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镇子的西郊看起来还颇有乡村风情,放眼望去都是菜地和平房大院,但是北郊一看简直就像小欧洲,出了市区不到十分钟的路程,街边遍布各种公园和雕塑,大妈一个漂移把车尾甩过来,迎面就是一片别墅区,都是独栋的二层别墅。
大妈的手机响起了最炫民族风的铃声,只见她烦躁地把电话一摁,接着就是猛踩刹车,本来坐在后座的我差点儿从挡风玻璃里飞出去,唐克连忙把我扶稳,像模像样殷勤备至道:“师哥,没事儿吧?”
趁着我们下车的功夫,对面的小别墅里,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了出来,穿着很是朴素,一身蓝色粗布工作服,脚下踩着绿胶鞋,头戴军绿书记帽,一脸愁容地把大妈迎进门,压根儿没搭理跟在后面的我和唐克。
我们俩讪讪地对视一笑,也跟在大妈身后进了门。
这别墅外面是清一色欧式装修,白砖红瓦欧式圆窗,里面却可谓是别有洞天,大厅里横七竖八挂着几根晾衣绳,上面挂着各色各样的背心秋裤外加猛一看都看不明白用途的特大号内裤,靠窗的地方并排摆着两张竹床充当沙发,洗手间门口堆着好几个洗衣盆,这阵容简直就像合租房。
大妈轻车熟路进了门,男人要去拿手电,大妈大手一挥,豪气万丈道:“不用,我手机带灯。”
说罢,跑马灯手机摇身一变大号手电筒,大妈绕到楼梯下面,我们这就看到楼梯下藏着一扇小门,男人拔掉了门上横着的木头门闩,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那男人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大妈倒是毫不含糊,径直走向了黑黝黝的楼梯,我和唐克也连忙跟了下去。
楼梯及窄且陡,大妈扶着墙侧身往下走,身躯几乎挡住了我和唐克的所有视线,只能一步步紧跟着大妈的脚步。
约莫走了十几层台阶后,大妈停了下来。
周遭一片寂静,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光亮照在前方,我弯着腰往前看了一眼,前面已经是平地了,下面空荡荡的一片,本来应该是被设计成库房的地方,却什么东西都没放。
“别出声了,”大妈低声嘱咐了一句道:“都憋着气儿。”
说完,大妈往下走了一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刺耳啼哭!突然响起这声让我措不及防,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差点儿摔在台阶上。
大妈神情紧张,如临大敌一般,低声告诉我们,这就是在这家闹的那东西。
那声音几乎快要穿透人的耳膜,我本能地捂住了耳朵,耳朵还是被震得生疼。
我和唐克跟着大妈来到了地下仓库里,地上凌乱地堆着很多黑乎乎的灰,其中还有一些没有被完全燃烧的纸片,墙上隐约能看到一些泼洒过鸡血的印记。
唐克曾经给我粗略地解释过,这黄纸呢,其实就是用纸浆做的,在成分上来讲,和其他的纸是没什么区别的,只是颜色上下了功夫罢了,但也就是这颜色大有讲究。
烧纸祭拜祖先的传统早在几百年前就有了,阴阳两界相隔,古人想孝敬老祖宗,光是摆些瓜果桃李总不如直接来点实际行动,那想送钱怎么个送法?不得不说,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限的,把钱烧成灰,看似无形,先别管老祖宗能不能收到,至少自己心里是有安慰的。
之所以取黄纸,是因为黄纸接近金子的颜色,这就等于变相给老祖宗送钱,心里舒服,看着也有面子。而这烧黄纸送钱的习俗真正发扬光大,还要多亏一个人--谁都知道东汉的蔡伦改进了造纸术,却鲜有人知道蔡伦的哥哥蔡莫,殊不知这蔡莫也是人中一朵大奇葩。
当年蔡莫看到弟弟蔡伦改进造纸术赚了个盆满钵满,自己也蠢蠢欲动,带着媳妇儿一起造纸,但是这厮心急还非要吃个热豆腐,功夫没学到家就自己开店造纸,做出来的纸粗糙低劣,估计他当时也没想到自己开辟了新行业,做出来的纸就和现在的黄纸差不多。
但当时的人是不买账的,蔡莫光是做了一屋子烂纸头,偏偏就是没人买,夫妻俩眼看就要破产,他媳妇儿也是个学表演出身的,联合着蔡莫演了出戏,心说我这纸活人不买,总能卖给死人吧?
蔡莫先是假装老婆日夜造纸操劳过度暴毙身亡,蹲在家门口抱头痛哭,街坊邻里看他可怜,街道委员会组织了乡亲们都来安慰蔡莫,大家伙群策群力要给他老婆准备后事,蔡莫就哭着把他们做的那些纸都烧了,说这是他老婆辛勤劳动的结晶,得烧了给他老婆陪葬。
大家伙也就跟着帮忙一起烧吧,谁知道烧着烧着,蔡莫的老婆从棺材里坐起来了,当场就吓晕过去几个。蔡莫的老婆自说自话唾沫横飞,说自己是买通了小鬼从阎王殿里逃回来了,蔡莫当即就一脸纯真地问啊,你都死了哪儿来的钱,蔡莫媳妇儿一指那黄纸,笑眯眯说蔡莫不是给她烧纸了吗,这纸在阴间就是钱,蔡莫给她烧了那么多,这婆娘在阴间简直比阎王爷还有钱,阎王爷仇富,哪儿能看得惯阴曹地府有人比他还土豪,于是就让蔡莫的媳妇儿滚蛋了。
这话要是在现在,那就只有骗鬼了,但是传说是这么说的,烧纸也就成了一种祭拜先人的风俗流传下来。
至于黄纸在道家上的用途,从五行上来说,黄色五行属土,代表天地正气和后天之本,而从医方上来讲,黄纸能和脾胃补中气,把这两点综合在一起,就是为什么用黄纸画符的原因。
而鸡血驱邪,这是许多香港恐怖片里出镜频率最高的驱邪方式,据闻,某黄姓编剧为写出有真实可信度的电影,曾多次请来道教人士指点,所以一些僵尸片里的内容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至少在玄学道术上来讲是有根据的。
鸡血的确可以驱邪,但是只限于童子鸡,古人认为,鸡见旭日东升而啼,吸取了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朝阳之气,尚未配种的童子鸡更是如此。传说当年黄帝蚩尤一战,清晨大雾弥漫,黄帝的军队一筹莫展,眼看就要败下阵来,突然,山上响起鸡鸣,霎时间,迷雾散开,日光乍现,才使得黄帝一战而盛。
但是,不论黄纸还是鸡血,都只限于外行的皮毛功夫,真正懂行的人都知道,鸡血的效果并不很好,最起码远远不如出镜率同样很高的黑狗血和黑驴蹄子,而黄纸驱邪靠的并不是黄纸而是黄符,驱邪的效果还要看朱砂的成色以及画符师傅的本事高低。
所以一看到这地库里的场面,唐克就抿着嘴笑了,难怪这大妈最近越来越镇不住那东西,怕是她会的招数都已经用遍了。
刚刚我一直没注意,现在才看到大妈身上还背着个MCM的铆钉包,这会儿正从包里面掏出了黄纸,只见大妈点燃了黄纸在半空比划着烧了起来,我正看得入神,唐克拽着我往后退了两步,我一看他已经捂上了耳朵,连忙也学着捂住,果不其然,大妈手里的黄纸还没烧完,就听到那刺耳的尖叫声再次响起,这次叫得比上次还凶,就好像有根针往耳朵里扎。
大妈也有些慌了神,一边烧纸,一边洒鸡血,我看她嘴唇飞快地上下翻动,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无奈我们完全听不见。
叫声足足响了有十几秒,站在地库中央的大妈突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就不动了。
我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想上去看看情况,唐克却死命把我拦住,直到那尖叫声停了下来,唐克道:“你急个球!”
“啊?”我揉着疼得难受的耳朵,耳鸣声响得厉害,完全听不见唐克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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