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浑浊罡风,顺着血肉组成的旋转台阶,鲁莽地扑到身上又呼啸而过。
在历魂树的树干内部,这个类似于大厅的空间里,腥烂腐臭的空气令人几欲晕厥,地上的尸骸不断蠕动着发出阴惨惨的嚎哭声。
在血肉大厅的中央,无数大大小小的血管状树根,密密麻麻地呈圆形聚拢在一起。那些树根剧烈地扭动抽搐着,将某种拥有惊人高温的,散发着纯白色强光的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同一处。然后形成一团悬浮在半空的,巨大耀眼的纯白色光球。
那团巨大的光球,发出高压电流般极具威势的嗡鸣,并同时将强大的能量辐射扩散出去。如同一颗缩小版的太阳,将这里照得如同白昼。
不管这团光球是什么,它一定蕴藏着极其具有爆炸性的强大威力!
而那个身影,如同超尘脱俗的莲花,仿佛不受任何污秽邪恶的污染一样,独自伫立在光球的一旁。
静静站在那里的新人暴君,静谧的脸庞如同睡着的月亮。
周心怡,这位在宰相村魔神歼灭之战的终局时,吞噬了毕弗隆斯力量之核的少女。她一袭白衣,像一只悲伤的小鸽子,低垂着明媚的双眼,宁静的脸庞笼罩着令人心碎的迷茫。
周心怡蹙眉凝思,她正在思考着有关于自己的一切。
她是谁?
她从哪里来?
她为什么叫周心怡?
她为什么…如此悲伤?
在她的记忆里,有许多人,还有许多悲剧。其中有几个人的轮廓尤其浓重,但却总也无法明澈地回忆起他们的模样。
那些至关重要的记忆,仿佛在脑海中和她捉迷藏的顽童,每当马上就可以触及到的时候,就会立刻消匿得无迹可寻。
没有过去记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现在活着的实感?
缺失的那些大部分的记忆,周心怡大部分的灵魂似乎也随之缺失了。
这是何等令人伤感的心境啊?
这位迷茫的少女,身负着强横到蛮不讲理的能力,能够任意操控人类一切的“控魂之暴君”,却没有任何办法令自己的记忆恢复,这真是莫大的悲凉讽刺。
周心怡的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惊人的魔力,完全与魔神之核协调融合后的她,已经具备足以睥睨四海的强大力量了。
但她巨大的迷茫和空虚感,就像心里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她所有的真实感全部夺走,令她根本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所以只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听从“骨雾老爷爷”的指挥。
想到骨雾老爷爷对自己的关怀备至,周心怡悲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这位老爷爷对我真的很好,就像三叔公一样的好……)
周心怡猛然冷汗淋漓,她紧紧抓住前襟,感到了窒息般的悲伤!
(痛!好痛!为什么心好痛?!三叔公…三叔公是谁?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三个字?)
就当那三个字在脑海周心怡中,所代表的影子渐渐清晰时,忽然另一个更加鲜活的影子,突然闯入了她的思绪。
那道影子,虽然在周心怡的脑海中,不如三叔公所代表的深刻,但却更加激烈地牵动着她的心弦。
那道影子奔跑着、跳跃着、战斗着……
仿佛早已在无数个孤独苍凉的夜里,就深深烙印在周心怡萌动着的少女思念中去了。
随着周心怡的心跳越来越快,那道影子的脸越来越清晰了!
周心怡喉咙深处的思恋,激烈澎湃地推动着她喊出了那个字:“信!!”
一个充满沧桑感却又诡异地很甜腻的女人声音,从周心怡身后传过来:“信?那是什么?”
周心怡满面错愕地捂着胸口,她也很吃惊:自己为什么会将这个字脱口而出?
而她更吃惊的是,为什么这个字会如此扣动她的心弦,带给她如此巨大的动摇和苦楚?
周心怡抬起迷雾茫茫的双眼:“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羞怯地垂下头。
那个诡异的女声微怒道:“还道是你在念诵什么特殊的咒文!小女孩,你所拥的异能,至关重要,值此迫要关头,切勿涣散心神!”
“是!”周心怡被斥得全身一颤,她有些畏惧地扭过头,向那个古老而强大的存在望去。
一个披着黑纱长袍的女性人形,漂浮在离地三尺的高度向周心怡飞过来。
她的长发如同蜿蜒而下的紫色山瀑,背脊笔直的站姿显得高傲而不可侵犯,惨白色偏青的皮肤在光球的照射下,透出瓷器般的透明光泽。
藕色的芊芊玉臂如同婴儿净无瑕疵,婀娜的纤腰妖娆多姿,还有姣美高耸的胸,和颀长水润的美腿,全部在被炎风撕扯的黑纱长袍里,充满诱惑地若隐若现着……
她的容颜非老非少,既有洋娃娃般天真的精致可爱,也有美少妇般妖娆的丰姿绰约,叫人无法看出真实的年纪。
她那双眼睛,乍一看是黑色的,但却会因为角度的不同而折射出流动的光芒,仿佛出产自秘境的珍稀灵石。她的美,超越人类对女性之美的极限理解,那是夺人心魄的绝世倾国,仿佛她的玉颜是直接降临在这里的一场奇迹,令任何男人看到后,都会在瞬间屏住呼吸。
但她全身都毫不掩饰地散发着凛冽的寒气,尤其是那双充满高傲和怨毒的双眼,寒冷而激烈,仿佛两团熊熊燃烧的鬼火镶嵌在眼眶里。
哪怕是在这熔岩奔涌、炎风肆虐的火山内部,看过去一眼,也能直接让对方的五脏六腑瞬间冰结!
那个美得惊心动魄的女性飞到光球前停下来,用沧桑而甜美的声音赞叹道:“我的孩儿巫牛,将选中之人抓到这里,然后利用历魂树的根,来吸食她们的精血。由你来将尸骸的魂魄拘束在尸体里,令她们仍能感受到痛苦,用以产生巨大的怨恨来制造更多的历魂。最后吸取火山的热量来提供能源。如此一来…需要培植数百年的历魂树,只需半月便可成就!暴君俱乐部果然不同凡响,骨雾的构思更是巧夺造化!”她美而阴厉的脸因兴奋而容光焕发:“人头就要蒸熟了,我的悲愿马上就可以实现了!”
周心怡默然不语,她低头看着地上惨凄嚎哭的一张张面孔,心中忽然一震:(啊…为什么觉得这情景…好像在哪见过?骨雾老爷爷为什么要让我拘束她们?她们明明看起来真的很可怜啊!)
女性深邃锐利的眼,轻易就看穿了周心怡的想法,她昂首傲然道:“这些凡人的孕妇,不过是历魂树的养料,是为了实现我大愿的基石!小女孩,不用怜悯她们!她们的死亡、血肉、痛苦、怨恨、还有不甘,对我来说都是必要的牺牲!”
周心怡虽然心有异议,但还是恭顺地回应道:“是,魔母!”
魔母,她既然称巫牛为“孩儿”,想必就巫牛和噬魂儿口中提到的母亲了?
纯血真鬼的母亲…那么这个女性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魔母,一位始祖鬼道!
不仅如此,听她的言语,似乎所有的悲恸和凶杀,都是因为她想培育历魂树,来实现自己的某个野心才造成的!
那她和暴君俱乐部,便是所有惨剧的幕后黑手!
其实从巫牛第一次说出“母亲”的时候,阿信就已经意识到幕后有始祖鬼道的存在了。
只不过“始祖鬼道”这四个字,对阿信所意味着的未来实在太可怕,所以阿信好几次都无意识地避开去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现在的阿信,已经不会在意这些了。
海啸一般的愤怒和愧疚,已经将他本已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恐惧和理性疯狂地冲溃。
“在哪?暴君俱乐部!纯血真鬼!你们到底在哪?我要杀!我要杀光你们!”
他像一头在追寻猎物时陷入狂怒的猎豹,离开雪莉惨死之地后,一路上嘶吼怒骂着杀掉许多挡在面前的手形怪物,势如破竹地冲到历魂树的根部,然后手脚并用地攀住一切能当做支点的东西,向历魂树的顶端爬上去。
历魂树的腥气和不断泼下来的血液,将阿信熏染得如同神话中大怒大恨的天魔。
忽然一个猥琐不堪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过…快过来…让我爽!”
阿信在完全疯狂的状态下,忽然听到有人在和他说话,他全身一僵回头望去……
从繁复森茂的树枝上,垂下来一颗颗被筋肉连接着的人头。
那些人头,有的看起来皮肉青黑囊肿得近乎腐烂,有的却是满面微笑着容光焕发。
就像一颗颗诡异阴森的果实挂满半空,将历魂树装饰成了看上去仿佛处于金秋时节丰收在即的阴森果树!
那些人头神色迷离混乱,痉挛变形的面部上挂着充满邪念与情欲的笑容,眼珠在脸上像弹珠一样无规则地乱转着,仿佛正在做着某种歇斯底里的美梦。
悬挂在历魂树上的头颅,不时地发出梦呓般的含糊笑声:
“美女啊…那对儿…大……”
“从了爷…有钱!”
“好想把…搞到手……”
“这双大…腿…我能…好几年……”
“屁股真…翘……”
阿信震骇无比,他何曾见过这种诡异的情景?!
他倒吸一口冷气,全身本能地肌肉收缩,用更强的力道猛抓支点,稳住攀附在历魂树上离地几十米高的身体。
“哇呀啊啊啊啊啊!!!!!”
突然更加猛烈的嚎哭声,直接混合着一股血雾,喷到了阿信的侧脸上!
阿信如遭雷击,他缓缓把转向身后那僵硬的脖子,咯吱咯吱地扭回来……
脸!
好多人脸!
好多正在盯着自己,张开嘴喷洒着血液,发出嚎哭声的人脸!
这哭声仿佛刀锋般,切割者阿信脆弱的精神,他猛然愧悚交加地发现:一直在被自己当做支点攀爬的东西,赫然就是那些尸骸的骨肉和内脏,所以她们才会哭得更加凄惨!
“啊啊啊啊啊!!!”阿信刚刚恢复的精神,猛然又被摔得粉碎。他俊俏的面孔一边流泪一边狰狞地嘶喊着:“对不起!我一定要找到凶手!对不起!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随着阿信越来越疯狂的精神状态,他的身体也开始做出了不似人类的诡异动作,仿佛一只巨大的爬虫般,更加迅速地向历魂树的树冠方向爬上去!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爬到那里,连阿信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依靠着血液里,正在奔涌的某种神秘的本能,向那股从刚才起就充斥全身的凶戾气息,所指引的方向坚定地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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