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乡野妇人能藏着什么心思？如今更是人老珠黄，进府这几年，你连我的房门都不曾踏进来半步，我现下唯一的念想就是石儿能养好身体，再娶上一房媳妇，为你们霍家开枝散叶。”女子喃喃的说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在朦胧的黄昏中，仿若依稀能看出曾经的清秀与端丽。

　　“俗话说医得了病、医不了命，有些事你还是不要强求的好！免得回头再伤了自己！”男人垂下眼帘，不以为意的沉声说道。

　　“呵呵，如果石儿是正房太太所生，或者是从小便养在你的身边，你现下还会如此冷心，不管他的死活吗？看看你对那霍强，供他留学，让他掌管着你在省城的生意，出来进去的有多威风，这霍家上下除了你，其余的仆从都唯他马首是瞻，而我的石儿呢？只整日待在配楼的小房间里，躺在那冷床上无人理会，我每每看到都是无比的痛心。”女子看着眼前男人漠然的神情，不由得气血上涌。

　　“如此看来，你今日是趁着这家中无人，特来找我理论的了？”男人眉头微皱，眉心拧起一个深深的川字。“人不可太为贪心，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累了，你回屋歇着去吧！”

　　“老爷！”女人上前一步，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

　　“还有何事？！我先下病着，你嘴上说着来伺候我，可是实际上呢？还不是来争？来抢？”

　　“我……，我只是听闻津城新开了一家西医院，里面请的都是洋大夫，老爷能否派人护送春石去看看病，说不准就能医得好……”

　　男人定定的看着面前已如老妇的女人，心中一时也是百味杂陈，“现下家中乱事繁多，哪还有什么多余的人？以后再说吧！”

　　“你！你是不是就盼着石儿好不了……？所以才这么拖着、耗着，等到他有一天去了，你也算抛下一个累赘包袱？”女子颤抖着手，指向架子床上的男人。

　　“胡言！你知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说些什么？”男子面色一变，疾言厉色道。

　　“我在说什么？我知道你为什么如此厌恶我们母子，恨不得我们立刻消失在你眼前！”女子红着双眼，浑身颤抖。

　　“闭嘴！”

　　“我为什要闭嘴？在这个家里，我这个所谓的二姨太又算什么？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我知道你找到我们母子之后，就派人调查了我。是，过去的几十年，我倚门卖笑，可是如果我不做？你让我一个女人如何养的大一个孩子？！”

　　“说来说去，其实是你一直在怨我！你恨怨我当初抛下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难道你最该记恨的不应是你的父母、哥哥吗？他们将你扫地出门，不管不顾！可是现在，你那两个无耻的大哥还是靠着我霍家才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你说究竟是谁对不起你！”男人怒吼道。

　　“老爷……我只是想给春石看病！并不是想成心惹您生气！”女人一见男子真的发了怒，立马转换了口气，面上又重新显出一副委屈与谦卑的神态。

　　“去津城看病的事，你就先不要想了，好好回你的房去，没事还是少出门！”

　　女人呆呆的站在架子床前，看着面前的男人，大大却已浑浊不堪的双眼内满是说不清的意味，“好的，我不会再惹老爷生气了，我这就回房去。”女人上前半步，来到床头的小几前，伸出苍白而又干枯的双手，掀起紫檀托盘上白瓷小盅的盅盖，轻轻用勺子搅了搅，“老爷，我熬了一个时辰的银耳羹，春日天干，您尝上两口，润润肺吧。”

　　男人理也没理，直接转过身，将脸冲向了床里，女人直挺挺的站在床头，双手捧着小盅，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片刻，男人才再次开口，“我现下没什么胃口，想喝时，自会吩咐厨房，以后这种小事也不劳你费心了。”

　　女人怔怔的看着将脊背对着自己，曾经青梅竹马、海誓山盟，现下冰冷无情的丈夫，缓缓的将手中的瓷盅放回了小几之上。此刻的太阳已落山，大屋之内昏暗一片，只有微弱的光影幽幽浮动。

　　“你怎么还没走？”男人听到身后有响动，不由得缓缓转身，只见暗影中，女人一手端着小盅，一面坐在了床头。日夜交替，朦胧中的一切好似都显得不那么真实，男人努力的眨眨眼，却是依旧看不清身旁女子的神情。

　　“老爷，喝一口吧，这是我的一份心意，就喝一口，你喝了，我才能安心的离开。”女子的声音在暗色中更显苍凉与凄婉，恍惚间直听得人脊背发凉。

　　“下去，我不想喝！”男子心中一动，一股烦噪与莫名的紧张直冲脑门。

　　“不喝，也得喝，现下可由不得你！”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狠厉，只见她探身扑进架子床里，翻身便坐到了男人的身上，顷刻间两人已是脸对脸。

　　“你要干什么？”男人用暴怒、惊恐而又带着病弱的声音喊道。

　　“干什么？今日我便也要你尝尝我的厉害，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养的好儿子，老九虽然长得和你一丝不像，可是那心狠手辣的歹毒做派却是和你一般不二！要不是他下毒在先，我还找不到如此之好的时机呢。”女人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手一把捏住了男人的下巴，“喝下去，你放心，等你不在了，我定会和石儿一起好好操办你的身后事！”

　　“你……！”

　　男人挣扎着想将身上的女人推下去，可是此刻的他已病了多日，身上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而此时的女子却已是破釜沉舟、状如疯妇，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都压了下去，更是把盅碗狠狠的怼在了男人的嘴上。

　　“喝！喝下去！这都是为你准备的！快点喝……”

　　正当两人缠斗在一起不可开交，男人眼看着渐渐体力不支的时候，房门被人吱扭一声推开了。

　　“霍老爷，您醒着吗？我给您带来了我刚配出的解药！”一个中年男人兴高采烈的声音从门口处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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