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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挂名的通房,能有什么要紧事?”谢妈妈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你是没瞧见她们四个什么模样,这些年连南偏院的门都没出过,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八成是受过王嬷嬷的磋磨,瞅着人走了,又想着你年轻面嫩,好容易逮着今天这个机会,不定就是想趁机作妖。”
说着往下撇的嘴角又翘起来,将晾温的汤药送到李英歌手里,嘿嘿道,“我看呀,这世上再找不出比晋宁郡主更熨帖的干姐妹了!晋宁郡主给的药方子,我一样不错照着熬的。每天一剂,你喝上个三两年,完了赶紧给晋宁郡主添个干侄儿!”
想到昨晚陈瑾瑜不顾宵禁,紧着就让雨晴送来加量加料的一包裹药品补给,再听谢妈妈这话,李英歌一时暖一时羞,才睡醒的小脸越发红扑扑,干尽汤药,把谢妈妈歪了的楼正了回来,“你刚才说,那四个通房很怕寡虞哥哥?”
谢妈妈一乐,“王爷都不用多说什么,眼风只那么一扫,那四位就跟生怕动作慢了惹得王爷不快似的,一个个上赶着往地上砸膝盖,乖觉的很。”
四年前启阳帝和皇后一气赏了六个女官进乾王府,没多久就被萧寒潜拎出两个打杀了。
莫不是兔死狐悲,被萧寒潜的狠厉吓破了胆?
她家夫君又别扭又呆萌,有什么可怕的?
李英歌觉得自己略坏,满心甜蜜的腹诽着风凉话,真心奇道,“她们什么模样?”
谢妈妈面色又古怪起来,“你见了就知道了。”
这一见,李英歌顿时噗的一声,润口的果酒一喷三尺远。
险些喷了排排跪的四位通房满头满脸,只见跪着的四人个顶个的肥硕,膀大腰圆腮肉鼓鼓,挤得五官变了形,勉强能看出原本或清秀或明丽的容貌,只太肥太胖仲秋的天仍沁出满脸油汗,往宴息室地上一戳,几乎堵死了门,显得不小的宴息室又逼仄又憋闷。
能考上宫中女官的,至少是小家碧玉。
竟被养成了这副模样!
李英歌哑然,半晌才抬手压了压抽搐的嘴角,“起来说话。”
四人依言起身,动作齐整却分成了两拨,其中二人一福礼,十足恳切十足恳求,“奴婢想求王妃赏个恩典。除去奴婢的通房名份,放出府嫁人。奴婢晓得王爷正是用人的时候,不拘是王爷门下的清客、幕僚,还是军中的将领士兵,求王妃为奴婢指一门亲事,奴婢愿为王爷、王妃效力。”
一军大帅,御下方式何其多,联姻虽老套却最牢靠。
谢妈妈一惊又一喜,去看李英歌。
李英歌看向另二人,“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那二人也一福礼,五分诚挚五分坦诚,“奴婢愿留在府中继续做通房,只求能为王妃分忧。奴婢斗胆,若王爷的内宅只王妃一人,到底好说不好听,天长日久少不得又有一番掰扯。奴婢愿一如往常,只在王妃、王爷跟前挂个名,绝无二心。只求王妃能赏奴婢家中兄弟一份前程。”
所谓要紧事,不是逮着机会作妖,而是逮着机会投诚。
李英歌若有所思,谢妈妈心情复杂,不由问,“几位姑娘这几年在南偏院……过的不好?”
四人眼神一碰,两拨人又齐齐站定一处,规矩而含蓄的道,“过的很好。南偏院的伙食,是王嬷嬷一手安排的。”
王嬷嬷将南偏院养成了猪圈,她们就是那被圈养的猪。
察觉出伙食中加过料加过药时已然晚了,不过是让她们更明白,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斗艳争宠的机会。
不是没怨恨过,不是没挣扎过。
到底舍不得命,到底争不过命。
自暴自弃也罢痛定思痛也罢,王嬷嬷和王环儿这一走,才叫她们彻底看清了萧寒潜的态度。
冲着萧寒潜去是死路,冲着李英歌去才是活路。
进宫做女官,是为了前程和家人,进乾王府,也是为了前程和家人。
现在所求所愿,依旧是为了前程和家人。
女儿家,一生能有几个四年能挥霍虚度的?
能考上宫中女官的,至少眼界不窄。
谢妈妈暗暗唏嘘。
李英歌暗暗点头,“回头问过王爷的意思,我再让人知会你们。”
四人不纠缠,只千恩万谢,却行退出松院。
“话既出口,容不得她们事后反水,也没那能耐反水。”谢妈妈给李英歌重新斟酒,不无感慨,“早前你在东宫和贤王妃闹那一场,王爷可是见过冯姨娘的,见过一面都记不住冯姨娘容貌,就更记不得那四位是圆是扁了。王嬷嬷这手段,可够下作的。”
萧寒潜杀人见血,王嬷嬷杀人不见血,这类作贱人身子的内宅手段,确实下作。
李英歌抿着酒压下心里腻味,“以前不知道,如今既然知道了,你请大夫去南偏院看看。能调养就调养,无论是放是留,总不能叫她们继续顶着这副模样。”
别没被斗死,直接胖死了。
左右翻不出五指山又没有深仇大怨,谢妈妈倒是赞同与人为善,忙笑着应声而去。
常福和常缘掀帘而进,“娟堂小姐来了。”
李娟笔挺挺端坐炕桌一头,将完善过后的小册子推到李英歌手边,娇憨笑道,“英歌妹妹,口说无凭,我也不能做那空手套白狼的事体糊弄你。这份是我做的草料生意细目,本金和流动钱银多预留了两成,红利则往少减了两成,这一来至少头一年的收支数目差不了大离……”
她磨了几个月,终于直奔主题。
李英歌表示虚心接大招,一手握着酒盏,一手不露声色的翻看小册子,越看,翻页的动作越慢。
前世她嫁的是淇河巨贾袁家,内行看门道,李娟所想所写可圈可点。
不过,上头的笔迹显然出自两个人。
一个秀气,一个刚劲。
不是袁骁泱的笔迹。
除了袁骁泱,李娟可不认识什么关系亲近的外男。
李英歌眉梢一挑。
李娟脸蛋一红,似早等着李英歌如此反应,先前的直白化作一半羞涩一半扭捏,“英歌妹妹,等我和你们府里的账房先生定了亲,我跟着你去东北的事就更加顺理成章了,你可不能说不答应。等你和乾王殿下点了头,还要麻烦你先给四伯母透个气,省得大叔冒然登门提亲,吓着四伯母……”
又满脸惋叹道,“本来我还寻了半坛’无名酒’想送给你,可惜……”
可惜什么?
什么账房先生?
哪儿来的大叔?
李英歌听得满头问号。
回转进屋的谢妈妈亦是一脸懵,“哪个账房先生?”
李娟闻言一愣。
正眼巴巴望着李英歌的夏雨和冬雪也是一愣,忙将容怀的身形样貌一顿说,主仆三人这才惊觉匆匆两面,她们竟没问容怀姓甚名谁。
三人汗颜。
谢妈妈却是黑脸,“娟堂小姐说的是容先生?”
原来大叔姓容!
李娟娇憨点头。
李英歌再次噗的一声,口中果酒再次一喷三尺远,这一回彻底喷了对坐的李娟满头满脸。
李娟被喷傻了。
李英歌也傻了。
李娟要和容怀定亲?
果然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招!
得了,今天这小酒一波三折,算是喝不成了。
她压着嘴角看向一旁,“带娟堂姐下去梳洗净面。”
常福常缘回过神来,一声得令,不由分说架起李娟主仆三人出了宴息室。
李英歌面色一沉,“去请汪公公来一趟。”
和李娟合作生意没问题,但却由不得李娟算计到乾王府的人头上去!
谢妈妈忙将汪曲请进宴息室,扒拉两张锦杌子排排坐,“容先生正休沐,这事儿也只能问你了。老汪诶,容先生什么时候见过娟堂小姐?这两个人怎么就凑到了一起,还要凑成对,娟堂小姐张口就说要定亲?”
她又惊又气。
汪曲却不惊不乍,那晚得了消息后就撕掳清楚了前因后果,当下先将“账房先生”的由来解释了一遍,又说了容怀和李娟偶遇无名小庄一事,末了道,“容先生是守礼之人。彼时在场的除了小厮丫鬟,还有无名小庄的掌柜,虽非容先生本意,但到底当众沾了李堂小姐的清白,只说必定负责到底。”
说着老脸露笑,笑意慈和,“王爷的意思,李堂小姐倒也般配容先生,如此您将李堂小姐带在身边,也不必防着盯着累着自己。这亲事成不成,王爷说随您思量。容先生也说,只看李堂小姐跟您是什么说法。”
原来并非李娟有心算计容怀!
缘不知何起。
然而,这是什么信息量巨大的鬼缘分!
李英歌表示服气。
再想到枫院那晚夜半铃绳响,原来并非又出了什么糟心事,而是喜事。
喜事吗?
李英歌哭笑不得,扶额道,“其实,容先生不必勉强,也不必委屈自己。”
她并非踩李娟捧容怀。
而是由牵个小手引发出一段阴差阳错的姻缘,会不会略草率?
单为了负责而求娶,将来受委屈的也许就成了李娟。
何必呢。
汪曲笑着摇头,“莫说乾王府,就说整个京城,能让容先生勉强自己委屈自己的,独王爷一个。这事儿,只看您愿意不愿意成就,容先生那里,您不必介怀。”
他离去的背影气定神闲。
谢妈妈展眼目送,喃喃着低声哎哟道,“容先生这姻缘线可真算是柳暗花明了。前脚刚走了一个,这后脚又来了一个。单轮家世,娟堂小姐可比王环儿强了不老少。”
简直无缝对接。
谢妈妈黑脸变白脸,又乐了,“缘分啊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李英歌无语的看向诗兴大发的谢妈妈,抽着嘴角道,“你觉得,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