅了朕一身,吓得哭鼻子呢!”想起前日帐中情景,奚桓邪美的双眼泛起丝丝笑意。
“竟有这等事?末将怎么不知道?”祝融一听,觉得帝王所说与昨日见小炭比武的样子全然不相衬,不禁犯了嘀咕。
几人的对话将原本观摩街景的景妃也吸引过来,打量小炭几眼,好奇地娇声道:“兄长,这就是你的贴身护卫呀?”
这下完了!低着头的小炭拉着一张苦瓜脸,忐忑不安,又不敢多言,生怕被一群人识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景妃未带侍女。她暂时还很安全。
“你可别小瞧他,他个子是小一点,长得是黑一点,武功可是一等一的好。”祝融忍不住在妹妹面前将她夸了一番。
“能让祝卿夸赞,那一定算得上优秀。看来朕改日真得好好见识一下他的本事。”奚桓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圣上,您不是说来巡城吗?太阳老高了呢!”景妃挽着奚桓,一只手举着丝帕去为他拭汗,十分亲昵,让此时正女扮男装的小炭一阵厌恶。
毕竟当着臣民之面,前来目的又是巡城,景妃如此动作,奚桓不甚习惯,不着痕迹地放开景妃的手,避开她递过来的丝帕,正色道:“天气炎热,爱妃还是呆在车上比较凉快些。朕与祝卿一起上城楼看看。”
虽不太愿意,景妃也不敢当众造次,听命走回马车。
奚桓在祝融引领下,率一干人众从城楼侧面的台阶拾级而上,所行之处,守城将士均行跪礼。
夏日炎热,即使在一日之晨,也能感受到热浪侵袭,随着时间推移,阳光越来越烈,这种侵袭就越来越浓重。等上了城门,一行人脸上都在冒汗。
祝融与守城将领指指点点地向奚桓介绍整座城门的兵防部署。奚桓一边听,一边察看,时而点头赞许,时而出声否认,时而给出具体建议。
小炭身在队尾,目光紧紧追随奚桓。赵光则不住打量着城下遍植榆柳的护城河。只有临昭,从见到小炭那刻起就未放松警惕。前日在帐中与小炭撞在一起,他觉察出小炭奔跑速度异于常人,若不是帝王之声阻断他思维,他当时就可发现她会武功。
“临昭!敌军已至三十里外扎营,你说城门是按祝卿所言及早关闭戒严好呢,还是照常通行比较好?”在做决定之前,奚桓向来愿意集思广益,又尤其看重临昭意见。
“关闭戒严。”临昭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奚桓皱下眉头,有点失望地道:“你也和庄卿意见一致!”
“圣上认为不应该戒严?”祝融不解地问。
奚桓想了想,未作答,对一干刺杀团成员及在场随从问话道:“你们中间,有无持不同意见的?”
鸦雀无声!
奚桓笑笑,目光从每个人脸上一一滑过,直到与小炭的目光撞在一起,“你这小兵,来,说说看,是否有不同意见?”
她左右看看,确定桓是在叫自己,原本的失落感一下子减弱不少,大方说出心中所想:“自然是照常通行比较好。原因有三:其一,雾都人口密集,粮食蔬菜均来源于城郊,加上小麦刚收,佃农们也都趁这季节将粮食卖到城内,换取其它生活所需。如果闭城戒严就等于掐断城中食物来源。其二,这毕竟曾是雾烈国的都城,如今敌兵要夺城,老百姓做了一辈子雾烈子民,自然更为念旧,虽然我军入城后一直极力善待百姓,但军需中的很大一部分依然是从他们身上征收。战争时期征收重赋对老百姓的伤害非常大,只要敌军趁机散播舆论,老百姓必然不与我军同心。其三,雾都之大,仅城门就有十二座,单靠关城戒严,也是无法做到万全的,何不照常开启城门,严加盘查即可?”
“昨夜来报,敌军先头部队已在离东城门三十里处安营扎寨。倘若不戒严,如何保证安全?万一敌军突然开战来犯,我军如何抵挡?”一个守城之将严肃地道。
“是呀!这也是一个难题。”奚桓双手撑在厚数尺的城墙上,注意着宽大的护城河对面的一大片开阔的空地,若有所思。
“这好办,可安排小队兵力在城外十里处放哨,一旦敌军有所动向,立即回报或者以狼烟警示。守城将士可随机应变,立即截断入城闸门。”祝融思量一阵道。
“依我看,将军还应该多注意城中百姓的动向。毕竟将战,民心不稳,恐其突生变化……”临昭提醒地道,灼人的目光终于从小炭身上转开,俯视城下进出的平民百姓。
祝融心中一凛,也将目光投在城下频繁过往的人身上。
小炭借此机会赶紧退到最后,默默锁视着神情专注的奚桓,恨不能为他多分担一些忧虑,又怨他忘记了曾给她的承诺。
“就暂时按祝融所说执行。”奚桓双掌连击数次,认真地道。
“禀圣上,军师大人到了。”一个士兵急匆匆前来报信儿。
“快请!”奚桓话音一落,军师衙禹浩已经爬完最后一级阶梯,只不过他脸色极倦,表情凝重,好像又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来不及一一致礼招呼,快步走到奚桓面前,附耳细语。
众人自然不知军师所言何事,只见他讲完之后,奚桓脸色大变,“巡城到此结束。临昭,派人送景妃回宫,朕要与军师同行。至于东城门防守,从今日起,祝卿须亲力亲为,妥善安排。”
“圣上放心,臣自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得帝王托付,祝融表明心志。
“走!”奚桓急急忙忙飞身越下数级阶梯。
临昭与各杀手簇拥着也下了城楼。满城楼的士兵又是一次无声跪礼相送。
小炭眼看他迅速掠至城下、亲自骑马与军师一行人离开。之后不久,景妃被几个侍卫护送回宫。
城楼上绣锦的玄青旗帜依旧高高飘扬。士兵们顶着火日各就各位。祝融忙着嘱咐守将如何安排岗位。赵光与几个站岗放哨的守城士兵正聊得兴起。唯有她闷闷不乐,站在两个哨卡间,望向城中楼宇街道,一动不动,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