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阵嘹亮的歌声，眼睛虽未睁开，鼻息间却闻到一股浓郁的花草气息，还有那特有的牛羊粪味。

　　我勉强睁开眼睛，天上飘着白云，身旁长着茂密的野草，我感觉不到疼痛，身子却又是绵软软的，一丝力气都没有，除了我的眼睛能看，耳朵能听，似乎像是死了一样。

　　我嘴里“啊呀”一声惊叫，顿时想起刚才还在昆仑山山腹的一处古墓葬中，怎么稀里糊涂地跑到这里来了？我的同伴呢？他们是否也跟我一样半死不活？

　　“对，通天龙角，是它将我们带出来的！”我终于想起点什么来。

　　我惊慌失措地挣扎坐起来，眼前好大的一片草原，远处能看见成群的牛羊，不时地传来马嘶之声，夹杂着长长的噼里啪啦的摔鞭响。

　　“牧民和草原？”我忍不住脱口说道，仔细打量着自己，“我从哪来呀？从地底冒出来的，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被大风刮来的？”

　　地上没有窟窿，四周也没有狂风，抬头一看，心想天上掉下来倒是有可能的，但我怀疑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怎么没摔断骨头呢。

　　旁边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草动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这是昆仑山下的牧场！”

　　话语声很熟悉，竟然是疯子老汉的声音，接着，我看见一个瘦弱的小老头从草丛中冒出头来，满脸污泥，头上还落着几根野草。他哽咽了一下，感慨万千地说道：“到家了，我们终于到家了！”

　　原来我们被通天龙角发出的红光送到了牧民区，我急忙四下搜寻，野草很茂盛，藏个把人的话，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疯子老汉想开了，站起来，痛快淋漓地伸了个懒腰，摇头苦笑了几声，对我喊到：“娃儿别找了，你我都死不了，他们也一定死不了，都是一个篮子里的鸡蛋——他们都好着呢，不信的话，你站起来就能见到他们了！”

　　我慌忙从草里爬起来，暗暗自嘲了几句，刚从墓穴里爬出来，脑子怎么有点不够用了呢？地上的草长得如此高，我蹲在里面当然什么都发现不了！

　　“我的草原我的家，四处流浪的孤儿啊，牛羊成群是我的天堂……”一个童音歌声在附近响起，歌声沧桑孤独，却又流露着向往和幸福，我从未听过这样的歌声，一时间有点神往，估计不是外面流行的那种，更像是哪个人自编自唱的，可惜是清唱，若是加一段马尾琴就再好不过了。

　　我站起来四处张望，十米开外的地方背坐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孩童，后脑勺的一对小辫子左右摇晃，显得无比的稚气。

　　孩童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动静，扭过头来笑嘻嘻地望着我和老汉，一点都不惊慌，两串鼻涕又淌下来，还没落到嘴边呢，就被他猛地一吸，又快速地收了回去。他左手衣袖往鼻子上一擦，裂开嘴喊道：“大光棍爷爷，大哥哥，你俩都醒了？”

　　听这称呼挺熟络，在荒郊野外遇到老熟人了，还是一个屁大的孩子？

　　我一愣，口中“喔”了一声，这不是牧民区村前的那个孩子吗？也就是被老汉从土匪窝救回来的那个孩子。

　　老汉似乎有些惊讶，指着孩童说：“阿毛，你怎么在这里放羊？”

　　我心想之前只知道孩子吃百家饭，头一回听见老汉喊他这样一个名字——阿毛。

　　阿毛指着身前说：“这边还有三个人呢，都是之前在村头碰上的，我知道跟你俩是一伙的。”

　　我松了一口气，阿毛指着的三个人一定是大牛、海爷和田七。我往前走了两步，一边走一边说：“阿毛，他们三个都没事吧？”

　　阿毛蹭得一下从地上跳起来，笑呵呵说：“我都看过了，都昏睡着呢——你们五个大人怎么跑到草丛中睡觉呢，我怕野狼叼走你们，所以就一直守在旁边。”

　　我颇为感激地说道：“你怎么不叫醒我们呀，你一个孩子待在这里多危险呀。”

　　阿毛听出我在关心他，鼻子酸酸的，感觉像是要落泪，但强忍着没落下来，学着大人的样子说：“我不怕，我有猎枪呢。”

　　草丛中躺着三个人，头一眼就看见了田七，旁边两个人摞在一起，各自露出一个脑袋来，尤其是大牛油光发亮的脑门显得格外醒目。

　　我忍不住笑了，大家都活着就好。

　　阿毛童心大起，指着地上的田七说道：“这个姐姐马上就醒了，她的眼睛刚动了一下。”

　　大家被同一时间送到此地，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每个人承受冲击波的能力不一样，一般为会为先后苏醒，间隔不会太长。

　　阿毛好像见到我们特别亲热，吃百家饭的孩子喜欢被陌生人关注，或许跟我们有缘分吧，这小子一见面开始就嘚吧嘚吧地说了一通，不像是他围着我们转，倒像是这么多人围着他转呢。

　　田七、海爷和大牛醒来后，更是不得了。他说一个人赶着羊群往这边走，忽然见到草丛中冒出一团红光，他以为是来了神秘外星人呢，于是大老远地往这边赶，到了跟前才发现是我们，他说尤其是疯子老汉，化了灰烬也能认得出来，说爷爷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有他的搭救，自己早死在土匪窝了。

　　大家死里逃生，相互之间少不了一些嘘寒问暖，大家之间的感情更进了一步。

　　我好端端的，突然脸色一变，急忙问海爷说：“不死果还在吗？”

　　又问田七说：“你的琅玕树美玉呢？”

　　见疯子老汉站在旁边，又追加了一句说：“通天龙角还在你那吧？”

　　三个人这才慌里慌张地寻找，很是庆幸，东西都完好无损地保留着，连根毛都没丢。

　　我这才如释重负地说：“我们大白天的出现在牧场，总是不妥，尤其是其中四个是生脸，很容易引起附近牧民的警惕。”

　　阿毛点头说：“这一两年在牧场周围总出现陌生人。”斜看了疯子老汉一眼，见没有怪罪多嘴的意思，于是小声说，“估计八成是来盗墓的，村里人都传言牧场有古墓哩。”

　　“别瞎说！”疯子老汉拉着阿毛的手说，“别放羊了，跟我们一块回村吧，我不在村里一两天，老村长没少欺负你吧？”

　　阿毛可怜兮兮地说：“老东西说你八成死在荒郊野外了，还说我不能白吃饭不干活，抽着鞭子让我给他放羊，说天黑之前若是敢偷偷进村，晚上就不给我饭吃。”

　　老汉气得鼻子一哼，破口骂道：“什么狗屁村长，跟老社会的地主老财有何不同？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已经够苦了，还换着法子压榨他的血，老东西还配做人吗？”

　　大牛指着阿毛对老汉说：“他就是土匪窝救出来的孩子？他不是知道几个古墓吗？从今往后跟着我们挖坟盗墓得了，还放什么羊？”

　　老汉假装咳嗽一声说：“按理说阿毛是吃百家饭的，到哪里都是一样，可是谁愿意收留他呀，你留他一时，但能留一辈子吗？”

　　大牛一愣，对海爷说：“你老留他吧，当个孙子养活，跟田七一块给你养老送终。”

　　海爷叹口气说：“京宝斋不是我的了，我一个吃闲饭的，怕是你找错人了吧。”说着话，故意拿眼神瞄我，大牛不是傻子，自然明白海爷的意思，京宝斋已经改头换面了，这种事情还是掌门说了算。

　　大牛笑呵呵地说：“老大呀，他更没问题！天生一副菩萨心肠，阿毛赶紧过来，求这位叔叔收你当京宝斋的门徒，以后不仅有学上，将来也有门好手艺生活。”

　　阿毛噗通就给我跪下了，激动地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我心里一阵怜悯涌上心头。

　　大家目光聚焦在我身上，我不表态更不合适了，说道：“把阿毛交给田七吧，只要阿毛愿意，京宝斋永远是他的家。”

　　我话音刚落，身旁想起了热烈的掌声，这个世界也许没有了江湖，但这个世界永远存有侠义，不是侠肝义胆和锄强扶弱，却是心怀天下和造福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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