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消失的脸
我往前快走几步,隐隐护在秦楚齐前面。
就要走进医院大门时,魏东看到了秦楚齐。
“楚齐,早啊!”魏东自动把我当成了路人甲,一眼色眯眯地盯着秦楚齐。
秦楚齐冲我摆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回头跟魏东打招呼:“魏东啊,刚才没看到你。”
那叫魏东的小白脸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我也回过头站在秦楚齐的身边,这才打量了我一番,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鄙视。
跟他衬衫西裤黑皮鞋比起来,我这一身随意的大白半袖就显得**丝气十足。
“这位是?”魏东问。
“哦,他是我的好朋友。”秦楚齐突然挽住我的胳膊,冲我眯起眼睛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心里好笑,好朋友有这么挽着的吗?
“你好,魏先生,我听楚齐说过你,谢谢你平时对她的照顾,给你添麻烦了。”我更是愿意看见这小白脸吃瘪,自然乐得配合。
我伸出手等着魏东,估计是听了我这番好像宣誓领土主权的言论,这小白脸表情好像吃了死老鼠一样难看,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擦,小白脸还有点儿劲。不过跟我的右手比起来就差的远了。
我稍稍加力,这小白脸手心就开始冒汗,我等到他就要忍不住喊疼,这才收了手劲,礼貌性地一抖松开了手。
魏东迅速收回被攥红的右手,插到裤兜里,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后对秦楚齐说:“楚齐,听说秦叔叔出院了,我昨天有个案子走不开,也没能过去帮忙。要不今天下班我就去你家看看叔叔?”
“谢谢你,我爸刚出院需要多休息,以后再说吧。没什么事我先上班了!”秦楚齐说完挽着我就往里面走。
我回头冲小白脸得瑟得挥挥手,魏东哼了一声,开着他得奥迪A4赌气走了。
朝阳沟有两家西医院,一院跟二院最大的不同,就是一院比二院早。
所以一院有钱,就诊大楼装修得很漂亮,住院楼更是盖得比县城任何一家机构都要高。
我一路跟着秦楚齐走进干净明亮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道的就诊大楼。
秦楚齐是骨科大夫,在三楼骨科302上班。
换上白大褂,秦楚齐就要跟我去烧伤和整形外科找人好好看看。
正巧这时候有病人进来,我就跟秦楚齐说自己先上去瞧瞧。
秦楚齐叮嘱我一定要等她。
我让秦楚齐放心,可她问我长心了吗,我说长了。她说看不见。
我不知道她指得是啥,但是看她一直看着我,灵动的眸子好像又蒙上了一层水雾,我赶紧撇过头,去找那个烧伤科。
打听了几个漂亮的小护士,有一个热情地把我领到八楼烧伤科。
走廊透亮,虽然有点儿长却不显得压抑。
我晃晃荡荡地往里走,路过一个医生办公室时,我看见好几个病人围住了门口,里面还有痛哭声。
我心想反正要等秦楚齐,不如先凑凑热闹。
围住门口的病人在小声议论。
“老王,我刚听见动静赶过来,到底咋回事?”
“前两天出院的杨小子你还记得不?”
“咋不记得,脸都烧成啥样了,不是植皮很成功吗?我看出院时很高兴,还跟孟大夫说了不少感谢的话。”
“可不是,你说咋的,今天这杨小子的父母又来找孟大夫了,求她再救救儿子。”
“别卖官司,快说说咋回事儿?”
“杨小子昨天半夜那张脸皮不见了!”
“咋的?还能开线喽?”
“不是开线,是整张脸都不见了,这老杨说他儿子的脸只剩下模糊的血肉了!”
“啧啧,这事有点邪乎,可怜的孩子啊!”
“可不是,现在这孩子已经崩溃了,躲在家里不肯出来,老杨用纱布暂时给儿子处理一下,就跑过来求孟医生能不能到家里看看。喏,现在还跪在里面求呢!”
离奇失踪的脸皮,我嘀咕一句,眉头紧皱。
那个孟医生没答应老杨的请求。我见老杨和他老伴摸着眼泪走出来,彼此之间仿佛就是这世上最大的依靠,那样子十分可怜,没来由的想起我的爷爷,想着或许天底下的家长都是一个样,于是我决定帮帮他们便一路跟去。早把秦楚齐的叮嘱忘了。
跟着老杨老两口走进剪子胡同,一栋十几年的老楼进入视线。
我见老杨两人要上楼,赶紧跑过去:“大爷,你有难事吧!”
老杨和他老伴对望了一眼,已经灰暗的眼睛顿时燃起了光彩,老杨有点儿激动地说:“这位先生,你看得出来?”
“嗯!”我学着姚叔的样子,尽量显得像个阴阳先生,“你家儿子有灾祸!”
这话刚一出口,老杨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着音求我:“先生,你是高人,救救我儿子吧!就是让我砸锅卖铁都行!”说完就要磕头。
我一把扶起老杨,这个头我可受不起。
我告诉老杨先带我到家里看看,我才好想办法。
老杨老两口满口应下,带着我进了家门。
楼道发黑,我看到楼道的窗户都是碎的,被人用塑料或者纸壳堵上了。尽管现在是上午,可是依然不见多少光亮。
老杨家住在四楼,门口朝东,是个南北朝向的两居室。他儿子此时就蜷缩在北面的卧室。
老杨请我进来,又提醒了一回,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别被吓着了。
我告诉老杨,干我们这行啥没见过,还能怕人?
老杨连说了几个那就好,那就好。
杨小子见他父母带了一个生人进来,开始死活不让我看,后来自己竟喊骂起来。我看到他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张照片,应该是他之前的样子,是个挺精神的小伙子,而今玻璃面上已经布满裂痕。
我见他一直很激动,就和老杨退出来,让他先给我讲讲事情的始末。
老杨说他是个木工,儿子高中毕业了没考上大学,就跟他学起了手艺。两个月前,老杨带着儿子给一户人家装修房子。雇主图便宜买的是城郊一个二手的独门小楼,听说这个房子三年前发生过火灾,后来就一直空着。
老杨和儿子刚进去的时候,差点没被呛出来,里面弥漫着一股腥臭和烧焦的气味。当时老杨就有点儿发憷,但是雇主的价钱实在不低,也就忍下了。
墙壁烧得黑乎乎一大片,就跟涂了层黑漆一样,烧烂的家具横七竖八地堆在周围。
雇主愿意多出两天的工钱,想让老杨和他儿子先把这些烧坏的东西清理干净。
老杨爷俩一合计不吃亏,这些东西一天就能弄出去,还能白赚一天钱,所以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雇主留下钥匙就走了。叮嘱老杨这些都是破烂货,让老杨随便处理。
老杨在一楼收拾,儿子就负责清理二楼。
这一天忙活到下午五点多才算完事。
我打断老杨:“有啥异常没有?”
老杨叹口气,对我说:“燕先生,你听听这事邪乎不?”
老杨回忆,第二天他和儿子就开始准备给二楼的卧室做大衣柜。大约六点时,乌云压上来,眼看大雨将至,屋顶上临时拉过来的那个大灯泡开始滋滋地冒响儿,老旧的地板缝里发出呜呜的风声。
老杨说那时他有点儿害怕,毕竟是三年没住人的房子,他也怕有啥不干净的东西。就想招呼儿子先离开。这时,老杨看见儿子正在点烟,打火机的火苗窜起十多厘米高,吓得老杨的儿子赶紧把打火机扔了。
老杨说后来他儿子捡起打火机看了看,嘀咕一句又要打火,火焰一下子窜到老杨儿子的脸上,烧得老杨儿子哇哇直叫,左右手胡乱扑打脸颊,嘴里不停地喊着水。
可是旧屋子里早断了上下水,就连白天带过去的几瓶水也都喝掉了。老杨拉儿子跑到外面,抓起几把土就往儿子的脸上涂,几次下来没有用,眼看火势要大,这时候,大雨下来了,老杨儿子脸上的火焰倒是熄灭了,可是一张脸和双手早就烧得面目全非,看着儿子倒在大雨中,脸上全是燎泡,五官已经烧毁,老杨心如刀割。
老杨说时,一脸泪水。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打火机就把儿子的脸烧成那样,那火跟中了邪似的,儿子的脸也没汽油,咋就着得那么旺?
屋里的儿子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安慰一下老杨,一个人走进去。
“小杨,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或许我能帮到你。”
小杨没有说话,低下头去解脸上的纱布。
我看到纱布一圈一圈地绕下,瞪大眼睛盯着小杨的脸。
饶是我已经做好准备,可当小杨揭掉最后一层纱布,慢慢抬起头看着我,我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已经不是一张完整的人脸,血红的肌肉就露在外面,整个形状更像是一个骷髅头上长出了血淋淋的肉,眼睛处睑部和眶部肌肉乱颤,长满血丝的眼珠这时候显得比常人胀大了两倍,泪水就在眼眶中流出,整个面部竟是没有一点皮!
我看到小杨的口轮匝肌往外拉扯,牵扯着脸上的肌肉像蛆虫一样爬动。
“先生,你看看这张照片!”小杨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烧得有些焦黄的照片。
“这是?”我接过照片,上面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脸上还露着灿烂的微笑,只是肩膀之下的照片已被烧焦,看不出什么了。
“先生,这是第一天到旧房子收拾屋子时,我从二楼的卧室里找到的,我看照片里的人很漂亮,就想着留下来跟我的朋友们以后吹牛用。”
小杨那全是肌肉的血红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悔意。我没有打搅他。
等他稍稍稳定后,告诉我:“第二天在那间卧室干活,我白天抽烟都没啥事,等到变天时,我爸喊我收工回家,这时屋子的大灯泡显得有些不稳定,我有点儿害怕,就想点根烟壮壮胆儿。
我打着火的时候,感觉从面前有一口凉飕飕的风猛地吹来,一下子就吹旺了火苗,火苗窜起来很高,差点儿烧到我的眉毛。
我吓得一把扔掉打火机。可是想想总觉得奇怪,又把打火机捡起来看,我发现调节火焰高度的开关还在原来的地方,也就是我平时用的最小的火焰高度。我骂了句这打火机都他娘的中邪了。又不甘心地再去点火,我这回有了准备,头抬得高高的,就想看看这打火机是不是真出毛病了。
嚓的一下,我看得清楚,火苗开始只有我以前用的那么高,只是一瞬间之后就被吹旺了很多,我看到一颗披散长发的脑袋正对着我的打火机吹着气,她的头往下,几近焦烂……嘴里发出含糊不清地怪笑!
我当时吓尿了,那颗头抬起来冲我阴笑,我看见了一张惨白漂亮的脸,这张脸我见过,就在那个屋子里,就是你手里这张照片上的脸……
我想喊,可是火苗一下子扑到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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