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对面的塌房这回是完完全全塌掉了,就只剩下一根坚固的顶梁柱耸立在雨夜空中,碎砖,瓦砾,条梁,隔板,一切都坍塌得结结实实,再覆盖过一场雨后,废墟堆成了个大土坡。这房子支撑了这么多多年,偏偏在段家财进去拿了铜像之后,这场夜雨就塌得荡然无存了?
“帮帮忙!”龚冲忙着搬走堆在窨井上面的杂物,一些石块和枝桠,潘耀过来扒了一会,便露出井口来。两根绳子笔直地垂到漆黑如墨的井下,龚冲抓住了一根,潘耀也抓住了一根,然后同时把绳子抽了上。在发力瞬间,两根绳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被抽了上来,几秒钟两人便把绳子的端头拿到了手上。端头哪里有庄古的影子?
“段大头,这怎么回事?”龚冲把绳子丢到了地上,“庄古的遗体呢?”
段家财本不想再面对那个被自己砸得满头是血的庄古,却是抽上绳子时空空如也,自己也有几分诧异,走过井口朝下面探了几眼,道:“可能是绑不牢,掉到井底下去了。”
“我下去把庄古重新绑上来。”潘耀把绳子绑在自己腰间。
“潘耀……”段家财突然道,“咱们当务之急是离开葬鸦屯,庄古已死,下面情形的过于凶险,我也是今天刚捡回一条命的,现在天黑下雨,咱们行动不便,设备短缺,最好别下去。”
其实段家财是生怕潘耀下井很可能发现通往暗示的甬道,况且底下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塌方。他的谎言也不攻自破,到时候庄古的死就难以解释了。
“段大头,庄古的尸体你不让我们下去拿,曹辰生李胜才他们离开你也不管,咱们就这么回去吗?你让我们怎么跟其家里人交代?”潘耀不解道。
“事发突然,都是逼不得已。我说过,今晚能活着离开葬鸦屯,那就是庆幸!”段家财道。
“那你回去吧,无论如何今夜我都要得把庄古兄弟的尸体给抬上来!”潘耀坚决道。
“我说不许下去就是不允许,这是为你好!你想跟庄古一样白白失掉生命吗?井底下到底怎么个险情你懂不懂?”段家财严声呵斥,说得潘耀绷直着脸,“得,要下去也是我下去,你们在这看着,我下去找!”
段家财把绳子缠在手臂上,被雨淋湿的绳子显得特别滑,手掌几乎抓不稳,他又把绳子缠到自己的腋下,然后带着火把吊了下去。绳子一直延伸到井底,段家财双腿也泡进了黑水中,因为他们临走前上面都遮盖了很多杂物,因此,下面没有多少雨水流进来,泡在膝盖上的水也没怎么涨高。
段家财用脚四处踢了踢,没有发现庄古的身躯,他心头呈出一丝疑惑,这口井的直径并不宽敞,人大字型站开能撑满了,可是捞了几次真是没有发现庄古的半根毫发。庄古不随重力作用往下掉,还能往天上掉不成?要真往天上掉那就是天方夜谭了,段家财脚底没能踩中庄古一样是天方夜谭。
人不掉上也不掉下,难道悬在井壁半空中会自动消失?段家财看了看绳子的端头,并没有出现利器切割的痕迹,这一现象实然费解。段家财还想朝暗道里钻进去,不过此时是夜间,手头也没有可以生火存火的器材,进入里面必须经过一层水,没了照明工具,在下面多半是个瞎子,没吃没喝,也离死不远了。
“把我拉上去!”
上面的潘耀和龚冲赶紧拉绳子,就见段家财一人,两人不禁有些古怪。
“庄古的遗体,失踪了!”段家财口气沉沉道。
“失踪?”龚冲错愕不已,“庄古不是被你们悬挂在了井下的吗?”
“没错,可是我已经把整个井底找了个遍,根本就没有他的影子!”
“一个人的身躯,有什么样力量的东西可以把他的尸体移走?还是悬挂在井半中央的……”潘耀直摇头。
“葬鸦屯果然闹鬼猖獗,一个个都见鬼了,我他妈才不怕你们呢,孤魂野鬼们,有本事出来纠缠我吧,有本事把老子带走!”龚冲朝着天空呐喊,几声雷鸣轰隆隆地闪耀在他的五官上,那些丝丝飘散的夜雨中似乎隐匿了无数冤魂来回穿梭,抑或在他们几人周围萦绕,像是在嘲讽,肆虐。
“龚冲,别这样!你冷静点。”潘耀过去拉着龚冲,照他这么下去,雷电会很快实现他的愿望。
“庄古没了,咱们先回去再说。”段家财说。
“不,我才不要回去,我的几个兄弟还在这里,我这么逃回去那就是苟且偷生,那叫忘恩负义,现在他们下落不明,我不会悖我的良心去背这个黑锅的,段大头,当初咱们抬棺的时候,你跟咱们说过,喝过同一碗酒,咱们就是同一口棺材里面的人。现在庄古死不见尸,李胜才曹辰生活不见人,我龚冲要是找不到他们,我宁愿在葬鸦屯跟他们陪葬好了!”龚冲说得铿锵激昂,字字锱铢,段家财一时间是没有话再反驳。
“潘耀,你跟段大头回去吧。我留在这里。”龚冲道。
“龚冲你这是什么话,你让我回去做背负弃义悖信的小人,你在这里逞英雄,做兄弟的你怎么能这么私心,葬鸦屯离最近的隘口村也有近十里路,指不定走半路也得莫名地绕回来呢,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可不干,你要留着我也留着。”
段家财先是一脸猪肝色,然后突然改为哈哈大笑:“我段某有你们这些好弟兄是我的福分,我本以为你们都是一些惟命是从的凡夫俗子,没想到在关键时刻一个个都那么器宇轩昂,肝胆相照,咱们抬棺队伍六人绝不会允许再缺少一个。六兄弟一条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带上家伙,再进一趟葬鸦屯瞧瞧!”
段家财厚颜无耻的这番话也就亏他说得出口了,就在刚刚还抛下恶语不管不顾,现在又去暗投明般慷慨赴义,两种决然不同的口气与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实在令人咂舌。因为他要是孤身一个人回去,不管怎么说,名义都不好听,他身为抬棺手之首,就应有带着几小弟的义务,出了事自己却带头遛了,这回去脸往哪搁呢?再一个就是庄古的遗体莫名不翼而飞,这也是他不能理解的,捆绑是他和曹辰生一起干的,除了他,再没第三个人知道。刚才曹辰生突然骇然离开,莫非是跑来这里把庄古弄出去了?
但是只要把各种条件一附上,更多的谜团根本无法解释,因为曹辰生也根本不懂路,他不可能一下子会径直找到此地。如果他真是佯装退出,抬出庄古,那么能解释得通的就是,他很可能从庄古身上发现一些线索。往最坏的打算,他这么回去,也许庄古根本就没有死,只是被自己砸晕,假死过去了,在曹辰生捆绑庄古的时候庄古苏醒过来,然后一定是庄古悄悄暗示了曹辰生,这才引发曹辰生故意半中途而退,前来拯救庄古。这么一来,段家财的阴谋极有可能被败露。
对于曹辰生为什么没有敢在众人面前就揭发自己,那么他肯定是担心讲出来后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谋杀庄古,因此找借口离开,调来庄古作证!这么一想,段家财浑身冷汗直冒,心里直接闪现出一个念头,如果曹辰生的出现,那么有必要时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也给做了。慢着,曹辰生的离开,似乎是因为李胜才才离开,曹辰生离开后,李胜才也不见了踪迹,合着曹辰生不就是怕一个人抬不来庄古,搬了李胜才做救兵,也算是去保护证据去了?
他们两个的同时消失,必定是提前约好,那么提前约好又是在哪个时候?段家财记得他和曹辰生见到龚冲他们的时候便是决定要夜里离开葬鸦屯的,想必在行走的时候他趁机悄悄把事情告诉了李胜才。自己走在前头浑然不知,他总听到后面几人有窃窃私语,怕多半就是讲明了此事。说道窃窃私语,曹辰生还跟龚冲他讲过话,似乎也跟潘耀讲过话,这么一来,自己的行经不就是赤裸裸地摆在了几人面前?
如果几人真的都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现在龚冲和潘耀两人为何还装模作样跟自己寻找庄古,还慷慨激昂地说要与兄弟们一起来一起回,这意味着什么,那就是把自己拖在这里,等到庄古曹辰生以及李胜才同时赶到,那么自己将是纸包不知火,无可抵赖了。
胡思乱想了一堆,段家财顷刻对身边的龚冲和潘耀持了一份警惕感。他余光细细观察着两人,竟然看不出任何破绽,敢情比自己装得还要淡定,他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胆寒,看来平日是小看他们了。想起刚才过早地说也留在葬鸦屯,段家财一时间是纠结是选择对了还是选择错了。此时,他忽地有一种想走为上策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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