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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把娟子送到售楼部,我便回到公司,按计划每月我会出四个系列的设计方案,这个月虽然才过去了半月,但只剩下一个系列没有完成,我已经有了初步的思路。将掐丝珐琅彩工艺与和田玉和翡翠结合,做成合适中年消费群的款式,即有宫庭的奢华之风又融合了中年女士喜欢的玉石类。用珐琅彩的艳丽色彩衬托玉石的质朴无华,别有一番风韵。我设计了“溢彩瑶光”系列。这个系列的设计思路还是得益于大师兄。一次我看大师兄在设计一整套掐丝珐琅彩的银碗图案,我被鲜艳亮丽的色彩惊艳,这种流传于世的纯中式工艺融合了中国文化的精华,盛行于清朝,在现代社会一度濒于失传。我一直在想如果能把这种纯中式的工艺用在流行首饰上应该也是不错的设计。整整一周我都把自己沉浸在珐琅彩的世界里,将自己的想象转换为一张张生动的设计图。我想尽快交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到林风眠那里,做他最安静的学生。
北方的秋季没有过渡,都说一叶落知天下秋,刚下了两天小雨,天就变得异常寒冷,从一件单衣一下跳到了毛衣。周五原本约了林子澜吃饭因为下雨,我约他到春霁芳华来,答应给他做小灶。我在厨房准备着各式的菜品,汤圆安静地依偎在我的脚边,摇着尾巴,流着口水看着厨房里各式的食物。忽然一个机灵站了起来,冲着门口就跑了下去。应该是子澜来了。
果然林子澜穿着一件咖色的风衣出现在门口。
“第一次来九仙山,你别说这里的风景还真不错。我这一路开车上来,发现整体设计很有格调,难怪九仙山二期别墅开盘即空,创下了国内房地产的骄人业绩,这江山还真是个商业奇才。”还没进门子澜就夸着九仙山。
“大律师,你对房地产也这么了解?”
“不是对房地产了解,是对自己的情敌了解,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你随便参观吧,我做饭去了,一会就好。”我无奈地摇着头。刚跑进屋的汤圆突然又蹿了出去,这下雨天的还有什么人会来?果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却看到江海打着伞抱着捂得严严实实的小蘑菇,一脸歉意地看着我。
“甄小姐报歉打扰你,这孩子非吵着要和汤圆玩,晚饭也不吃,不停地闹人,没办法了只好代她到你这和汤圆玩一会。不打扰你吧?”
“不打扰,进来说吧,下着雨,别把小蘑菇淋坏了。”自从看到曲音大闹公司的一幕后,我开始同情江海,昔日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现在即当爹又当娘还真是不易。
看到汤圆,小蘑菇一下来了精神,穿着厚厚的小棉袄和汤圆在屋里玩了起来。但是江海看到屋里的林子澜显然有些吃惊。
“我给你们介绍,这位是林子澜,林风眠老师的儿子,刚从伦敦回来,在西安办一个案子。这位是……”
“江海,山海珠宝的主帅。你好江总。”还没等我介绍完,林子澜便向江海伸出手。这家伙也不知都从哪了解得这么详细。
“你好林律师。今天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江海显然没料到林子澜会出现。
“不打扰,我是来混饭的。顺道参观一下名扬天下的九仙山项目。想不到能在这巧遇江总。正好我有些问题想向江总了解。”
“我吗?”江海对于林子澜的询问十分意外。“不知林律师想了解什么?”
“我的委托人在脸谱夜总会有些纠纷,里面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多,我想向江总了解几个问题,山海是否参与了脸谱的经营?或者说山海或者你个人在里面是否有股份?”谈到工作,林子澜倒是一脸正经。
“林律师,我想你问错人了,山海和脸谱夜总会没有任何关系,二我个人与脸谱更没有关系。”谈到脸谱江海突然变了脸。
“可是我们查到,您和曲音仍然是合法夫妻,做为曲波的女婿您想撇清和脸谱的关系这有些牵强吧?”林子澜露出了律师较真的职业特点。
“林律师,我想我应该向你明确一点,我和曲音早在三年前就通过乾坤律师事务所办理了正式分居手续,离婚协议我早就签署过,只是她单方面一直未签,我和曲音没有关系。”江海冷冷地回复林子澜。
看到气氛有些尴尬我急忙打岔。
“小蘑菇,你怎么穿这么厚啊?”看到小蘑菇早早就穿上了棉袄我奇怪地问。
“这孩子从小身体不好,医生交待尽量不能发烧感冒,加上前一段就一直有点小感冒,这一变天,气温一降就穿上棉袄了。”
我自然知道小蘑菇小时候的情况,所以打开了空调,把室温调到了20度。
“小蘑菇,你饿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好吗?”我蹲下来拉拉小蘑菇的小手问道。
小蘑菇看着我点点头。
“江总你也没吃晚饭吧?不如一起吧,马上就好。”
“那怎么好意思,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不麻烦的,我平时会做很多半成品放在冰箱里,晚上工作累的时候就会自己做点,很方便。这样,你在客厅和小蘑菇玩一会,正好我的设计稿也完工了,今晚直接给你,省得明早我让王主任转交了,您先看看是否满意。我去做饭一会就好。”我上楼拿了一堆设计稿放在茶几上便拉了林子澜进厨房帮我端菜。
我煲的是当归乌鸡汤,用电饼铛烙了一锅提前包好的虾肉香菇生煎包,毛豆炒香干,蚝油上海青,扒皮鱼炒青椒,肉沫龙豆,没一会晚餐便上了桌。
“江总,晚饭比较简单,不要嫌弃。”子澜摆好了碗筷,召呼着小蘑菇来吃饭。
江海拿着一张画稿陷入了沉思。“是设计不太理想吗?”我看着江海问道。
“噢,不是,只是你的字迹特别象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我忽然想起我在设计稿上标注的一些工艺,在工作上江海对我最了解,自然熟悉我的字体。
“现在多是电脑设计,好久不写字了,写得比较潦草,让江总见笑了。”我急忙掩示。
“你真的很象一个故人。”江海认真地看着我。
“是啊,自从我来山海,好多同事也这么说,都说我的声音象极了一个人。”我欲盖弥彰轻描淡写地说。
江海的眼神和江山不同,江海是默默观察,江山是咄咄逼人。也许小蘑菇只是江海寻求我蛛丝码迹的借口,吃完饭还是赶快把这对父女送走比较安全。
“你不喜欢吃肉?我看你口味比较清淡都是素菜。”江海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不过味道都不错。想不到甄小姐设计好,厨艺也好。”
“她呀,吃素是为了减肥。”林了澜笑着替我掩示。
小蘑菇是个很听话的小盆友,江海喂完了饭,便跑下桌和汤圆在屋里玩了起来。收拾好碗筷,我正在琢磨着怎么让他们尽早回家,忽然发现汤圆白乎乎的长毛上有一滴鲜红的血迹,我好奇地走过去抱起汤圆,检查它身上是否有伤。
“奇怪,这家伙刚跑哪去了,是不是哪受伤了?怎么会有血迹?”我一看翻看汤圆身上的长毛一边说。可是检查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见半天不哼声的小蘑菇站在旁边,怯生生叫了声:“爸爸……”
江海忽然蹲下来,拉住小蘑菇,“小蘑菇,你怎么留鼻血了?”
我赶紧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了江海。我和江海都知道,对于一个得过白血病的孩子而言这是个不好的预兆。江海拿起小蘑菇的外衣急急地给她穿上,我顺手也穿上外套,把汤圆关进狗屋。
“江总你去开车吧,这么晚了,我和你一起去医院,也好有个照应。小蘑菇交给我,一会你来春霁芳华接我们。”
江海愣愣地看着我和林子澜,又看了看小蘑菇,略有犹豫便匆匆开车去了。江海走后我发现自己失言了。对于一个外人而言,看到一个流鼻血的孩子只会先让他止血而不是去医院,因为流鼻血对小孩子而言是很普通的事,除非是一些重大疾病的症状,除非是我早就知道小蘑菇的病情,否则我不会在只看到江海的行动时就心领神会地知道他要去医院。但是顾不了那么多了,白血病――这简直就是一种谈虎色变的疾病,而出血就是白血病最普通的症状。我担心小蘑菇会不会旧病复发?
我让林子澜先走,自己等江海。子澜不放心地叮嘱我:
“有事记得一定给我打电话。”
我抱着小蘑菇,江海一路疾驰到了医院联系到了一直为小蘑菇看病的主治医生吴主任,迅速进行了检查。入夜时分,我抱着熟睡的小蘑菇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等着化验的结果,江海楼上楼下的一直跑着在交费,看着小蘑菇红苹果一样的小脸蛋,我不禁悲从中来,多可爱的一个孩子啊,此番恐怕又要遭罪了。这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这样的小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大人都难以承受的病痛之苦,可有些人却为祸八方,却依然逍遥快活,老天爷你到底长没长眼?
有人说一千位母亲,便会有一千种爱;一千种爱,却都是一种情怀。我虽然不是小蘑菇的母亲,但我感同身受,当年为她捐髓的风波还历历在目,若不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孩子,那一场风波就不会发生,而我的孩子若还在,如今也许也有两岁了……想到这,我再也难抑悲痛,禁不住眼眶潮湿。
吴主任拿着一堆报告向我走来,江海也交了费紧跟在后面,我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向吴主任了解小蘑菇的情况。
“吴主任,情况如何?”
“哎,先安排入院吧,我初步判断还是急性小儿白血病,应该是复发了。等白天上班后,再做几项检查才能确疹。你们做好准备,最好能找到当年捐髓的人,对治疗很有效果,否则这么小的孩子不论是化疗还是保守治疗即受罪治愈率还没有移植造血干细胞高。早发现早治疗,你们一定要快做准备。”吴主任看着江海,拍拍江海的肩膀。
“如果找不到捐髓的人呢?”江海迟疑地看着吴主任。
“那就化疗,只是化疗对于这么小的孩子而言非常受罪,确实可以缓解病情,根据病情程度有35%-80%以上的机率存活,但想治愈还是需要造血干细胞治疗。我记得当年给孩子移植的人不是你们公司员工吗?应该没问题吧?”吴主任疑惑地看着江海。
“吴主任,你忘了,当年捐髓后,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后来还找过你和护士做证。当年那个捐髓的人就是因为这个事出了车祸,现在一直下落不明,我和我哥已经找了她三年了。”江海压抑着心里的悲愤看着吴主任。
“对,对,你看我这记性,是有这么回事。唉,因果轮回啊。现如今只有再到骨髓库里找找看新增的捐髓者里有没有匹配的,碰碰运气吧。你们先住院,我先给小蘑菇用上药。”
“小欣,来带他们到病房。”吴主任交待着护士站里一位值班护士。
不到医院你感受不到病痛的可怕,进了医院才发现好象全天下的病患都集中在这小小的水泥方块里。病房里、走廊上到处都是临时增加的病床,甚至连电梯间外面都设置了病床。血液科的住院部里挤满了来自全省的重病患儿,他们大多都是白血病,有的已经剃了光头,应该是正在化疗,有的还抱在怀中,有的已经在此住了一年多,病床边是苦苦支撑的家长疲惫地躺在一边或者是躺在躺椅上。林风眠在和我讲风水学的时候曾经和我说过,医院是个怨气和戾气都很重的地方,这里集中了太多的生老病死,多少冤魂不甘于命运,痛苦挣扎后还是只能屈从于命运这个最无情的东西,看着这一张张苍白的小脸,我不知道小蘑菇的命运会是怎样,但是我希望这个孩子有一天能健康地生活在这阳光之下,享受生活的每一份感动,至少她可以代替我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去感受生活的真实。
针头扎进手臂的那一刻,小蘑菇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江海迅速抱起小蘑菇,拍着她,不停地哄着,好不容易小蘑菇才又睡去。
“我在这看着她,你回去取些日常用品吧,正好给小蘑菇带些早餐来。白天好多检查,孩子小肯定会闹人,你到春霁芳华把汤圆带过来,在医院陪小蘑菇可能会好点。”我把钥匙交给江海。
江海有些迟疑地看着我,我知道他是担心我一个人带着小蘑菇不方便。
“放心吧,现在才凌晨四点多,小蘑菇一时半会醒不了的。你回来了再换我一样的。”我看着江海疲惫的神情,那深藏心底多年的恨意我早就忘了,淡了,如今我心里充满的是对一个单身父亲的理解和一个患儿家属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