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执的话让我浑身一个激灵,我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近乎绝望的表情--一个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无可奈何,我顿时觉得胸口好像被压了一块巨石,觉得无法呼吸。
大概是压力。
正当这时,耳边响起了哗啦啦的一声,我回过头去一看,便看到那神像上的缝隙在颤抖,就好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拼命想要出来一样,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人还没站稳,就看到神像已经四分五裂。
那美人神像身上的每一寸都在开裂,精致的五官剥落开来,那道裂缝就好像是地震时龟裂的大地一般,金色的流沙已经从里面挤了出来,散落在外,好像不受控制的洪水猛兽终于决堤,瞬间,眼前好像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瀑布一样,流沙从高处奔涌而至,我的脚下,面前的地面,已经被一大片金色流沙所侵袭。
我望着那片金色流沙,眼前蓦然有些恍惚,身子摇晃,好像有点儿站不稳似的,就在这时,肩膀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就看到唐克已经从我身边不远处冲了出去,二话不说便抓住了跪在神像不远处的河奈。
那些金色流沙从上奔涌下来,落在河奈身上,几乎快要将她淹没,唐克拉着河奈便跑,两个人踉跄着从金色的流沙之中冲了出来。
河奈被唐克拉着,仍旧在不停地回过头去看背后的情形,她长大了嘴巴,表情夸张地望着后方,脸上一阵狂喜,“钱!金子!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唐克头也没回,对着河奈张口便骂道:“我他妈要钱干嘛?我他妈只要你!”
两人冲到了我身边不远处,这才停了下来。
神像的上半身完全破碎,上半身还保持着裂口的状态,奔涌而出的流沙也渐渐变得稀少,最终稀稀拉拉地往下洒落着,在手电光的照射之下,半空中好像刚下过一场金沙雨,还有不少的沙粒在半空中飘散,宛若银河一般。
我望着那一片流沙,视线也变得有些恍惚,突然就看到那沙堆动了动。
随着那微弱的动作,立刻有不少流沙继续下落,在那散落的流沙之中,好像有什么活物正在挣扎着想要出来似的。
“这是蛊……”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我连忙回过头去,却看到金玉执正木讷地站在旁边,似乎是被这一片金沙所吓到了,河奈和唐克正趴在地上,竭尽所能地用所有容器装着金沙。
但是他们明显都没有开口。
那声音就好像是从半空中传来的一般。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沙堆再一次动了动,豁然,一只手突然从金沙中挣脱出来,出现在半空。
我连忙从地上捡起了一把枪,也不知道是谁的,枪口已经对准了那只手。
这样的景象我好像已经见过太多次了,生人蛊、阴兵蛊,由蛊操控的死人尸体有时候比活人还要恐怖,这东西是从神像里面爬出来的,反正肯定不可能是活人。
就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见一个身子已经翻滚着,从神像的断口之中滚了出来,狼狈地摔在地上。
我立刻端着枪,缓缓向那人逼近过去,就在距离他还有将近十米的时候,我轻声道:“什么人?”
地上的人行动缓慢,四肢僵硬,活动起来好像非常困难,动作就好像电视里面的丧尸一样别扭,他缓缓地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我一眼。
只见这人大概四十五岁往上的样子,因为面容狼狈,所以本身显得格外苍老,不好估算年龄。
而他头发凌乱,在一堆杂草般的乱发中,我看到了一张脸,满脸的络腮胡子几乎和头发连在了一起,而在这蓬乱的毛发之下,出现的是一双茫然的眼睛,毫无焦距的,好像是在看着我,又好像是在看着别人。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望着那人,揉了揉眼睛,突然觉得这张脸似乎非常熟悉。
这人眉眼之间和我十分相似,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或许哪一天我变得十分狼狈的时候,就会是这幅样子。
不过细细打量之下,准确来说又觉得这张脸并不和我完全一样,反倒好像是我和真正的齐名央之间的一个过渡,有着我们各自的特点。
我感觉自己十分激动,喉咙甚至有些哽咽,心里面好像猜到了一个想法,就等一句进行印证的答案。
“说,你是谁……”
我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着,似乎是从喉咙里面挤出来的似的,声音都变调了,好像喉咙里塞着一团棉花。
男人望着我,面容平静,好像没听到我说话一般。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我和他静静对视着,感觉这时间好像才过了几分钟,又觉得好像过了几个小时一样漫长,就在我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尽,可是想要动手,却又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对付他--开枪?恐吓?把他抓起来?
不,都不对。
正当我这样想着的时候,男人竟然突然开口了。
“齐添,我叫齐添……”
男人张口说话的时候,嘴唇缓缓地蠕动着,似乎是很久都没有开口与人说过话了一般,竟然要思量许久,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反应,我竟然觉得有点儿可怜。
但是,还没等我心中的同情泛滥开来,那个名字在我的脑海之中就好像一道电流陡然闪过似的。
齐名央,齐添,齐不闻。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父亲。
据那个冒充齐名央的章琢告诉我,我的父亲齐添因为一场事故而去世,好在从小就并未生存在父爱之下,以至于我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痛苦,只是在听说他还活着之后,我的心里好像有一簇小火苗在微弱地闪动着。
从那一刻开始,我突然理解了叶修的感觉,他明知道父亲已经被石化,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但是还在努力寻找着一个能够将其解救的方法。
明知道没什么希望却在继续走下去,这是唯有亲情力量进行支撑,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今,当我看到他从那神像之中走出来的时候,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显得多么蹊跷,甚至违反了最基本的常识,满满地占据了我的脑海的,就是心中阵阵的悲凉和委屈,还有一种我无法形容的感觉。
“你……?”
站在我面前的齐添,我的父亲,他张开嘴巴,半天才挤出来了一个字儿,“你”,好像是在询问我的情况,但是他就连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是齐不闻……”说到这儿,我突然觉得鼻子酸涩,一阵阵暖流就在往双眼之中涌上来,突然觉得又好笑又可悲,我可以告诉他我是齐不闻,但是对他来说,恐怕连齐不闻是谁都不知道,我垂下头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是你儿子。”
直到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齐添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了一丝表情变化,齐添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我,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话,他的瞳孔有些放大,眼眶周围一下就红了。
我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只手攥住了齐添的手腕,他的手腕好像岩石一样坚硬,不光是手腕,还有脸颊,肌肉,以及身体的许多部分,难怪走起路来就好像木偶一样歪歪扭扭,那么艰难。
“齐……不闻?”
“对,齐不闻。”
“我的儿子?”
“对,你的儿子。”
我的胸口好像塞着一团棉花,心里面有着千言万语,却全都堵在了这个地方,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望着齐添,扶着他的胳膊,“走,我带你走!”
“不,”齐添的脚步一动不动,我竟然根本拽不动他,就听到齐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道:“你跟我走。”
我忙回过头来看着他,觉得他的脸好像雕塑一样,五官分明,而且显得十分僵硬,面孔好像被打上了石膏似的动弹不得,我顿了顿,疑惑地问道:“去哪儿?”
“里面……”
他突然凑到了我的耳边,低声道:“我们齐家人,都要死,里面安全。”
说着,齐添伸出一只手来指着那神像,竟然是想让我跟着他钻进神像里面。
与此同时,我看到他,我的父亲,那张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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