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黑天内心

　　 光芒闪耀的瞬间，我突然想到，耶朗王的这手段其实我曾经也遇到过。

　　 当初我从阴间回返，在即将被三头巨犬吞噬的时候，就是感悟到了这双手之上符文的力量，方才能够存活下来，然而当时我还只是懵懵懂懂。耶朗王这终极的一招，就是这代表着“毁灭”的符文印出。

　　 我感受到那简单的符文开始迅速分解，化作无数复杂纷呈的图形和弧线，每一道弧线都有着让人难以言说的规则和道理在里面，完美得就如同1＋1＝2那般至理。就是这样简单的无数完美规则，将这颗符文衍化成蕴含着无比恐怖的大道，耶朗王一掌击出，将我们身处的整个雪山领域都给照得透亮了。

　　 所有隐藏在黑暗之中的东西都换了一番色彩，黑暗与光明的骤然交替产生出了一种简单而美妙的视觉效果，在这样的光芒中，大黑天周身蠕动的小虫子也开始冉冉生烟，使得这魔神宛若一只巨大的火把。

　　 “毁灭”符文一出，给大黑天带来了最深刻的威胁。在此之前的众多顶级高手，对于大黑天来说只不过就是一点儿麻烦而已，远远还不能够让它产生出畏惧感，耶朗王双手的符文则使它惶恐起来。

　　 大黑天朝着耶朗王挥出一剑，青蒙蒙的剑气纵横，贴着耶朗王的身子朝着远处劈去，这剑气凝若一条线，一直蔓延到天池，将整个天池都劈成了对半仍未停歇。大黑天另外一件法器七层宝塔也变得巨大，朝天抛去，然后落下来，仿佛要罩住自己一般。

　　 大宝剑是最锋利的矛，七层宝塔则是最厚实的盾，再加上那一杆可以控制怨灵的旗幡，魔神实力仍然惊人。关键时刻，那条被无数虫子覆盖并且吞噬了的黑色巨龙突然变了颜色―――不，不应该说是颜色，而是化身为了光。

　　 是的，无数光华从黑龙哥的身上浮现出来，是最纯洁的白色光芒，然而我感觉这白色光芒里面似乎又有着一种类似于虹光一般的万千色彩，充满了美丽和和谐的空间感。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黑龙将自己掌握的空间之力作用于自己身上，类似于萤火虫一般的游动光华缠遍大黑天的全身，就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其紧紧罩住。大黑天三头六臂，一边劈剑，一边伸手去抓脑袋上的火凤凰，另一边还在操控七层宝塔，此刻黑龙哥将身子化作光华，使得它措手不及，身子突然就僵住了。

　　 高手相较，胜负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秒已经太多。

　　 耶朗王动了，他双掌齐出，扎扎实实地印在大黑天的胸口，双手幻化出足以辉耀整个博格达雪峰的光芒，与黑龙哥罄尽毕生之力幻化出来的圣洁光华交相辉映。与此同时，窝在了大黑天脑袋上的虎皮猫大人迎着这般的光华大叫道：“大黑天你这傻波伊，自个家里不好好待着，偏偏跑到这里来，自取其辱―――凤魂真焱，烧、烧、烧你这个傻波伊！”

　　 大人的骂声感天动地，当大黑天伸手抓向自己脑袋时，发现已经抓不到了任何实物，头顶上的那只巨大无匹的火凤凰竟然也和缠着自己的真龙一般，直接将最纯粹的本源之力注入到了身体里，使出了那最刚烈最执着的同归于尽来。

　　 真龙的本源之力是空间，火凤凰的本源之力除了能够燃烧一切的火焰之外，还有被无数看不见的法阵勾连而成的东西。此前虎皮猫大人便已经用自己带着火焰的羽毛围绕着大黑天布下了符阵，此刻大人将自己化作一团火球，笼盖其上，先前所有的布置都一起浮现。果然不愧被称作阵王，他的布置充满了天马行空的精彩和谨慎细致的勾连，一旦引发就像推到的多米诺骨牌，层层叠加，瞬间就使得大黑天被熊熊烈焰所吞没。

　　 虎皮猫大人终于将自己最辉煌、最璀璨的一面展露出来，这滔天巨焰，仿佛是那天神的怒火，能够和天地之威相提并论。此时此刻，它表现出来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所见到的那些修行者，谁能想到，它仅仅只是一头肥如母鸡的鸟儿呢？

　　 壮哉，虎皮猫大人！壮哉，屈阳！

　　 大黑天变成了巨大的火球，终于无法淡定自若地舞动手中法器，甚至连用那七层宝塔将自己罩起来都不能，翻倒地上痛苦地嘶嚎起来。我的心中一阵波澜狂涌，既有打败敌人的欣喜，又有撕心裂肺的悲伤。

　　 瞧见大黑天倒地，所有还在场中的人都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然而耶朗王却没有，他顾不得大黑天身上滔天的火势，驱动恶魔巫手给自己降温，冲进了滔天火焰里。

　　 他竟然冲入了大黑天的身体里。一双积聚了三大符文的肉掌不断飞舞，深入到大黑天的内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大黑天的身体里根本就没有得到体现，我不知道耶朗王进入了多久，仿佛是一个世纪，又或者是短暂的几秒钟，在我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膜。

　　 这是一层肉膜，整体看上去仿佛一个巨大的桃子，扑通扑通地跳，呈现出半透明状态，能够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世界。桃子的中心，是一个只有婴儿大小的微型大黑天，一样的三头六臂，不过所有的眼睛和嘴巴都是闭着的。

　　 原来泰坦巨人般的大黑天竟然只有这么大，它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原来全部都是由那种虫子集合出来的。有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看到了吧，这就是大黑天的实质，它所表现出来的所有强大，都只是外在的，大黑天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它的身上具有神性，当它的体型凝结成人类这么大，那么它就会真正结束现在的投影状态，成为真正的神，行走于地上的真神，无人可以阻挡。”

　　 我很自然地晓得这个声音就是洛十八，虽然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还是能够明白我可以和他沟通，于是说道：“那么，该怎么办？”

　　 洛十八说道：“你曾经到过耶朗大联盟留下来的五处祭殿，灵魂之中拥有了这五处印记，那是巫咸镇压深渊的力量，可以召唤出心灵祭坛，并且直接沟通天上的神灵―――本来不需要这么麻烦的，不过你不肯被同化，那么就需要你亲自来做了。”

　　 原来如此。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原来我这些年周折波折，其实都有一条无形之线所指引的。

　　 几乎没有片刻思索，我答应了：“好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Chapter 17 灵魂祭坛

　　 洛十八并没有告诉我应该怎么做，而是用一股磅礴的意识与我接触，顿时无数的信息将我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我们是一魂同体，理论上来说我和洛十八、耶朗王都是一个人，只是彼此不同的人格自我而已，这情况跟当初朵朵和小妖几乎是一样的。不过说是一体，却还是有着很多的区别，我来不及细品。感受到这无数信息的冲击之后，终于从这里面挑出了如何召唤出那灵魂祭坛的知识来。

　　 不知道是命运的牵引还是机缘巧合，我曾经到过东南西北中五处耶朗祭殿，不知不觉之间，隐藏千年的巫咸印记便已经附着在了我的灵魂上面。

　　 我举起双手，一如小佛爷在血肉祭坛上的模样，采取的是一个献祭自身的姿势。

　　 我心即禅，万化冥合。

　　 我瞬间就感知到了从五个方向之上传递过来的汹涌能量，它们分别来自于龙哥、熊蛮子、绿脸女祭司、蚩丽妹和我自己的身体，而他们也并非力量的源头，而是遥遥地连接着千里万里之外的各处祭殿。

　　 神性―――仿佛一道光芒，我把握住了这流星划过的痕迹，在体内阴阳鱼气旋的鼓动下，我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头顶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因为除了我在驱动灵魂之内的印记，其他的所有事情都是耶朗王包办的，对于力量和规则的理解他远远超出我，在他的协助下，一切顺畅无比。我瞬间感知到一股超越世间的力量降落，接着在我的感知范围之内，一处似在虚空之上又仿佛在地底深处的辉煌而威严的殿宇出现了。

　　 周围依旧是一片混沌，巨大的石鼎、石器，巍峨高耸的古朴祭台以及又圆又粗的巨大石柱，还有附着在上面那古拙简朴的浮雕，以及高台―――一切都与我当日血战十八世的灵魂祭殿，一模一样。

　　 当我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发现我是我，而在我面前的不远处则是洛十八，在他的旁边，还有四个人。他们分别是龙哥、熊蛮子、绿脸女祭司和蚩丽妹。

　　 我见过洛十八的尸身，认得他的模样，让我惊诧的是旁边的龙哥他们，他们原本应该在外面的世界与大黑天对峙，却没想到竟然也走到了这里来―――这是灵魂么？

　　 我很诧异，然而其他的人却显得一切如常，洛十八走到了我的面前说道：“十九，不错，谢谢你。”

　　 这声音并非洛十八那刚猛豪放的调调，我晓得我面前的并非单纯的洛十八，他应该是我前十八世的融合，当然这里面也包含了耶朗王的意志―――站在我面前的，应该就是千年之前就谋划好这一切的王者，耶朗之主。面对这个大拿，我心中不由得一阵忐忑，摸着鼻子说道：“这、这没什么的，我做得还是不够好，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我小声地说着，然而他的手却已经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温暖而坚定，脸上还充满了亲切的笑容：“够不错了，不必苛责自己。时间不多了，送大黑天回去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就不跟你说了。我们五个，即将去向彼岸，镇守这世界的通道，维持安宁。我耶朗在这片土地上面的传承，则需要由你来继承了。告诉我，你可以么？”

　　 我看着耶朗王那明亮而充满智慧的双眼，想起刚才战斗中他所展露出来的一切，如此细致和完整，竟然是为了传承于我，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大声喊道：“可以，我可以的！”

　　 “好！”耶朗王再次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大声说道：“有你在，我苗疆巫蛊，便不会断绝，哈哈、哈哈……”

　　 耶朗王大笑着朝那祭坛走去，龙哥、熊蛮子、绿脸女和蚩丽妹相继过来与我招呼，龙哥和耶朗王一样，也是坚定地拍着我的肩膀，轻轻说道：“今后的路，自己走，小心了。”我晓得他们这是在诀别，泪水一下子就要涌上来，不过还是强忍住，点了点头。熊蛮子则过来将我紧紧抱住，粗声粗气地说道：

　　 “别怪我先前对你不客气，跟王比起来，你差远了！”我点头，说：“我晓得，不过我会努力的。”熊蛮子哈哈大笑，扬声喊道：“好，现在我喜欢你了，获得王的传承的男人，以后的历史，由你和你的朋友们书写吧！”

　　 绿脸女祭司走到我面前，盯了我好一会儿，突然扬手甩了我一巴掌。

　　 啪！

　　 她用力不重，但清脆，我的脸刹那间就红了起来，不过我没有动，她问我，说：“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不？”我点头，说：“因为小妖。”绿脸女祭司扭过了头，跟着大熊哥离开，遥遥传来一句：“喜欢一个女孩子，你就去追，不要让她等待！”

　　 蚩丽妹也走到了我的面前。看到这完成了蜕变、容貌令世间美女自惭形秽的谪仙之女，我捂着脸，怕她也跟我来这么一巴掌，毕竟我跟她的关门女弟子雪瑞也有一段情感纠葛。我喉咙发痒，低声喊道：“前辈……”蚩丽妹一双明媚若春风的眼睛仔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吩咐道：“雪瑞做你妹妹挺好，她不适合你，我已经安排她回去接我的道统了，你不用担心。”

　　 蚩丽妹简单说完，便飘然上了祭坛。接着，祭台上传来了雄浑而激荡的吟诵声。

　　 啊……呜……咿呀……咦……啊……呀……在这滔天而起的巨大吟唱之中，我瞧见头顶上的天空开始扭曲了，接着我瞧见了无数璀璨的星光开始生成，一开始只是一缕一缕，而后则是大片大片的星云，星云与星云之间是混沌无序的暗物质，无数的诞生和毁灭交织交缠。

　　 耶朗王、龙哥、熊蛮子、绿脸大祭司和蚩丽妹盘坐在祭台的正中心，双臂平举，口中不断地唱诵着，他们手掌的掌心处有无数光华形成，然后与旁边的人一起勾连纠缠，最后都汇聚到耶朗王的手掌之上，接着两个巨大的符号从那儿飘散开来，浮在了祭坛的正中心。

　　 我认出了这两个符号，左边的那个叫做“毁灭”，右边的那个叫做“希望”。

　　 我下意识地往前走去，然而却被一层虚无缥缈的力量给阻拦住。此刻的我应该是灵魂状态，而且还是一个剥离开来的灵魂，根本就掌握不了什么力量，所以只能旁观。他们的念诵并没有持续多久，耶朗王猛然站起，朝前一挥，前方的空间立刻有一道裂缝生成，他一步踏前，伸手往虚空中掏去。

　　 耶朗王的手臂消失在了半空中，脸上充满了狰狞的痛苦之色，周围四人一同激发自身的潜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到他的身上来。下一秒，他猛地往后面一拉，整只右臂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火焰。除了熊熊燃起的火焰，祭坛之上凭空生出了一个三头六臂的小娃娃，嘤嘤地哭泣着。

　　 这是大黑天体内的神性，我瞧见这婴儿紧紧闭着的眼睑下在动。

　　 它要睁开眼睛了么？

　　 右臂化作了烈火，耶朗王一点儿的慌乱都没有，左手朝右肩胛骨那儿一拍，火焰与他的身体脱离，而后他竟然还有时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口中大声喊道：“咄！”

　　 真言出口，整个世界光明大放，祭坛之上，我们头顶的星空开始急速地旋转起来，无数星辰之力朝着这边陨落，那微型大黑天感受到了危机的来临，嘤嘤大哭。场中五人全部都悬浮了起来，各结手印，朝着这大黑天罩去。

　　 轰……我的耳边传来一声古怪的响声，口鼻喷出鲜血，一屁股坐在地上，瞧见原本可怜无比的大黑天竟然睁开了眼睛，一双邪异的眼眸直勾勾地瞧着我。

　　 它在笑。

　　 Chapter 18 银河裂缝

　　 大黑天不可睁开眼睛，一旦睁开，这证明它的神性觉醒，整个世界将再没有能够与之相抗衡者。

　　 我深深牢记着这句话，所以一瞧见大黑天睁开了眼睛，我顿时感觉到不妙。但见它的眼眸闪耀着浓重的黑色，整个身子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这是它体内的骨骼在快速生成，周身化作一团黑色焰火，将自己完全包裹到里面―――这火焰并不热，甚至是冰冷如雪的，然而跳动的规律却深深契合整个世界的规则，让我能够感受到，它对于这个世间的规则已经是了解清楚了。

　　 大黑天即将觉醒，整个世界面临毁灭的边缘。

　　 它在笑，这样的笑容浮现在它那纯真无瑕的小脸上，原本应该是像天使一般的圣洁，然而此刻却显得无比诡异，让人心中像堵住了一团火。

　　 世界就要屈服在它的脚下了么？

　　 不！就在大黑天睁开眼睛，想要仔细打量这个即将臣服于它脚下的世界时，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天而落，大黑天伸手想要抵挡，然而这道光芒直接透过了它的手掌落在它的身上。银光荡漾将大黑天完全覆盖。这道光芒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是一道时空标记，我们头顶上的无尽虚空顿时开始疯狂地转动起来，无数的星辰化作了旋涡，传来了极为恐怖的力量。

　　 这力量可以吞噬一切，便是以大黑天之能也抵挡不住。

　　 苏醒之后的大黑天本来想要给人一点颜色看看，然而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出它那恐怖的威能，立刻就被这星光罩上，无数的引力牵住了它身上的一切，它整个儿都悬浮起来，朝着上空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