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声挂断了电话,警长明儿一准会去把那死者的丈夫盘查得底亮,在询问和审讯方面,警长积累了丰富的经验,而且他只要感觉某一个人有嫌疑,就会一嘴啃住不放,高远声极喜欢警长的这种性格,但也极讨厌他的这种性格,因为警长丰富的破案经验总会带出丰富的联想,这会使他的案子侦破过程变得千姿百彩,他往往会跟着一条完全不可能的线索走到尽头。
高远声看了看表,现在已经是十一点过了,他心里有一种强烈得几乎无法抑制的冲动,也许自己应该在今天再见一次谭婉若离体的灵魂,可他身上现在并没有那辟邪的雕像,也没有朱获真的鲲鱼喉骨和贾庆甲的天师铜钱,他能见到她么?就算能见到她,她会不会再次作出那个夜晚的那种伤害举动?想到那奋张的大嘴和尖利的牙齿,枯硬的手指和盘曲的指甲,高远声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回头看了看树后的那间病房,那个温婉的女人为甚么会变成这样的一副可怖的形象?故老相传的僵尸一直也有人见过的,否则自己的所见不会和那些传说如此相似!可是这是不是自己也受到了那样传说中的形象所感染,由此把那女人想象成了这样的一副模样?他摇了摇头,这些念头过于悬乎,不管怎么样,现在去面对那鬼魂并不是恰当的时候,且不说她会不会凶性大发,现在他她看不到她,找不到她!除非她自愿让高远声看到找到。
月光淡淡地撒了下来,雨后的树叶还不时传来水滴落下的声音,树丛散发出一种湿润泥土的味道,加上医院里固有的药剂味,有些梦幻般的感觉,高远声凝视着那间病房,他慢慢转过身去,沿着来路走去,没一点准备来面对那怨魂十分危险,“还我孩子的命来……还我孩子的命来!”他虽然未听见过那怨魂的厉叫,但从警长的模仿中可以知道这确是一个母亲痛失孩子时的呼叫,这一切的根源确是因为五年前的那场车祸,谭婉若要复仇,只是那凶手已经遭到了天谴,所以她的灵魂就把仇记在了柳蝶的身上,它的最终目的是要让这凶手的妻子也尝尝失去孩子的苦痛。
这种报复的手段极其残酷,可见这鬼魂的痛恨之心达到了甚么地步!只是要解决这件事也只能从这鬼魂或者说是谭婉若的灵魂来着手!高远声突然停住了脚步,谭婉若是一个幼儿园的教师,从这种职业上看,她应该是一个极喜欢孩子也极有耐心的人,可她为甚么会去伤害一个孩子?他摸出一支烟点燃,近几年来,他很少吸烟,只有在思索或是面对甚么危险的时候他才会吸上一两支烟,这是为了清醒头脑和稳定自己的情绪。
为甚么?为甚么一个喜欢孩子的女人会采用伤害一个孩子的手段来对孩子的母亲进行报复?高远声在心里寻思,难道谭婉若在几年的沉寂里变了心性?这很有可能,因为她在几个月前才出现!可是不对,一个报复心态强烈如此的鬼魂为甚么会几个月都不能得手?高远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掏出手机,接着给警长打了个电话:“您在柳蝶家里看见那只鬼魂的时候,它的手在做甚么?”警长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问懵了,手机那头沉默了好一会,他才道:“我没注意,我只看见它紧紧贴在女孩的身后,贴得很紧,好象想挤进她的身体里去。”
“您没有看见它的手?”高远声道,警长道:“没看见,当时看见它的时候我被吓得够呛,没去注意这些手呀脚的细节,您问这做甚么?”高远声道:“您确定没有看见它的手?”警长有些不耐烦地道:“我感觉我没看见,它的手在做甚么很重要么?”高远声道:“很重要,不过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他不等警长追问,直接挂断了电话。
高远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找到了这件鬼事的症结所在,他再次点燃了一支烟,转过身很快地走进了医院的大门,看门的并没有注意他,医院里病人的家属总是这样来来去去,就算是夜晚也常有人进出,高远声走到几天前的那棵树下,路灯的灯光被茂密的树叶遮得严严实实,这地儿显得很阴暗,从这里可以看见病房的窗子和病房窗外的灌木,透过敞开的窗子,高远声看见那小护士正端坐在病床前,她手里握着她的手机,神情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十二点已经快到了,她是否也在等着那个怪异的时刻?
高远声把烟蒂扔在地上,用嘴踏灭,病房里的很多窗子黑呼呼的,大部份的患者已经休息了,高远声做事虽然有些不拘小节,但是他可不想被谁发现自己站在这里偷窥一个女患者的病房,他背靠着树,树干仍有些湿润,但是高远声并不在乎,从树梢发出断续的秋蝉鸣叫声,它们的生命也即将走向尽头,除此之外,一片寂静,连街道中纷繁的车声也已消逝,夜已经很深了,初秋的凉风掠过叶间透了过来,带来阵阵凉意。高远声一动不动,他凝目注视着病房里的动静,小护士仍然坐着,病人仍然没有生气地躺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二点快点了,高远声的心也紧张了起来,毕竟在这个还魂时刻自己要面对一只鬼,可是它并不是还魂,它是挣脱了躯体的束缚的凶魂,他很确定自己可以不依靠一切就能看到它,因为它也在找他。
窗子里的小护士站起身来,从病房里传来微弱的“嘀嘀”声,床头的医疗设备红灯闪烁,十二点到了,谭婉若的生理状态发生了变化,高远声看见她的手如那日所见一般慢慢动了起来,它抓住了床沿,然后身子也在慢慢地撑了起来,可是在那床上仍然躺着一具不动的躯体,这情形极怪异,她撑起来的身子似乎在和那躺着的身体在奋力撕开,很艰难。
女人终于站了起来,这是高远声第二次看见灵魂与躯体分离,女人站在窗前看着高远声,她的脸木无表情,只是她的眼神令人心悸,那是带着一种最深的恨,一刹时她飘出了窗子来到高远声面前。
“你在找我?”她道,声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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