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僵持之中，皇甫毅悠悠的开了口，“如果你们能讲清楚，我们还是想听听你们的说法，自己说的实情总要比不甚知内情的外人来讲的要好。”

　　老嘎闻言，慢慢地抬头，却懦的张了张嘴，可看着眼前这位俊朗青年炯炯的目光，顿时没了说话的勇气，再次垂下了头。田甲长刚想运足了气骂娘。这时站在田老嘎身后，个子矮矮、身材瘦削的赵氏忽的开口道：“长官，还是俺来说吧。”

　　田家祖祖辈辈生活在梨树川，到了田老嘎这一辈生有一女一儿，老嘎年轻时上山打猎，摔瘸了一条腿，夫妻二人便只能靠种几分薄田为生，家境很是困难。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孩子们也渐渐长大，年约十六的小儿子大栓子长得高大结实，也很是孝顺。两年多前的一个下雨的傍晚，田家四口人围坐在炕桌旁，吃着粗茶淡饭，饭刚吃一半，就见平日吃啥啥没够的大栓子将饭碗一放，筷子一撂，直愣愣的发起呆来。田家夫妇顿觉奇怪，连忙相问，可田栓子却绷紧了嘴巴，一声不吭，后来急的田老嘎直接动了拳头，大女儿见爹真生了气，便替弟弟开了口，田氏夫妻这才知道，原来是自家的儿子看上了村东头老王家的小女儿王桂香，一心要娶她为妻。田大妮的一席话堪堪讲完，便可为难坏了田家二老。

　　要说在这梨树川，谁人不知、谁家不晓，王家的小女儿长得水灵秀气，是村里如今最好看的姑娘，多少家都打过主意，动过心思，可老王家却一直不吐口。

　　田老嘎看看自家的这两间破土房和碗里的一年到头的高粱米拌野菜，田氏夫妻不约而同的重重叹了口气。

　　“俺儿啥啥都好，就是有个犟脾气，一旦认准了啥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看上了王家的小闺女桂香，就非要去提亲，结果……”赵氏说着说着红了眼眶。

　　“结果老王家不同意？”郝天时接话道。

　　“咳，还不如不同意！那黑了心的王宏，说的倒好听，他说他也愿意和俺家做亲，可是让俺家必须拿出来五十个银元来，只要能付的出彩礼，他立马就把闺女嫁过来。”田老嘎实在憋不住了，忿忿的继续说了下去，“他可真敢开牙啊，别说五十个银元，就是五个，俺这辈子也没见过啊，可是谁让俺家生了个犟种，栓子他就像中了邪、着了魔，俺们好说歹劝，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他就是非娶那老王家的闺女，后来实在没办法，俺和他娘就只能急急的把他大姐给嫁了出去，收了二十个大洋的彩礼，然后让栓子一股脑的给老王家送了去，可是他家一口咬定非要五十个不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栓子回来后，垂头丧气了好几天，不吃不喝，一天晚上俺们听见门闩一响，再一找他人就不见，这一晃两年多了。”

　　“这期间他一次都没回来过？”皇甫毅一字一板的问道。

　　“没有！长官，俺们夫妻敢对天发誓，他真没回来过，他们老王家这是血口喷人，他家做惯了缺德事，现下死了人，就赖在俺家头上，两位长官，你们可要为俺们做主啊！”

　　皇甫毅听完田家夫妻的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稍作沉思后，开口道：“田栓子之前在家穿的衣物，想必还在吧，我要检看一下。”

　　“哦，在在，俺们也盼着儿子能早点回来，他的东西俺都好好的收在西屋的箱子里。”

　　皇甫毅随着赵氏来到西屋，在墙角放着的破烂松木箱子里，翻检着田栓子那些补丁摞补丁的旧衣物，心中渐渐有了数。

　　夕阳西下，皇甫毅在田甲长的家中，听着他粗声大气的对着面前高矮不齐的一干村民的训着话，“大家都卖点力气，现下已经开春了，上山找个把人应该不难，今儿晚上都回家好好拾掇拾掇，明个天一亮、鸡一叫，大伙儿就分三队上山，田大牛、二牛，还有锁柱，你们三个领头，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了……”稀稀落落的回应中夹杂着不耐。

　　“都他娘的给老子精神点，省城的长官在这呢！这次上山搜人回来，每个人能领半袋小米、半袋高粱米，抓到人的那个，还奖一头猪！”

　　“是！”这次的回应声大的镇山响。

　　转过天来，村里的公鸡刚啼一声，田甲长家的院门就差点被人给砸烂，还躺在暖和被窝里做着又当新郎官美梦的田毅猛然惊醒。听着屋外接连不断的砸门声，不由得强忍着瞌睡，套上棉衣棉裤，哈气连天的一路来到了院门口。

　　“他奶奶的，这是被狼撵了，还是让熊瞎子给舔了？！有这么敲门的吗？王八羔子！”

　　吱扭一声，半寸厚的榆木院门刚一拉开，还未等田毅反应过来，就从外面直接冲进一人，只见此人身上只着单衣，脚下只蹬着一只棉鞋。

　　“甲长，大事不好了，俺爹丢了！”来人嘶哑着嗓子，在寂静的山村、薄雾沉沉的清早里喊出这一句，尤如往平静的寒潭中抛进一颗石子，顿时荡出阵阵涟漪。

　　“你小子睡糊涂了？跑我这儿撒癔症呢？”田毅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此刻睡意全无。

　　“田大叔，俺爹真不见了，要搁往常，他早半个时辰就起来烧火热水、喂鸡喂猪了，可刚才俺被尿憋醒，迷迷瞪瞪的起来一看，灶还是冷的，俺心里纳闷，就去隔壁屋一瞅，俺爹的棉衣棉鞋都在，可炕上的被窝是空的，俺爹人不见了！”

　　田甲长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眉头紧锁，脊背阵阵发凉，一种不好的预感瞬间袭遍全身。正当此时，就听院外又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响，吵杂之中还伴着呜呜的哭嚎之声。田毅忙两步跨出院门，伸着脖子循声望去，这时本就薄雾缭绕的边陲小村，在阵阵渗人的响动之中显得更加诡异难测、迷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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