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毅几人三两步奔到近前，只见横躺在地上的是一个身高近六尺的大个胖子，大个子此时双眼紧闭、脸色煞白、胸前殷红一片，而在他的额头正中长着的一颗黄豆粒儿大小的黑痦子，赫然醒目。

　　“栓子！”赵氏冲出房门，一声大喊，还未扑到近前，就已昏死了过去。

　　“肩膀中了一枪，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就是失血过多，休养上半天，应该能醒。”小常给田栓子处理了伤口，慢条斯理的说道。

　　战战兢兢的田氏夫妇千恩万谢的作了半天揖，忽的看到站在一旁，面色冷峻的皇甫毅，不由得又慢慢垂下了头。

　　昨日夜间，确切的说是今日的寅时，田老嘎家的门前蹑手蹑脚的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熟门熟路的走进了院中。被响动惊醒的田氏夫妻起先先是被吓了个半死，以为是闹了毛贼，可是家徒四壁，穷的已然快揭不开锅的自家，又有什么好偷得呢？！还未等他们从惊吓中完全清醒过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爹、娘，你们醒醒，俺回来了！”

　　田氏夫妻咋听之下，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等到屋内的油灯亮起，他们才如梦初醒的发现自己的儿子果真出现在了面前，一时间悲喜交加，潸然泪下。可还未等赵氏将眼角的泪水拭干，就见田栓子扑通一声跪倒于地，将之前的所作所为竹筒倒豆子般的讲了一遍，田氏夫妻听罢只觉得五雷轰顶，呆若泥塑。

　　天色蒙蒙亮之时，田老嘎将家中唯一的母鸡给杀了，加上去年秋天到山上采摘的野蘑菇，地窖里藏的大土豆，熬了满满一大柴锅。田栓子含着眼泪，在父母殷切而疼爱的目光下，吃下了这一餐，眼看着窗外天光大亮，田老嘎一狠心，忙催促着儿子赶快逃走，田栓子本性孝顺，临走之前，用院中的茅草重新修整了土屋的房顶，然后背起老母为他准备的装满衣服和饽饽的大包袱，一步三回头的走进了雾霭沉沉的晨光中。

　　傍晚时分，如豆的的煤灯散着虚弱的光，土炕上的田栓子在众人的心思各异的期盼下，悠悠的转醒了过来，撩开沉重的眼皮，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在喝下他娘田氏为他熬得小米汤之后，田栓子微微的叹了口粗气，断断续续的开始讲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两年多前，那个下雨的傍晚，田栓子兴冲冲地提着姐姐出嫁换来的彩礼整整二十个银元，急三火四的来到了老王家，王宏王老头在听明他的来意之后，笑着收下了所有得银元，正当田栓子欣喜若狂，以为不日就将迎娶王桂香时，王老头又眯缝着小眼睛，很是客气的开口说出了让田栓子如雷轰顶的一段话，这二十枚银元权当定金，他暂且收下，三年之内田栓子还需凑齐三十枚银元，届时如果拿得出，就同意这门婚事。

　　当天傍晚，田栓子没有和爹娘打招呼，就奔出了家门。这些年，他辗转多地，脏的累的黑的白的都干过，豁出命去堪堪赚了三十个银元，终于赶在三年之内回到了梨树川。初三正午，风尘仆仆、满脸雪霜的田栓子突然出现在了王宏王老头家的门前，当场惊得王氏夫妻丢掉了手中装满井水的大木桶。

　　三人进到屋内，还未等王鸿开口，田栓子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旧包袱当啷一声，扔在了炕桌上，然后三下五除二的解开包袱皮，一堆银光闪闪的大洋，直晃得人双眼发亮。

　　田栓子一脸得意的看着王氏夫妻，粗声豪气的问起王桂香的近况。看着眼前这个彪形大汉满脸的期待，此刻的王氏夫妻却没有像两年前那样喜笑颜开，他们皱着鼻子、苦着脸，一脸哀怨的解释着，因为田栓子离家两年多，一直音信皆无，万般无奈之下，一年前他们只得将女儿嫁去了别村。

　　田栓子一听之下，不由得眼前一黑，两年多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全仗着能一遭迎娶心上人的念想撑了过来，可是一转眼，一切介成泡影，怎能不让这个粗人心血翻涌。可事情已成定局，田栓子思前想后，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他一把抓起炕桌上的包袱，失魂落魄的往外就走。猛然间头脑不慎灵光的他忽的想起一事，忙转回身，开口追要两年多前他付出的聘礼定金，那用他家姐出嫁换来的二十枚银元。可一问之下，只见王老头的苦瓜脸又皱起了三分，吞吞吐吐的述着自己的委屈，原来他已将那些个银元当做嫁妆，陪送给了自己的女儿，现下家中是分文介无，根本无力偿还。看着王宏王老头涎着的那张狡诈中又带着无赖的脸，怒火瞬间冲到了田栓子的脑门，一时间所有的愤恨、委屈、不甘与狠戾都如暴风雪般迸发了出来，田栓子麻利的摸出插在绑腿中的匕首，这把短刀跟了他好多年，陪着他多少次出生入死，踉踉跄跄的一路闯了回来，而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用这一家无耻之人的血喂饱自己的刀！

　　窗外春光甚好，无风无雪，而王家小院的正房内，鲜血却如初开的春桃，接连不断的朵朵盛开，田栓子先是手起刀落的结果了站在他身旁的王宏的老妻，而后一把揪住了正要逃上炕、抄猎枪的王老头的脚脖子，紧跟着噗噗噗，三刀下去，王老头便翻身栽倒在血泊之中。

　　杀红了眼的田栓子带着满头满脸的污血，疯狂的在王氏夫妻身上补着刀，直到喷溅的血迹糊住了他的双眼。渐渐冷静下来的田栓子嗅着浓浓的血腥气，猛地清醒了过来，虽然他之前也干过见不得人的买卖，可在青天白日下杀人，这还是头一次，田栓子看着满屋的红色，忽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忙用袖子抹搽了一下自己的大脸，而后一边将沾满血污的外袍反穿过来，一边跌跌撞撞的奔出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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