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七月,江南的梅雨季却还未结束。在老天爷歇息了几天后,天空又开始下起难以停歇的雨。绿袖坊再次空下来,这种天气,大概是没有人愿意出来的。
那女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次受到了惊吓,一连几天也不见鬼影,哪怕东方琉璃刻意出去到处晃晃,也再也没碰见过。
眼见着就快到了七月七乞巧节,众人的防备之心也放了下来。
七夕虽算不上个大节,却也是民间难得让平民百姓肯放松下来,出门乐上一乐的节日。这天所有年轻男女们都会结伴出游,从路上小摊贩的手里买过一张张面具带在脸上,一边游玩一边打量人群中是否有自己的心上人。
牵牛弄巧,织女相会。若是七夕都不出去转转,还能有何机会认识才子佳人呢?
如此机会年轻人不会放过,商贩们也不会放过,因此还未到晚上,就见得莫知府组织着府上的衙役,拿着各大商行捐出的油布在两道主商街上搭起来,好为沿街摆摊的小商贩们行方便。
百里无忧也显得十分兴奋,手捧着刚从成衣铺里出来的一沓衣物,兴冲冲的拉着东方琉璃要他帮自己挑一件出彩的。
“你又不是去相亲,穿那么花哨干嘛?”东方琉璃看着面前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对百里无忧的兴奋很是费解。
按理说他这都有心仪的姑娘在身边陪着了,虽然说那姑娘的年纪是有点小,可除了同类,谁又能和一个精怪比年龄?归根结底,还是百里无忧死性不改,风流成性。
“你还是长点心,既然喜欢人家姑娘,就对人家姑娘一心一意的好,朝三暮四算什么?”
百里无忧正埋头挑着那一堆衣服,闻言随口搭了句,“你又怎知我不是一心一意?这小妮子,我可是守了快两百年了。”
两百年了?差不多是他离开昆山的时间。百里无忧,他果真对自己——
东方琉璃轻轻一笑,“那就祝福你了。”
“你看看这件怎么样?”埋在衣服堆中的人还在认真的挑着衣服,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人的情绪变动。
“这件冰蓝的没那么素,也显得年龄小点,正好寿眉也有一件同色的,一起穿着出去肯定不错。”
冰蓝的绸子在男人手里提着,上好的剪裁行如流水,在天青色的烟雨天格外夺目。东方琉璃看着像个孩子般的男人,心中一阵复杂。
他对她,果真很好。
张张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答一句,却见那人盯着手里冰蓝的料子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好不好,寿眉那件是年后做的夹衣,都有些旧了,还是从这些新做的里面挑好。”
话音刚落地,继续又在里面翻腾起来,最后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露出欣喜的表情来。
“有了!”百里无忧自两堆大小不一的衣服堆里各拽出来一件衣服,兴冲冲的拿给东方琉璃看,“你看,这两件如何?是不是很搭?”
东方琉璃定睛一看,那是两件大红的衣料,出自同一个师傅手笔,自然剪裁不会差,银线描边,低调大气,的确很搭。
像喜服。
胸口莫名其妙升起一端无名怒火,一甩袖子,“你自己看吧。”
留下一头雾水的百里无忧站在原地,他又是怎么得罪这位祖宗了?怎么又生气了?
都说女人的心思最难猜,可他却觉得东方琉璃的脾性要比那些个姑娘小姐难伺候上个千万倍,动不动便发脾气走了,怪不得长得这么俊还独来独往。这么个不好相处的性子,有姑娘能看上他恐怕也得被气跑了。还是自己好,人长的俊脾气也不差,对自家寿眉都快宠上天去了。
百里无忧挑好了衣服,也不管东方琉璃又抽的什么风,反正过些时间他自己也就好了,自己还是去看看寿眉,准备准备好晚些时候带她去看看热闹。
到了傍晚十分,百里无忧难得的不在东方琉璃这蹭饭,而是穿戴整齐,领着寿眉出门去了。
留下东方琉璃一个人落寞的守着两个铺子,对着一桌子丰富的晚饭发呆。
今夜果然热闹,虽然天空中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单丝毫不影响众人出游的兴致,连带着绿袖坊的生意也好了起来,不过片刻功夫,就卖出去十几把成伞。
百里无忧也是个有商业头脑的,前半个月就做好了一系列符合七夕佳节的纸伞,雪白的伞面上绘的,不是鸳鸯戏水就是比翼连枝,每把伞还尽不相同,这让一对对情人怎么能拒绝?
其实东方琉璃不是很能理解这些凡人的情怀,伞即“散”,寓意分离,不知道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愿意把情丝寄托在其上。
不过这些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是深信了,倒是失去了它原本的寓意。
雨越来越大了,街上的行人却不见少,一对对人儿自绿袖坊门前路过,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好不幸福。
东方琉璃痴痴的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没有注意到门口立了位人。
“公子,你能不能把奴家的伞还给奴家?”
怯怯的声音传来,东方琉璃抬头,顺着那略带沙哑的声音看去,果然见得一位长发女子低着头,站在门外。
“你来了,进来坐着吧。”东方琉璃没想到她会挑这么个日子来,先是愣了一下,但还是招呼着她进来说话。
“我——”那女子很是犹豫,站在门口不肯进来。
“外面人来人往的,你不怕被人看见?”
长发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跨了进来,立在门槛内,问道,“那现在您能把奴家的伞还给奴家了吗?”
“不急。”东方琉璃一挥袖,女子身后的四开门扇哐当一声闭合上,惊的那女子肩膀一缩,转身去拉那门,却被一股巨大的力给弹了回来,狼狈的跌坐在地上。
“你可知,人死之后该入六道轮回,而不是化作孤魂野鬼在人世间游荡,更不得干涉凡人的生活?”
东方琉璃正在问话,那女子却自地上起来,四处拍打着,看是否能找到可以逃走的地方。
“别白费力气了,这四处设了结界,以你微末的道行,是出不去的。”东方琉璃看着她披头散发,四处跌跌撞撞的乱摸着,走过去,好心提醒她。
“公子,求你把伞还给我,那把伞,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女子见他过来了,一下子更加慌乱,不停地往后退去,在干净整洁的地面是拖出一道道长长的黑炭般的划痕。
“伞,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东方琉璃还在靠近,手中不知从何处拿出了那把伞,握在手心。
“伞——”那女子一看见他手中握着的拿把伞,也顾不上自己的情况,伸手就要去拿。
东方琉璃却故意往后一仰,让她的动作扑了个空。
一个晃动间,那女子本来遮住大半片脸的发丝一下子散向一边,露出下面狰狞的面容来。
“啊!”女子尖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脸。
“相貌乃身外之物,何必在乎。”东方琉璃也不同她卖关子了,将伞递给她,“遮上吧。”
“谢谢公子。”受惊过度的女子接过伞打开遮住脸,这才像找到了家的孩子,不再那么惶恐。
“不谢,我也是有条件的。自从你发觉我能看见你那日起,你就应该知道你遇上了什么人。而且,杭州城这片的阴媒,都是由我来做,你是知道的吧?”东方琉璃回了座椅,翘起二郎腿端上茶轻抿一口,不慌不忙的开口。
“说吧,是自己去投胎还是魂飞魄散。”玲珑茶盏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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