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才能泰来?”我问。
“再等一刻钟。”吕先念说。
一刻钟原本很短,但对于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我来说,等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滴滴!滴滴!”
我是看着表的,不多不少,正好一刻钟。
门口开来了一辆车,还是桑塔纳2000。
这年头开桑塔纳是屌丝,但那是2002年。当时的桑塔纳2000,一辆车要十六七万。
那个年代的十六七万,可以在渝都全款买套七八十平米的商品房。能开桑塔纳2000的,就算不是土豪,至少也得是大款。
“吕老先生,问了好多人,总算是找到你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下了车,他看吕先念的样子,就像是见了亲爹一样。
开桑塔纳2000的大款,照说是见过不少市面的。一个邋里邋遢,穷得挂面都吃不起,活得像个叫花子的糟老头,值得他如此激动吗?
“找我干什么?”吕先念问。
“想请老先生去我家,帮我女儿看个相。”中年男人说。
“就算是皇帝老儿找我看相,也得亲自到我这破屋子来。我去你家给你女儿看相,也不怕折了她的寿!”
吕先念是不知道厨房里挂面都没了吗?好不容易来了个送钱的傻逼,他居然还端架子?大款都是有脾气的,得罪了生意就黄了,我们师徒俩,可就得继续饿肚子了。
“她身子有些不方便。”中年男人一脸为难。
“找老子看相,就得按老子的规矩来!”
吕先念居然跟中年男人自称老子?关键那家伙非但没有生气,还乐呵呵地在那里赔起了笑。
“老先生,要不你老人家移个步?”
中年男人摸了一个信封出来,递给了吕先念。
别说收了,吕先念看都没看一眼。
从信封的厚度来看,里面要全都装的百元大钞,少说也得有好几千块,全拿来买挂面,至少可以保我们师徒两三年不饿肚子。
能开桑塔纳2000的人,眼力劲儿自然是有的。见吕先念不肯收信封,他立马就笑呵呵地把信封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就一凡人,还是饿着肚子的凡人,没有吕先念那视金钱如粪土的仙风道骨。信封一塞进手里,自然就接住了。
中年男人很聪明,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就退了出去,回到了车上。桑塔纳2000并没有启动,那家伙是在等吕先念上车。
“自己接的钱,自己去,老子不得去。”吕先念说。
“我才跟你学了半个月,也没学到什么本事,去了不是丢你的脸吗?”看相算命的本事先不说,就算忽悠人的本事,我跟吕先念比起来,那也是有云泥之别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自知之明?”吕先念揶揄了我一句,而后道:“看相算命,是窥测天机,是在偷窥老天爷。只有天时地利人和都占齐了,才能不被老天爷发现,否则会遭天谴。就跟你偷看吴雪梅似的,倘若当时被吴老二揪住了,能保证不被他打出屎来吗?”
“我是你徒弟,我收了钱,就等于是你收了钱。那家伙是找你看相的,又不是找我。你要不管,我也不管,反正毁的是你的名声,又不是我的。”忽悠不过吕先念,自然只能用耍无赖这招来对付他。
“接他钱的是你,因果自然是落在你的身上。实话跟你说,在你之前,我收过两个徒弟。就因为像你这样,哪个的钱都接,惹了因果,招了天谴,死求了。”吕先念的眼里流露出了一丝伤感,道:“事不过三,老子这辈子最多只能收三个徒弟,出脱了两个,你是最后一个。你要也遭了天谴,死求了,老子以后死了,连个给我收尸的人都没得了。”
“那你还不帮我?”我问。
“自己惹的祸,自己去了。不吃点儿亏,我看你长不了记性。”吕先念一脸严肃地看向了我,说:“书本上的东西,这半个月你已看了不少,是该练练手了。只是没想到,你要算的第一命,就来得这么陡。天意如此,我也没得法。要能闯过去,你狗日的前途不可限量;要过不去,师父我给你准备一口上等的红木棺材,保你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信封里最多几千块钱,你就要帮我准备棺材?要没算准,大不了把钱退给那家伙,至于吗?”我问。
“去了你就晓得了。”吕先念轻轻在我肩膀上拍了拍,道:“看相的时候,一定要用心。”
“嗯!”
我点了下头,拿着信封就要往门外走。我已经想好了,看得出来就看,要真看不出来,就把钱退给那家伙。
“信封给老子留到。”吕先念喊住了我。
“你不是不收吗?”我有点儿懵。
“他的我不能收,但你是我徒弟,孝敬我是应该的。”
吕先念倒也不跟我客气,直接伸过了手来,一把将信封夺了过去。
“万一我看不出来,这钱得还给他啊!”我说。
“还个屁!医院医死了人,会退医药费吗?”吕先念白了我一眼,道:“我们这一行,接过手的钱,就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这是规矩!”
规矩?又是规矩?一听到吕先念说规矩,我就忍不住想笑。
“那你多少还是得给我点儿啊!我肚子还饿着呢!”我说。
“桑塔纳2000都开得起,会一顿饭都请不起吗?要连顿饭都骗不到吃,不要说是我徒弟,老子丢不起那人。”
吃饭都得用骗,怎么越来越感觉我这师父,有点儿不靠谱啊!
我出了门,走到了驾驶室边上,跟那中年男人说:“师父叫我先去看看。”
“行!”那家伙喜出望外地点了一下头,道:“名师出高徒,小师父快上车。”
中年男人叫钱彦生,在县城里做生意,算得上是小有家产。这辆桑塔纳2000,是他半年前买的。
这些不是我看相看出来的,是一路上跟他闲聊聊出来的。
钱彦生的家,在县城一个高档小区里。
门口有保安值守,里面有大花园,上楼还有电梯。
从小山村里出来的我,在走进小区之后,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每走一步,我都怕自己鞋上的泥,把锃亮的地砖给弄脏了。
钱彦生的女儿叫钱若若,也是今年参加的中考。据钱彦生说,中考之后,他女儿突然变得有些不正常了,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出门,也不说话。
他请医生来给她做了各项检查,但什么问题都没查出来,又花钱去渝都请了心理专家,还是没屁用。
从做生意的朋友那儿听说了我师父的大名,所以专程去了龙岗场,想请我师父来看看。
医生都检查不出来,心理专家也没用,敢情钱彦生是彻底没招了,所以才病急乱投医,跑去请我师父那神棍。但遗憾的是,神棍没请到,只能抓了我这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壮丁。
在路上我就做好了打算,算不出来我就记。吕先念给我看的那本古书上有很多配图,其中的《十二宫五官图》和《流年运气部位图》,他逼着我背了下来。
他当时说,只要背下这两张图,至少在看面相的时候,不会出错。
钱彦生一推开钱若若的房门,我就闻到了一股子少女的芬芳。
卧室是粉色调的,墙上用水彩笔画的卡通娃娃,透露着少女的俏皮与可爱。
钱若若静静地坐在窗前,面对着窗户,可窗帘是拉着的,根本看不到外面。钱彦生试着喊了她好几声,但钱若若就像没听到似的,根本没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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