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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高悬,焦枯的草地上裂缝纵横,河水在罅缝中汨汨奔流,在月色中耀耀闪光,彷佛万千银线交错纵横。
曲风扬二人坐在河岸,将狂人屠鸿海从如意锦囊中拉了出来,输导真气。过了片刻,狂人屠鸿海大叫一声,蓦地坐起身来。瞪着眼睛,满脸惊惧,“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看见眼前之人是曲风扬,面色方才舒缓开来。一把抓住曲风扬的肩膀,叫道:“你爹呢?救出来了没有?”
曲风扬咬牙摇头,沉声将适才发生之事讲述了一遍。狂人屠鸿海面色煞白,蓦地一掌拍在草地上,怒道:“他娘的腿!就是这妖魔鬼怪!想不到……想不到曲大哥终究……”眼睛一红,声音沙哑,再也说不下去。
曲风扬沉声道:“屠叔叔,那妖魔鬼怪究竟是谁?你们怎么会落在他的手上?这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四年?”狂人屠鸿海凝视着曲风扬,目中陡然闪过疑惑迷惘的神色,蓦地吐了口气,点头嘎声道:“是了,你都已经长得这么大啦!四年!原来我们迷迷糊糊中竟自过了四年!”
曲风扬奇道:“迷迷糊糊?”
狂人屠鸿海嘿然摇头道:“不错!这四年我们始终是迷迷糊糊,混沌不觉。”
顿了顿,眯起眼眺望碧虚,目光变得飘忽起来,半晌哑声道:“那夜在琼海上,我和宋七叔他们捕杀了诸多凶狂海兽,正兴高采烈地返航。到了近海,突然看见海上火光冲天,整片苍穹像被鲜血染红,远远地便听见厮杀声。我们大惊,心里猜到多半是狗贼使诈偷袭。”
“当下我们全速前进,杀翻了两艘狗贼的侦讯船,赶回岛上。可是那时城里到处都是狗贼,许多兄弟还没从海上赶回来,而黎民们却已被狗贼杀得精光……他娘的腿,这些狗贼狗贼,最是反覆无常,阴险狡辩抵赖!”
曲风扬听他飘渺而愤怒的叙述,思绪飞转,怒火熊熊,彷佛又被带回到四年前那腥风血雨的倾城一夜,拳头紧攥,青筋暴起。
狂人屠鸿海道:“我们开辟血路,一心要找到你爹。狗贼太多,潮水似的包围过来,几十个兄弟很快便都战死了。我中了几矢,精疲力竭,正以为他娘的要死在这群不要脸的狗贼手里时,忽然看见牧大侠驮着重伤的乔大哥,和十来个兄弟一道从火光中杀了出来。我心里大喜,登时又来了力气,一口气杀了十几个狗贼,与牧大侠一齐朝岛外冲去。”
“牧大侠以‘玄天浪涛斩’将狗贼杀得稀里哗啦,屁滚尿流,狗贼吓得都不敢上前。突然昊凡老妖追来了,冷不防地突施暗算,向尚在昏迷中的你爹全力出手……”
曲风扬大怒,“轰”地劈空一掌,将镜心湖击起数丈高的水浪,骂道:“这老妖卑鄙无耻,只会鬼祟下流的招数,真他亲娘的枉居元泱十灵!难怪终日带着木头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紫妙瑶听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娇躯微震,粉靥登时黯然。
狂人屠鸿海嘿然道:“幸亏牧大侠反应极快,闪电似的让了开去。他亲娘的,但昊凡老妖想要杀的并非你爹,却是牧大侠!他早知牧大侠必定会全力护卫你爹,所以故意全力骤攻你爹,逼得牧大侠竭力护卫。
四周的狗贼也纷纷围将上来,盘桓游斗。战了片刻,乘着牧大侠念力分散,昊凡老妖突然狂风暴雨似的朝牧大侠猛烈攻击。”
曲风扬听到此处,心中登时抽紧。牧战野虽然神功卓绝,但未必是昊凡老妖的对手。何况背负拜昆,身陷重围,又失尽先机,落在下风。
果听狂人屠鸿海呸了一口,恨恨道:“昊凡老妖突然使出他那炒羊羔子毛鳖斩,和牧大侠的玄天浪涛斩撞在一处。那老妖气力惊人,毛鳖斩的威力还真他亲娘的不小,牧大侠连带着你爹一齐被震成重伤,飞到十几丈外。”
紫妙瑶心下惑然,不知那“歪瓜裂枣毛鳖破”究竟是什么奇怪神功?蓦地一亮,明白这屠狂人说的应当是昊凡的“拜月水坎冰封破”。
八百年前,拜月阁妖兽水坎螭鲸兽咆哮琼海,为虐甚重,被惊雷帝国奇侠宫涤尘以无极封神刃斩杀。拜月阁众人将水坎螭鲸兽的中央脊椎骨磨制为神兵利器,是名“水坎冰封刃”,代代相传。到了雨侯昊凡手上,被其发扬光大,独创“水坎冰封破”,威镇东荒。想不到这神兵绝技到了屠狂人的口中,竟成了“歪瓜裂枣毛鳖破”。紫妙瑶忍不住莞尔而笑。
曲风扬骇然道:“难道牧大侠就这般……”
狂人屠鸿海嘿嘿笑道:“哪有这么容易?老妖以为牧大侠已经重伤,无力反抗,正自得意地胡言乱语,牧大侠突然从地上跳起,闪电反击,使出一记惊天动地的玄天浪涛斩,将那老妖杀得灰头土脸,狼狈奔窜。”
曲风扬听闻牧战野无事,心中方自舒了口气,心道:“若是牧大侠死了,馨儿妹子只怕要伤心欲绝。”振奋精神,侧耳倾听。
狂人屠鸿海眉飞色舞道:“他娘的腿,可惜你没瞧见当时的情景。牧大侠浑身鲜血,但却谈笑自若,举手投足就将那老妖连伤七处,杀得他落花流水,险些撞在墙上;周围的狗贼个个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哈喇滋一直从舌头滴到脚指头上。真他亲娘的过瘾!”
曲风扬听得热血沸腾,击掌大叫痛快。狂人屠鸿海神色一黯,叹气道:“不过牧大侠业已被老妖之前的那记毛鳖斩劈成重伤,是以不能倾尽全力,终不能砍下那老妖的毛鳖脑袋。
牧大侠接连发出十几记惊天动地的断浪斩,乘着众狗贼仓皇逃避时,带着我们,全速冲到岸边。”突然重重一掌击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岂料那逆贼……那姓宋的狗贼竟已带了千余狗贼在那里张弩搭矢地等候!”
曲风扬大怒,猛地站起身来,胸膛剧烈起伏,几滴鲜血渗过指缝,倏地从他攥拳的掌心滴落。四年前的那场战乱,他最为彻骨痛恨的,不是狗贼,而是那出卖了自己与父亲,出卖了全城数万黎民的莫万良。此刻听到狂人屠鸿海重提此人,登时怒火熊熊,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狂人屠鸿海恨恨道:“那时我们早已筋疲力尽,只道此次要命丧这叛贼之手。不料海上突然狂风大作,巨浪滔天。牧大侠也不知暗暗施展了碧雨帝国中的什么法术,一阵阵大浪蓦地卷过城垣,将狗贼拍得东倒西歪。忽然刮来一阵大风,将我们横空从狗贼头顶卷过,眨眼间便冲入滔滔大浪中。”
曲风扬大喜,哈哈笑道:“是极!老天爷果然还算长了眼睛……”
狂人屠鸿海叹道:“说起来惭愧,我们原都是在浪里来、潮里去的海岛男儿,那点风浪原本算不得什么。但是那夜海上风大浪急,象是发疯了一般,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我们全都吸了进去,黑天黑地中,竟丝毫不能脱身游出。
好在牧大侠眼疾手快,用‘三尺冰封诀’将我们尽数封冻,又以天玄蚕丝带将大家系在一处,这样不管沉溺到海底多深处,不会失散,也不会呛死。”
曲风扬道:“然后呢?”
狂人屠鸿海嘿然道:“然后?然后醒来之时,便已是四年之后、几天之前的某日。”
曲风扬失声道:“什么?难道你们竟在海底沉睡了四年?”
狂人屠鸿海苦笑道:“是不是在海底还不知道,但这一觉睡了四年却是不假。适才见到你时,若不是眉眼与四年前丝毫无异,我还不敢相信你已经变得这么大了哩!”
曲风扬皱眉道:“那么那妖魔鬼怪呢?屠叔叔你们又是在何处撞见他的?”
狂人屠鸿海眼中倏地闪过恐惧愤怒的神色,怒道:“他娘的腿,那恶怪……哼!我们那夜醒来之时,便是在这镜心湖畔。我醒转探望,瞧见长河汹涌,浪水发狂地朝天喷涌,许多鱼兽被抛飞到远处的树林里,活蹦乱跳。
你爹、牧大侠等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地上,旁边站了一个巨大的狻猊兽,摇头晃脑地抖动着浑身的水珠,瞪眼看我。我突然想起那凶兽应当是惊雷帝国的镇河神兽狻猊,这才猜想应当是到了雪域的镜心湖,心里惊讶不已。”
紫妙瑶听了半晌,忍不住插口道:“屠叔叔,难道你们当日是被卷入海底归墟,之后经过海底震荡漂到湖底来的吗?”
狂人屠鸿海一楞,似乎刚刚发觉她一般,见她素手紧紧牵着曲风扬,始终不曾离过,当下眯着眼睛打量了她片刻,又瞥着曲风扬,嘿然笑道:“不错不错!小子,你可比叔叔我强得多了。”
曲风扬一怔,面红耳赤,待要稍稍辩解,狂人屠鸿海哈哈笑道:“他娘的腿,********,有什么不好意思、忸怩作态的?小子你性子狂野豪爽,很有你爹当年的风采!偏偏说起男女之事拘谨古板,比起那南宫易小兄弟就差得远了。”
当年在乌桓城里,曲风扬一心做父辈一样的英豪人物,对异性倒当真是从不在意。只是正值少年,英武挺拔,难免有许多少女对他暗恋欢喜,是以狂人屠鸿海常常以此逗弄曲风扬,令他气得火冒三丈。
不想阔别四年,竟然见到曲风扬与一个俊俏女子亲密牵手,狂人屠鸿海心中自然又是诧异又是欢喜。
他性子粗豪,又始终将曲风扬当作自己的侄子,欢喜之下,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倒将曲风扬弄了个大红脸。
紫妙瑶粉靥晕红,但心下却是暗暗甜蜜欢喜,对这屠狂人不由多了几分好感。
狂人屠鸿海突然又道:“咦,是了!南宫易兄弟和馨儿姑娘都还好吧?”
曲风扬嘿然笑道:“屠叔叔放心,他们都好得很。待会儿我再详细说与你听。”
狂人屠鸿海点头道:“那就好。咱们说到哪儿了?是了,我醒来之时见到那凶兽狻猊,正自诧异,不知怎么会到了雪域?嗯,这姑娘说得不错,现在想来我们多半是被琼海的暗涌卷入海底归墟,阴差阳错到了镜心湖里。”转头对紫妙瑶笑道:“是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姓呢!”
紫妙瑶微笑道:“我姓紫,叫小瑶,屠叔叔您叫我紫瑶儿便成啦!”
狂人屠鸿海点头笑道:“紫瑶儿?不错!果然是个好名字。”他对紫妙瑶颇为赞赏喜欢,倒让她有些羞涩起来。
曲风扬心下凛然,皱眉不语。他是岛屿儿郎,素知所谓海底暗涌通往深海归墟的传闻。据说琼海,玥海,玴海,珚海四大海各有一个神秘的海水暗涌漩涡入口,海水由这入口流入深海海底,形成错综复杂、上下错落的海底归墟。海上常有渔民连人带船溺入归墟,无影无踪,却在若干年后,浮尸于元泱江河潭泊中。人们都说这乃是被恶蜮拖入深海归墟的缘故。
狂人屠鸿海又道:“那凶兽狻猊对我们似乎并无加害之意,反倒将我们拖到高处,避免被镜心湖的大浪重新卷回河里。过了片刻,你爹和牧大侠他们也纷纷醒转,见到大家安然无事,都欢喜不尽。但我们重伤犹在,身体虚弱,一时也无法起身行动。”
“狻猊从河边拖来许多生鱼,丢在我们身边。他亲娘的,我们哪知已经饿了足足四年?只觉饥肠辘辘,肚皮贴着脊梁骨,当下纷纷生吃活啖,也不管滋味,权且饱餐了一顿。
有了气力,便开始运气调息。到了半夜,忽然听见森林、河边传来鬼哭狼嚎似的怪鸣声,探头一看,他亲娘的,竟是许多幽冥恶蜮从镜心湖和草地里钻了出来……”
曲风扬心中一跳,凝神倾听。
狂人屠鸿海道:“那些幽冥恶蜮不知是不是嗅着了我们的气味,纷纷朝我们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