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街道上,几盏孤灯光影清幽。
韩庚看了小伟之后,就从医院出来了,然后带着那瓶害得他很惨的红酒打车回了家,手机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老公,我今天过得很开心,明天和申总一起回去,你晚上不要熬夜,早点睡,爱你哦!”
车窗外的昏暗,在他脸上蔓延出疲惫的神色。
此刻看着妻子发来的短信,他也能感受到妻子愉悦的心情,如果厚着脸皮能让妻子过上无忧无虑的一天,他也舍得不要这张脸。
妻子怀孕了,他都没能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反而还要让妻子照顾自己,让妻子为自己担心。
尽管他已经毫无余力来平衡工作和家庭,但终究是亏欠太多,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100匹马力的发动机,却要承载200匹输出的汽车,依旧深感无力,是那么地虚弱无力。
如果这次不是申公灵雎出面,他的隔离审查也不会这么快结束。
这笔人情要怎么还?
那就只好厚着脸皮装无耻了,毕竟有一句话说得好,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而在现实的生活面前,又有几个人能真正体面呢?
出租车缓缓开进小区,韩庚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劳斯莱斯,赫然正是蓬莱道观的车。
难道,是张瑶回来了?
韩庚付了车费,赶忙跑上楼去。
只见在他的家门口有一个穿着淡蓝色牛仔裤,上身白色体恤的少女,正背靠着墙壁,双臂抱膝地坐在地上。
赫然正是张瑶。
在张瑶身旁还有一个女子,却是一身便装的静心。
韩庚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蹲在张瑶身旁,发现她脸色比上一次见时还要惨白,给人一种病态的赢柔。
“瑶瑶,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你这样坐了多久?吃过东西没?”
听到姐夫的关切,张瑶抬头看了他一眼,恍然惊觉,原来这个男人已经有了白发,已经这样憔悴了。
她眸光幽幽,仿佛眼里有一口清澈的泉水,烨烨地闪烁着月光的斑斓,启唇轻道:“姐夫,我们的日子到了,跟我走吧!”
韩庚一头雾水:“我们的日子……去哪?”
张瑶捧起姐夫的脸颊,悦然说道:“我要飞升仙界了,我带你一起走!”
韩庚吃了一惊,这让他想起来一句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是要成仙的,没有一点准备,也没有感到任何惊喜,反而叹了口气。
张瑶幽幽地看着他,却见他摇了摇头:“姐夫不能走!”
张瑶脸色一变:“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韩庚心情复杂,垂下了头,苦涩道:“姗姗还医院里,姐夫已经有了家室,所以姐夫不能跟你走!”
张瑶耐心地告诉他:“胡姗姗乃是阿修罗转世,经历三世苦难,已经放下了她的执念,她已经遁入无量之门,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你看到的只不过是她的法蜕肉身,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她是不会醒过来的!”
韩庚虽然不知道胡姗姗去了哪,是空行净土,亦或是再入轮回,但听了张瑶这番话,却比听到医生下达死亡通知书还要让他难过。
他心里一阵绞痛,声音哽咽道:“她真的不会醒了吗?我欠她的,都没还清呢啊……”
张瑶蹙了蹙眉,继续劝道:“你可知你看到的生,并非是生,你看到的灭,也并非是灭,一切不过是阴阳起法,缘聚缘灭!”
韩庚却还是摇头:“可我看到的,却是好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痛在我心,痛入心扉……”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只贪利禄求荣显,不觉形容暗悴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
张瑶只能用道教的思想去解开韩庚的心结,而后又说道:“天清地浊,日月运行,大道运转其中,人执迷尘俗之乐,而难以明心悟道,才与大道错失交臂!”
“你放不下她,只不过是你执念太重,放不下执念罢了!”
韩庚反问她道:“你现在知道你要去哪了?去了那里,又能怎样呢?难道就没有烦恼牵绊了吗?”
张瑶绽放笑靥,美得惊心动魄,满心向往地告诉韩庚:“可以超脱轮回,出离三界,不在五行,天地与我们同根,万物与我们一体,与日月同明,天地同寿,而证天仙和宇宙共呼吸,法身遍布虚空,大自在、自然有大喜悦,有大智慧,大妙用,烦恼则无影无踪!”
韩庚听后,却扯出一抹不屑一顾的冷笑,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活在这个世界上更真实了。
“没有七情六欲,那还有什么滋味可言,比起虚无缥缈的仙界,我还是觉得活着比较实在!”
他说着,握住了张瑶冰凉的小手,把小姨子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后,韩庚打开了房门,像是对待亲妹妹一样,颇有人情味地说道:“你嫂子明天就回来了,你还没见过嫂子呢!”
却不料,张瑶甩开姐夫的手,脸上的神色已然冰冷了许多,冷冷问他:“你究竟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一旁的静心忙道:“掌教真人息怒!”
韩庚也不由得火起,怒道:“你这孩子……你什么时候能有点人情味啊!”
张瑶不怒反笑:“我今天就让你看清楚,你死后会是如何光景!”
说罢,她眸光一冷,两个瞳孔诡异地颤动起来,仿佛两个瞳分离为四个,又重合成两个。
、
盯着那双诡异的瞳,韩庚不受控制地站在那里,动也动不了,心底莫名一阵恐惧惊悚,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入侵大脑,肾上腺素瞬间狂飙……
紧接着,他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像是被吸进了深不见底的宇宙黑洞中,周围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变化。
他看到冰雪覆盖的大地渐渐融化,草原上生机勃勃,花开花谢,天空云舒云动,阳光明媚温暖……
他看到自己的葬礼,同事们沉痛哀悼,年迈的父母哭得痛心疾首,沈雪娇也哭得悲痛欲绝……
他看到父母依旧过着清闲的退休生活,父亲有时看看报纸,浇浇花,母亲依旧会买一大堆保健品……
他看到沈雪娇身穿洁白的婚纱,挺着大肚子,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缓缓走在红地毯上,已然是改嫁了他人……
不知过去多久,韩庚内心崩溃地跪在地上,仿佛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又经历了一世爱恨交织的红尘伤痛。
此刻在他的脸上,只剩下一种不可名状的痛苦,泪流满面地哽咽着。
似乎张瑶是想告诉他,世界并没有因为少了谁就变得更加美好,也并不会因为少了他,尘世的人就活不下去了。
“一生身世,似水泡浮!”
张瑶轻声叹息,在姐夫面前蹲下身子,语气却温柔了几分:“你用尽心力,神气泄耗,这一生在红尘中浮浮沉沉,进进出出,几番寒暑,几何证悟?”
韩庚怔怔地看着她,依旧还是茫然。
张瑶眸光一定,沉声道:“随我走吧,这尘世间的一切皆如梦幻泡影,不值得你放弃仙途去留恋!”
见韩庚还是在摇头,张瑶虽然恼怒非常,却也没有再发作,就起身冷冷说道:“我时日无多,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你是我带来的,必须要跟我一起走!”
韩庚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似乎刚从那些幻觉中回过神来,额头噙满汗水。
张瑶走到门口时,忽然又留下一句:“金者,坚固不坏也,庚者,心之本性也,明日过后,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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