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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骁泱眉心微皱,淡淡道,“隔墙有耳。”
后头车里关押着犯官,而前后护卫的,除了萧寒潜拨出的大理寺的人,就是从知府大人那里借调的府兵。
曲流了然,见袁骁泱话说得低沉面色却如常,就知道自己不算说错话。
忙压低声音,换了个说法,“京城李府祖上不愧是出自淇河李氏,我看和您天生八字不合。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那位李二小姐?
她之前就对您多有不敬,鬼知道这回您被那位爷临时调派,是不是那位李二小姐又在背后编排您了!”
他是袁骁泱的奶哥哥,打小服侍到现在仍旧跟在身边,自是知道袁家和淇河李氏之间的首尾,对葬身火海的前女主人,并无半点真心和好感。
他隐晦提起另一个“李英歌”,袁骁泱不由又想到才打过照面的那个小丫头。
同族同名,性子却大相径庭。
不。
那小丫头每每见他时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前妻真性情的影子……
当年他利用完前妻合离后,也曾为了操控舆论,而不得不再登内二房的门槛,几次对面,前妻不同往日的温柔体贴,屈指可数的几回冷脸,倒是和那小丫头有些神似……
袁骁泱想到这里,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嘴里依旧淡声道,“你莫学母亲,事情不顺就往外人身上推。乾王殿下是何等人物,岂会被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早些回京也好,张家小姐快出孝了罢……”
他提起黄氏,曲流不敢再多说,闻言暗暗算了算日子,笑道,“可不是,下个月月初就除服。还是爷说得对,张家的事,是该开始动作了……”
他只当前任女主人是袁家用过即弃的工具,而这张家小姐在他心目中,如今已经配不上自家爷了,正该再换一换。
换个更好更般配、更有助力的,也好抹杀自家爷是二婚的短处。
那张家小姐原是淇河李氏内大房老太爷牵的线,时过境迁,自家爷也不必再事事被内大房指着走。
自家爷值得更好的。
他面露荣焉,袁骁泱只浅浅一笑,闭眼假寐,不再作声。
梦中却出现了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一个是前妻一个是令他心生不快却在意的小丫头。
两个李英歌的身影渐渐重合,看着他冷冷地笑,穿着当年的嫁衣一步步走向他。
那嫁衣红得像前妻葬身的火,红得像淋淋鲜血。
袁骁泱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才惊觉身下马车已经停下,曲流显然刚下过马车又重新入内。
“怎么回事?”袁骁泱捏着眉心,暂时压下脑海中诡异的梦境,冷着脸问道,“车队怎么停了?”
“只是停下补给。”曲流见他脸色不好,忙伺候热水热茶,略一犹豫还是掏出一卷信笺,低声道,“府里送来的信鸽,想是京中有事,爷看看?”
袁骁泱神色一凛,接过看罢,面色越加冰冷,“看看大理寺的人补给好了没有,传话下去,剩下的路程不停顿,一路疾行。”
车队听命于袁骁泱,曲流对这吩咐不觉奇怪,只问道,“爷,出了什么事?”
袁骁泱只觉刚做过噩梦的额角越发鼓跳,手指按上额角,闭上眼嗤笑了一声,“张家小姐不经念叨……母亲信中说,张家小姐闹着要退婚……呵,倒是巧得很!”
张家什么德行他最清楚,是谁?
是谁在背后怂恿了张家,抢先走了他准备要走的下一步棋?
袁骁泱眉头紧锁,心中沉吟。
曲流见状,只替自家爷着急不值,恨不能插翅飞回京城,一路顾不上再和护卫攀交情,只不做停歇地疾行。
知府后院却是春色大好。
常青探出脑袋,偷偷往绣楼外的游廊里看,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转过这几天萧寒潜和李英歌相处的画面。
自从她按照李英歌的交待,仔细踩过点,将知府后院的几个赏景去处上报给萧寒潜后,萧寒潜就跟上衙点卯似的,每天都抽出午后一个时辰,邀李英歌散步赏景。
第一天,她负责划船,萧寒潜和李英歌负责游湖。
结果游到湖中心小船有点打旋,她永远忘不了萧寒潜满脸不耐烦,想一脚踹她入水的冷漠眼神。
第二天,她负责采花,萧寒潜和李英歌负责在凉亭里赏景。
结果李英歌应萧寒潜的要求做干花,被花香熏得直打喷嚏,她同样忘不了萧寒潜一边替李英歌擦鼻子,一边冷眼瞪她采错花的郁闷眼神。
第三天,她负责磨墨铺纸,萧寒潜和李英歌负责对坐论诗词。
结果李英歌做出的“情诗”太磅礴大气,她再次忘不了萧寒潜那看着李英歌无语,再看她却恨铁不成钢,险些没叫她干了那碟墨水的憋屈眼神。
常青觉得,这几天两位主子的画风太清奇,她无辜做了炮灰,于是私下动用萧寒潜的烽火传信路线,火速写信向陈瑾瑜求教。
透过纸张她都能想象得到陈瑾瑜捧腹大笑的样子。
而陈瑾瑜没让她失望,点醒了她这个炮灰――陈瑾瑜说,萧寒潜在谈情说爱的路上越走越远,能拉住他的只有他自己,让她这个丫鬟别掺和。
谈恋爱是个技术活。
且让萧寒潜摸着石头过河去。
常青暗道陈瑾瑜说话真是大不敬,但也知道陈瑾瑜用词古怪却极其贴切,今天就果断装鸵鸟,远远避开了两位主子的“约会”现场。
约会这个概念,她偷偷灌输给了李英歌。
李英歌盘腿坐在游廊下铺着的春席,捏着白子落下一着棋,抬眼看向对坐的萧寒潜,心里想着陈瑾瑜那些新奇的说法暗暗哭笑不得,嘴里故作讶然道,“寡虞哥哥,今天不出去走动了吗?”
想到前几次失败的约会,萧寒潜就头疼。
他已经按照汪曲说的,多抽时间和李英歌独处,减少谈正事增加赏风月的户外活动了,但效果么……
他总觉得他的小未婚妻,配合倒是很配合,但感情上的“更进一步”,似乎收效堪忧。
“不走动。就下棋。”萧寒潜凤眸半垂,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打出一排阴影,昭示着他的不满,冷哼道,“你是我的小狐狸,不是我的提线木偶。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自己说说,你对我……生出别的想法没有?”
他揪着这话不放,想要问她心意。
李英歌倒是很想反问一句,在问她的心意之前,萧寒潜的心意又如何?
当下一撇嘴,也哼道,“寡虞哥哥,这几天相处下来,我觉得你很有心之外,也很有闲。整日里陪我游玩,不耽误你养伤和处理公务吗?”
小福丁儿这几天暂时回萧寒潜身边伺候,每天外院送去多少京中公文,她是知道的。
萧寒潜闻言皱眉,颇有些不耐烦道,“要不……我们更进一步的事先缓一缓?等回京再说?”
等回京后,他得再找汪曲支招。
怎么想要正经和小未婚妻培养感情后,相处起来反而没有之前自在?
果然在意后,就容易患得患失吗?
他之前没将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没想到真“处理”起来这么麻烦!
萧寒潜不禁在心里检讨,他的做法是不是哪里不对,和女孩子谈风月什么的,实在太为难他了!
他耐心告罄。
李英歌见他又犯别扭,再也绷不住小脸,丢开棋子往春席上一歪,险些笑岔了气。
这样的萧寒潜居然有点……可爱!
她被这念头惊得打了个笑嗝。
萧寒潜唬了一跳,长腿一伸就撇开搁在二人中间的棋桌,倾身上前抱起李英歌窝到膝上,低声哄道,“你又傻乐什么?呛到了?你还来着小日子,又是盘腿又是歪躺的,小心再弄脏了裙子。嗯?”
几天“历练”,萧寒潜再说起小日子三字,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无措。
他这样熟门熟路的,李英歌反而不好意思。
“寡虞哥哥,我差不多……好了。没事的。”李英歌想挣脱他的怀抱,忽然又觉得这一抱比任何约会形式都要叫她适应,心念一转就乖乖靠上萧寒潜的肩头,仰头轻声道,“寡虞哥哥,我们别每天干瞪眼对着了,就像以前那样……顺其自然好不好?”
前世她和袁骁泱婚前几次见面,也不曾有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交往,反而是婚后细水长流,事情大变之前也曾热恋甜蜜过三年。
虽然那是袁家营造出来的假象。
但她知道,萧寒潜在感情这方面,确实有点愣头青。
她不禁低叹一声,喃喃道,“这样好累……”
这一声却是和萧寒潜的异口同声交叠。
两人不约而同地都叹了一声好累。
李英歌和萧寒潜对视一眼,一愣过后,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
“好。这次我听你的。顺其自然。”萧寒潜只觉得身心都轻快起来,搂着李英歌掂了掂,明亮的笑容重新透出戏谑之色,“看多少风景玩多少花样,都不及抱你这一下。嗯,我的小狐狸手感真好。”
他似乎觉得不够,低头就亲上李英歌的发顶,长舒一口气道,“不过不常见归不常见,你要每天都想着我,多想想,说不定就能生出别的想法了,嗯?”
李英歌扶额,嘟囔道,“那你呢,你对我没有别的想法吗?”
萧寒潜讶然,不解道,“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懂,他在等他的小未婚妻开情窍,怎么扯上了他。
李英歌顿时无语,心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失望划过。
游廊外,却传来常青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