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看了一圈,坟头一个接一个,荒草凄凄。
坟头上还有似化非化的白雪,仿佛戴了一顶白色的破帽子。
而那个中年男与只母鸡也停在一个坟前不动了,不动的原因是,它们本身就没有生命,只不过是一个坟前的纸扎祭品而已。
虽然这里有人最近上坟的痕迹,但此时四野无人。
头顶上虽然有太阳,却像是无气无力的老人一般,根本没什么火力。
风一吹,坟前的未燃尽的纸前残片就飞了起来,犹如花花绿绿的蝴蝶一般。
小黑从我肩膀上跳了下来,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并没有掏出木尚智,原因就是虽然这天气比较阴冷,但怎么说也是晴天,这青天白日的,阳气较重,我就不信这片坟大白天能有什么妖蛾子。
想到这里,倒也不是那么害怕,不过还是握了一张玄天符,以备不时之需。
那偷伞老头是人是鬼?若是鬼,我刚才怎么没发觉,那告诉我偷伞老头地址的下棋老头是人是鬼,若是鬼,我怎么没有发觉?
我掏出那张纸条,纸条依然是手写的纸条,并没有任何问题。
目测这片坟地,应该不是公墓,或者也可能是公墓,不过确实又荒又老的感觉,不过墓碑还是有的。
我随便看了几个,发现这些墓中人,大多都是生于民国时期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上面的人我都不认识。
我又怎么可能认识呢?这是一个在杭州的墓地,而且又是一个偏远的墓地,恐怕我把小五,与万婷拉来,他们也未必认得,更何况我这个外省人?
不过当我又走了几个墓碑之后,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远惜。
墓碑是一个普通的墓碑,上面写着:1916——1940远氏爱女远惜之墓。
我去!
我当时心里一紧张,不禁后退两步,一下子绊到荒草上,差点栽了一个跟头。
就在我站起时,却突然发现面前的一切,犹如变魔术一般,又变了,从坟地变成了家属院。
家属院中,有一个很长长的亭子长廊,上面缠满了绿藤植物,看上去很美。
与此同时,天空也变了,变成了春夏之交的模样,天空下着细雨。
一个围着长长的白围脖,戴着礼帽,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一手提着一个行李箱,一手撑着一把油纸伞,慢慢向我这个方向走来,同时念道: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静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叹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像梦一般的,
像梦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梦中飘过
……
这个男人慢慢走近,我终于看清,但是我愣了半天才看出是那个偷我油纸伞的老头。原因是他现在呈现年轻状态,约摸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像他这样的男人撑着油纸伞与穿旗袍的女人走在一起,来来回回从我身边走过。
我穿着一件棉袄,仿佛像异类一般,其实我明白,他们才是异类。
男人说:“你终于还是追来了。”
我问:“原来你真的不是人。”
男人答:“你以为呢?”
我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恋世间?”
他笑了笑:“你现在就站在一片阳间阴域中,这里也属于地府管辖,所以不存在我留恋世间与否,我留恋的,只有像梦一般的丁香姑娘。”
“你找你的丁香姑娘与我何关,为什么要偷我的伞?”
“这不是你的伞,这是我送给丁香姑娘的伞,没想到世事轮回,又让我找到了它。”
“但是这把伞是别人送给我的。”我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远氏爱女远惜”字样,不由暗想,莫非她就是丁香姑娘?便问:“你说的丁香姑娘是谁?”
“她姓远,单字一个惜,她是当时最有才最年轻的浙大教授,但一切都像她的名字一样,离我渐行渐远,我也没有好好珍惜,如今想从头再来,她却已不在这里,但不管沧海桑田,我都会在这里等她回来。”
果然是那个减肥中心的女老板。
此时我听了这个男人的一番话,终于明白她的减肥中心的装饰与其它减肥中心有那么大的不同。
我说:“她在你心中是蜜糖,但在我心中却是砒霜,原因就是她在用这把伞害人。”
“害人?不可能,她生性善良,怎么可能会害人?”男人马上说。
我便把袁丽丽的事,以及我拿到伞发生的事告诉给了他,男人立刻说:“你在撒谎!”
“我撒谎?你看我像撒谎吗?”我说:“我能从阳间追到阴界,就是为了撒谎?”
“如果你不是撒谎,那么肯定是其他的问题,但一定与她无关。”男人更加斩钉截铁:“你说这把伞会让人鬼压床,我以一个鬼的专业判断:绝对不会,只是阴气重了点,但不会伤到人。”
我说:“我暂且信你,不过我很奇怪,她的坟地就在这里,你又在这里等她,为什么没有等到她?”
“这里是一片阴域,已不属于阳间。而她并没有来到阴域,自始至终都在阳间,或者你可以这样理解,她的坟地在这里,但是她想来到里,却迷了路,回不到这里,我想去阳间时,会非常虚弱,变成一个老头,活动范围不能太远,否则阳气尽失,所以我在阳间找不到她。”
“如果这样,那我就把她带回来。”
“你真的能这样做?”
“请放心。”
“多谢兄台,交个朋友,小弟姓戴,双字梦鸥,请问阁下贵姓?”
“我这名字没你有文化,免贵姓赵,双字大龙,我相信你一次,这把雨伞既然是你的,我也不要了,你就留住吧,我走了。”
我转身要走,他却又说:“慢着。”
“什么事?”我问。
他拿出一个盒子给我,打开后,是一片黄色的银杏叶。
“把这个送给她,她就会明白。”
我点了点头,我接过盒子,走出了家属院大门。
再一回头,依然是坟地,不过我已不在害怕,向公路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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