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泥巴塞进堂弟的嘴里之后,只听他呜咽了一声,那两颗红色眼珠子似乎要嘣出来了。
他伸出另一只,在我爸的手指的伤口上用力抓着,原本就已经受伤的伤口,这一下更加开裂了,我爸疼得厉害,皱紧了眉头。
堂弟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爸皮肉下的骨头里,董大壮大叫着让堂弟松手,可他丝毫不为所动。
下面的河水渐渐升高,哗哗的流水声也越来越大。虽然堂弟很瘦,但他却一直在挣扎,董大壮有些体力不支,堂弟的身体慢慢下移。
我爸终于挣脱了堂弟的手,而那一边董大壮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重量了,他的手一松,堂弟整个人就往下一缩,一下子落在了湍急的河水中。
水花溅得很高,借着月光,董大壮看着被河流吞没的堂弟,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两个人在地上坐了很久,董大壮嘴里一直喃喃念道着:“这到底怎么回事,他发生了什么……”
我爸爸也是心有余悸,他低头看着手指头上那个伤口,白色的指骨几乎已经被染黑,顺着那伤口向下,他的手心慢慢变黑。
疼痛的感觉虽然没有了,但那只手却肿得跟馒头一样大。
抬头看着月光,这一次它不再像刚才那么明亮了,而是浅浅的,好像蒙上了一层薄纱,微微有些模糊,之前那种神秘感也消失了。
“他死了吗……”董大壮痴痴地问着。
我爸无言以对,夹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爸回到槐花村,倒在床上就发烧了,并且神志不清,嘴里喃喃念叨着谁都听不懂的胡话。奶奶急得团团转,我妈抱着只有三个月的,盯着躺在床上的我爸,她的目光十分犹豫。
突然站起来,她把我交给奶奶,走过去拉开盖在爸爸身上的辈子,仔细看了一下他伤口的情况。
露出来的那一截指骨已经完全变黑了,像是被烧焦了似的。
伸出指头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黑色,一点儿黏稠的东西立刻跑到了她的指头上。随即,一股炙热的感觉传来。
钻心一般的痛!
我妈后退了一步,赶紧回到屋子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出来,指头上黑色的那一块已经消失了。
奶奶抱着我站在床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停地掉着眼泪,而我则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摸了一下我爸的额头,他还是烧得很厉害。
回头看了一眼我奶奶,见她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抱着我的身子微微颤抖。
我妈眼睛闪了一下,随即对我奶奶说让她不要怕,爸爸会没事儿的。
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出去了。
没想到,她这一走,好几天都没有回来,家里一大一小都需要照顾,我妈又出去了,奶奶一个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有人对奶奶说,我妈肯定是跑了,这种情况在山里很常见。
山里的汉子穷,好不容易娶到了媳妇儿,都当宝似的供养着,什么都不用做,专心给我生孩子就行。
女人们能选择留下来,大多也是这家人能条件还可以。
自己的男人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或者家里出了大事儿,山里的女人过日子是很艰难的,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很多女人就会抛下孩子自己跑了。
也不能怪她们绝情,毕竟,生存才是头等大事。
自己的儿子这个样子了,家里又是一贫如洗,孩子还这么小,让一个女人来承担,也确实是太难为她了,但凡是稍微好一点儿,她也不会走啊。
奶奶还是很善良的,她在心里这么替妈妈辩解。
爸爸依旧昏迷,还是高烧不退,奶奶照顾完我,又来看守着她,心力交瘁。
就在她确信我妈不会再回来的时候,一天晚上,她抱着我守在爸爸窗前,一脸焦虑的时候,我妈突然回来了。
最高兴的当然还是奶奶,她拉着我妈的手不停地掉眼泪。
我妈安慰了奶奶一下后,走到我爸那边,看到不仅是手心处,他的全身都是乌青的一片了。再看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惨白得像是一具尸体,连嘴唇都是黑色的,像是中了很深的毒。
伸出手指在他的鼻息处探了一下,我爸的呼吸非常微弱。
顿了顿之后,她扳开了我爸的眼皮,发现里面的眼珠子已经充血了,虽然瞳孔还没有像死人那样放大,但是眼珠子定定,已经看不到一点儿生气。
奶奶在旁边哭哭啼啼的,我妈转身看着我,我靠在奶奶怀里,看着这个突然又回来的母亲。
她从奶奶手里接过我,抱了一下后把我递给了奶奶。
我当时离开她怀抱的时候,突然就可以了,小手抓着她的头发,说什么也不放开。
奶奶一直在哄我,但是我怎么也不松手,妈妈看着我掉了两滴泪下来,还是把我的手扳开了。
那一下,就是我最后一次跟她接触了。
妈妈让奶奶把我带出去,说她有办法救爸爸。奶奶出门后,看见我妈把门关上了,那一晚上,我妈都没有出来。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妈才开门让奶奶进去。
奶奶进去之后,看见我爸还躺再床上,但是整个人的气色已经不同了,身上的乌青完全消失了,而且手上的那块伤口已经好了。
他的唇色也恢复了正常,脸上变得红润,一下一下的呼吸非常有力。看见儿子的情况好了很多,奶奶非常高兴,她正要跟我妈说什么的时候,一看我妈的脸,她就愣住了。
只见此刻的我妈,正有气无力的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跟我爸之前的情况很相似。
看着儿媳妇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奶奶同样很着急,她正要过来问妈妈的情况,我妈后退了一步,让她不要碰自己。
两人就这么互相看了一会儿,就在这时,我在后屋那边哭了起来。
我妈听了这声音朝屋子那边看了一眼,眼睛里又滚出了两颗泪来,奶奶听见我在哭,跟我妈说让她休息一下,就赶紧朝我那边跑过去了。
刚要出门的时候,我妈在后面叫住了她。奶奶回头问她什么事儿,我妈顿了一下,说了一句谢谢,并说以后孩子就拜托她了。
不知道妈妈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奶奶愣了愣,这时房间里的我又哭了一声,她赶紧过去了。
整整一个晚上,我妈都没有出来过,奶奶在旁边屋子照顾我,她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那就是我妈妈最后一次在我家出现,当奶奶安顿好我之后,再过来的时候,我妈早就已经走了,奶奶叫了她好久,也没有人回应。
想到她刚才的样子,奶奶非常担心,她在村子里到处去寻,还是找不到我妈的人影。
后来我爸醒了,奶奶就把之前的事儿告诉了他。
我爸听完之后,一直不做声,过了很久之后,他才扭头看了一眼我,说了句天意如此。之后,他将我抱在怀里,看着我说他既然已经答应过我妈,要好好照顾我,就一定不会食言。
家里没有了女人,槐花村也传开了,说我妈是因为受不了清贫,才跑的。
像我妈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呆在山村里过苦日子,我爸想把我妈这样的女人留在身边一辈子,就是痴人说梦。
甚至有人说得更夸张的是,我妈受了镇上有钱男人的诱%惑,跟他跑了不回来了。
这些风言风语在村里传得很快,我奶奶也渐渐相信了,还有人跟她说在县城里见到我妈穿得很风光的跟一个男人站在一起,看起来非常有钱的样子。
奶奶开始对妈妈抱怨,说要走也应该说一声,这么不声不响的,扔下孩子也不管了,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对于那些传言,我爸一句话也不反驳,他看着我一天天长大,整天乐呵呵的。
后来,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很多村里人都出去打工,我爸也跟着出去了。
没过两年,他就领回来了一个女人,就是小军的妈妈张姨。
张姨生下了小军,面对这个亲生骨肉,我爸对我也是一视同仁的,从来没有亏待过我,张姨也是个豁达的女人,她只知道我是我爸前妻生的,具体的细节我爸没有告诉她。
那些事儿,实在说出来有些吓人,还非常不可思议。
我爸怕吓着她。
爸爸说到这里,就把有关我妈的事儿全部跟我讲完了。
我听了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默不作声了很久之后,我问我爸后来有没有再见过我妈,他摇摇头说,从那之后,就再没有见过她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可听到他在描述董大壮堂弟情况时,我想到的却是张姨临死前的情景,虽然时间隔了将近二十年,但他们的情况,应该是很相似的。
所以,我敢肯定,董大壮堂弟当时在发病的时候,冷姑给他灌在嘴里的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就是一碗烧焦的黑米。
冷姑是刘三的同门,用烧焦的黑米来驱邪,原本就是“天一门”的传统。
董大壮堂弟在跌入江河之前,应该是将身体里的某种毒素,传到了我爸的身体里,导致他大病不起。照我爸刚才的描述,是我妈救了她,但我妈也因此染上了这种毒素,所以,不得不离开。
这样一想,这条线居然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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