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林不免有些愕然,大白天的让鬼给他们带路,这不是扯淡吗?
然而,诡异的情况发生了。
刘山宗明明把那指骨笔直的甩了出去,可它居然在半空中绕了一个弯,朝着二人左手边的林木空隙钻了过去,转眼就没入了黑暗之中。
更让人惊异的是,拴着指骨的捆阴绳,居然瞬间被抻得笔直!
那模样,就像大鱼咬钩后绷紧的钓线,在刘山宗的拉扯下嗡嗡轻响。
杨树林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刘山宗却冷笑道:“这家伙怕死的很,这里的太阳虽然不强,可要是被晒久了,它也照样得魂飞魄散,只有钻回老窝才能保命。”
“赶紧走吧,一会再把线挣断了。”杨树林担心的提醒,他可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虽然身上还是很疼,只能搭着刘山宗的肩膀前行,可他还是尽量加快了脚步。
二人捋着捆阴绳往林子里走,四周十分安静,除了捆阴绳的颤动声,就剩呼吸和脚步声。
眼见前边越走越黑,更是冷得惊人,每次呼吸都像有钢针被吸进肺子里,刺痛难忍。
口鼻里呼出的白气都凝成了霜,凝在睫毛上,让他们都有点睁不开眼睛。
走了足有七八分钟,四周已经变得一片漆黑。
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无比漫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
杨树林环顾四周,骇然发现,除了附近的几棵大树,再远点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难不成,这是,麻哒山了?
麻哒山是东北老话,就是在山里迷路的意思。
黑龙江的山沟子山高林密,一座连着一座,不熟悉环境的人进山,迷在里边是常有的事。
可他们俩从小就上山沾鸟、套兔子,连狍子、狗熊出没的深山老林也钻过不知几次,说是在山上长大的也不为过,什么样的林子没见过,如今居然在一片小树林里转蒙圈了?
他一把扯住刘山宗:“二哥,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刘山宗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放心,我心里有数,这邪祟,死到临头还敢作妖!”
随着声音,他一弹指间的钉尸针,嗖的一声,悬在线上的银针顺着黄线猛窜出去。
“给我破!”
噗!仿佛钢刀戳进血肉的声音从线的另一端传来,黄线猛的一抖。
紧接着,二人四周突然掀起一阵阴风,打着旋,卷起地上雪沫,劈头盖脸的向二人拍来。
而刘山宗却动也不动,魁梧的身子挡在杨树林身前,任由雪沫飞扬。
不一会儿,阴风散尽,四周豁然光亮了许多。
放眼看去,就在他们面前四五米处,赫然出现一株数人合抱的巨大山槐!
老树耸立在一块卧牛石旁边,盘根错节的树根竟有半数裸露在地面上,根须粗大,如虬龙怪蟒纠缠在一起,好似一张大网,笼罩了方圆数米的范围,根梢像尖锐的触角,一部分深扎进山石之中,一部分翘在外面,人若是一脚踩空撞上去,怕是要被刺穿。
两人住脚处,已然到了树根盘踞的边缘,再向前几步,就要踏入其中。
而刘山宗手里的捆阴绳居然就缠在树干上,那雪亮的银针也扎在上边,露在外边的小半截针尾,在晦暗的天光下,依旧显得寒芒毕现。
杨树林忍不住爆出一句:“我嘈,这老木头疙瘩要成精了吧?”
不是杨树林大惊小怪,山槐他们也算见过不少,但像这棵一样粗壮怪异的却前所未见!
山槐不是榕树,根须裸露在地面上的少之又少,眼前这些根须却长得如此邪异,活像一根根支楞起来的铁叉子,树冠也低矮得仿佛压在他们头顶一样,枝条上还挂着不少褪了色的红布条子、山风一起,布条随风飘荡,着实鬼气森森,往它前边一站,就让人感觉压抑难当。
刘山宗此时也皱了皱眉:“难怪那六欲鬼成了气候,原来是借着这株干爹树作威作福。”
“干爹树?”
“有些人天生八字太硬,命里该当夭折,或者会克死爹娘的,被那些狗屁不通的算命先生一指点,就上山随便找棵老树,把姓名八字都写在红布条上,上香祭酒,再给老树磕几个响头,拜老树做干爹,想把衰运、病气过继给老树,以便逃过命里的劫数。”
说着,刘山宗上前扯下枝杈上的一个布条,上边果然隐带墨渍,已被风雨侵蚀模糊了。
这种事杨树林也遇上过,他小时候生病,还有大仙让他这么整来着。
“那又怎么了?听说这招挺好使的啊?”
“怎么了?生辰八字是能随便给人的吗?何况树性本阴,胡乱拜树,本身衰运没过继走,反倒把生气过继给了大树?再碰上这么一棵有厉鬼附着的山合欢,全家死绝户了都不新鲜!”
刘山宗一边说,一边把捆阴绳和钉尸针往回收,谁知钉尸针拔出来之后,指骨却不见了。
他忍不住轻咦了一声,皱眉绕着巨树绕了两圈,脸色更阴沉了。
杨树林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咋了,该不会又出了什么岔子吧?”
刘山宗仰头看了看枝条密布的树冠:“岔子倒是没有,六欲鬼已经被打散了阴气,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可这棵树有古怪,八成不是天生的!”
杨树林不禁也犯了嘀咕:“要种也在自家种,谁闲的这么蛋疼,没事跑到山根上来种树?”
说归说,可他随即也发现,周遭十几米方圆竟只有这么一棵树,地面有不少低矮的树桩子,不知锯断了多久,都被积雪枯叶给埋住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刘山宗白了他一眼:“在自家种山合欢?作死啊?”
山槐又名山合欢,南方北方都有分布,但关于这种树的说法,南方却和北方截然不同。
南方人认为山槐阴气重,容易招鬼,据说春天山槐上会生出一种小虫,吐丝挂下来,人打树下经过,一不小心就会附在人身上,生气重的人或许能平安无事,但生气衰微者,就会灾祸连连,甚至招来血光之灾。
可同样的山槐树到了北方,却颇受人喜爱,故老相传的谚语,中门有槐,富贵三代。
也正因为这个,才有人拜山槐做干爹。
然而杨树林一说这句谚语,刘山宗乐了:“教你个乖,千万别轻信传言,断章取义!”
杨树林发现刘山宗最近老是以挫他为乐,没好气的回了句:“啥意思?”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却对逆耳忠言置之不理,这谚语到是没错,不过它只是前两句,你知道这谚语的后两句是啥吗?”
“是啥?”
“三代之后,断子绝孙!”
杨树林听得心里一凛,如此恶毒的说辞,难怪会失传。
按刘山宗所言,山槐不但性阴,而且性淫,它的另一个名字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这树不喜欢阳光暴晒,往往生在背阴的山窝子里,也是厉鬼阴灵最钟爱的栖身藏匿之所。在家里种山槐大多活不了,就算活了,也是枝叶稀疏,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一旦在庭院里遇上枝繁叶茂的山槐,那就要小心了,即便没有厉鬼藏匿,多半也是另有玄机,不是种在棺材、墓穴上,就是种在阴气汇聚的地脉上,总之是生人勿近!
杨树林听得有点心惊肉跳:“那现在怎么整?”
刘山宗把军刺拔了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树有什么古怪。放心,那鬼东西跑不了。不过你往后站着点,别靠太近,怕是这地底下有问题。”
说着,他上前铲断了一些树根,将被树根包裹的卧牛石清了出来。
这卧牛石就像个锅盖般扣在地上,半截露在外边,半截埋在土里,硕大犹如桌面。
虽然表面上满是绿苔和泥土,但露出的部分还是能看出,应该是山上最常见的花岗岩。
这么大一块花岗岩,至少不下数百斤。
却见刘山宗蹲下身,两手抠住石头边,吐气开声:“起!”
随着一声闷吼,他那门神般的身体陡然绷紧,两条胳膊肌肉鼓胀,把袖子都撑圆了。
黑土翻涌,重达数百斤的卧牛石,硬是被他从地底抠了起来,轰隆一声砸在旁边。
地面颤动,一股黑气自石头下冲天而起,四周风雪搅动,混杂着积雪、落叶漫天飞扬。
杨树林赶紧以手遮眼踉跄退了两步,只听一阵噼啪之声,上方树枝竟被黑气冲得纷纷折断。过了一会,尘埃落定,放眼看去,只见枯枝败叶落了一地。
而卧牛石原本掩盖的地方,露出一个硕大的窟窿,里边黑气升腾,尚未散尽。
杨树林暗暗咋舌,怪不得刘山宗会学成干力气活的扎纸匠,这一膀子力气,简直跟牛犊子有一拼!
此时刘山宗站在那窟窿边,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杨树林忙挪了过去:“咋回事,里边有啥玩意!”
却听刘山宗语调冰寒:“娘的,丧尽天良!这些旁门左道的杂种!”
杨树林愕然看向窟窿里,却见里边竟然是红砖砌成的一个方坑,长宽都有一米多,中间铺着一块红毯子,毯子上居然有两个黑衣红帽的小孩,从穿着上看,应该是一男一女,女孩躺在地上,男孩压在她身上,呈交合状。
坑壁被树根拱破了一些裂缝,许多数根钻了进来,缠绕在两个孩子身上,根尖扎进身子。
可能是刘山宗掀石头时震动太大,那男孩的身子已经歪向一边,细看之下,哪是什么孩子,分明就是个七八岁幼童的枯骨,白森森的,骨骼纤细,显然还没发育完全。
再看它们前边,散落着一些碟子,花生、红枣之类的干果,不知被埋在里边多久,已经发黑霉变,但底下压的那张红纸喜字还隐约可辨,看得杨树林毛骨悚然,只觉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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