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大口大口把碗里的酒都咕嘟咕嘟喝光了,段家财这才缓缓把碗放到桌面上,碗底碰到桌面毫无声息,仿佛是应了他酝酿已久的话,段家财压低了声音说道:“叱名兄,你主持入殓职业,死者入殓之时你是在场的对不对?”
殁叱名喝了大碗酒后,满面红光,不知道段家财想要讲述什么,也是点了点头。
“自古以来,死者入殓时,家属都习惯放置死者生前挚爱物品做随葬品……”段家财才说到这里,殁叱名便大略知道了他的意图,段家财怕是对死者的随葬品产生觊觎了。话说随葬品是代表着人们的社会意识、宗教信仰,孝及灵魂不死观念的深入人心,使人们普遍存有厚待死者、希望死者在冥间生活得更好。而随葬品正是这种意识的产物。历代厚葬死者之所以普遍也源于此。
退到各朝各代,地域不同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大多都是流行有随葬品的入殓,依照墓主生前的喜好器物作为镇墓和祭品随葬,如金银玉器、布帛绸缎、家具、物品、书画玩器、甚至货币宝石,要么随身佩戴,要么手握和口含,这些都是常见的,殁叱名每主持一场入殓仪式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现在段家财提到了随葬品,又联系之前他说的话,里面的涵义自是不言而喻了。
“段兄,您的意思……”殁叱名没有把喝光酒的碗放到酒桌上,而是捧在了半空中。
段家财看了一眼殁叱名拿着酒碗的手,便知道这人很是犹豫,不想中途而废,开导说:“我觉得咱们这般活法算是忍气吞声了,这辈子漂浮在外浑浑噩噩,无所作为可不是大丈夫的夙愿,我知道叱名兄你出自声誉极佳的巨匠之家,而我是出自富家子弟,咱们的身份得拿得起放的下,这才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现番出来不靠家中接济,完全凭靠自己的本事生存,那就得敢作敢为。这世上多少人为争名夺利而明争暗斗,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让自己名利双收,有个好活法?如果您觉得此事不妥,那么日后飞黄腾达之时,咱们再广修寺庙,接贫济穷,多做善事,也算是弥补了现在的做法。”
殁叱名仍有些踌躇,自己接替恩师衣钵,为百姓做了挺长时间的入殓师,虽然名称并不如恩师的响亮,但是毕竟的名师之徒,受到的待遇和声望必然不菲。此时为了钱财突然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先不说自己脸面无光,对不起那些寄予厚望的百姓,更对不起恩师花了一辈子时间才铸造出来的一个名分。一旦被发现,那么别说飞黄腾达了,他能直接让舆论堵得走投无路,吃官司入大牢,恩师的一番交代也算白费,更不提要想重振旗鼓发展家业了。
“我知道叱名兄你有诸多顾虑,但是我殁某敢向你保证,这是我一个人跟你提出来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一个人承担就是,绝对不干涉到叱名兄你丝毫。”段家财车轮战怂恿说,“这种事表面确实有损声望,很不光彩,但是叱名兄你大可放心,绝对不会有牵引到你声誉的时候,你负责的只是看,我负责的是动手,只要你能给我提供哪家逝者入殓时有贵重的随葬品,我出手,得来的钱财咱们五五分!这样你既保住了自己的声望,有了收获,也不被他人发现,我也得到了自己的一分利益,一举两得,你看怎么样?”
这的确是难得的发横财机会,殁叱名跟着恩师干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萌生过这种非分之想。很多次,他看到死者入殓师带有诸多宝器,元宝,老钱,翡翠,陶器,玉器等等,尤其富贵人家,随葬品更是丰厚,包罗万象,虽然有些死者家属在给死者放置随葬品时,故意用其他物品遮住,但是一到了入殓时间,殁叱名便能看到躺着的死者身上口袋鼓鼓囊囊,准是塞了各种值钱的玩意。有一次跟着师傅主持入殓一家巨商富贾,棺椁内竟是各种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珠光宝气映的棺内熠熠生辉,他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他唯一看到的一次,也是看得心直痒痒的一次。
可能跟着正直无私淡泊名利的恩师,心也变得清廉正直了吧?殁叱名虽然看得垂涎,却是没有把这些财帛归为自己有的企图。老入殓师也跟自己嘱咐过,人不能贪图富贵,贫贱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做人要厚道!老入殓师的话殁叱名是谨记于心。即便有堆积如山的钱财,也无法换到世人爱戴的名誉。恩师的话回忆起仍是历历在目,哲理句句箴言,掷地有声。
“叱名兄……叱名兄?”段家财看殁叱名陷入了缄默,等了许久不见回应,不由得疑声打扰问了句。
“呃……哦,这个……”殁叱名回过神来,这才缓缓把碗放到酒桌上,也是放得悄无声息,“这个,我得好好考虑。”
殁叱名放酒碗的动作跟段家财刚才的动作都各有玄机,段家财也是猜出了大概,如果让一个做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人突然让他去做偷鸡摸狗的龌龊勾当来,肯定是使不来。要想殁叱名同意他这个建议,必须予以时日多加做思想工作,殁叱名说得好好考虑这话,也并不代表他直言拒绝了自己,他只给了双方一个回旋的余地。再者,如果刚才殁叱名放的碗在酒桌上发出声音,那么他便才真的是没戏了。
“叱名兄,有句话说得好,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富商巨贾有权有势之人要是在世上接贫济穷,为民为公那倒值得赞誉,我在此说一声好样的!如真去世了,必定也是两袖清风轻装入葬,钱财都赠与了世间所需的人。要是死时依旧是穿戴的雍容华贵,珠光宝气,这些人能是什么人呢?一辈子为了钱财,直到入葬仍不肯放手,带着钱财入土,世界上那么多穷人,他怎么不肯把宝贵的随葬品贡献出去,献给所需的人,做一些善事积德呢?所以嘛,咱们拿他随葬的一些财物作为养家糊口,布施行善,也算是做了件好事,你该心安理得才是。”
段家财此话倒是把不三不四的幌子变成了出师有名的好借口,他所指明的拿到钱财是为了劫富济贫,则给了殁叱名几丝深明大义的感动。殁叱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盯着桌面上两个相碰在一起的酒碗还是没有说话。
“好吧,叱名兄,如果你要是觉得我的这番话过于有损我的为人,也请不要见笑贬低,我这都是为了咱们能有享受荣华富贵的一天,你不做我也不强人所难。如果叱名兄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能平步青云那最好不过,要是叱名兄有朝一日富有了,可别忘了我这个曾与你肝胆相照的段家财兄弟。”段家财说罢,起身要就走,却被殁叱名叫住了。
“等一下……”
段家财面色闪过一丝惊喜,回头看着殁叱名。殁叱名站起了身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一手搭在段家财肩膀上说道:“这样吧,我知道段兄您求财迫切,而我也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我可以答应你这个建议,帮你提供一些信息。如果段兄真要去,获得了不义之财,还希望段兄你能履行今日明辨是非的诺言,那钱财多做些善事。至于分赃……哦不,那分财嘛,我就不必要了,尽归你就是。”
段家财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一把抓住压在肩膀上的殁叱名的手,激动道:“好兄弟!好哥们!果真是一个正人君子,我段某没看错人,你这朋友我交得值!放心吧,我们只拿那些富贵家庭的钱财,遵守摸金校尉的规则,留够了他的本,其余,拿来咱们接贫济穷,还得聚上一聚,喝上几杯,如果发现哪家入殓寒酸了,咱们再往里偷偷塞上几两金钱,好让他入土为安呐……”
说罢,两人都同时哈哈大笑。
殁叱名肯絮了段家财的做法后,两人便迎来了第一次合作,这合作却是以偷盗钱财为目的。两人虽然说得好听,但是给他人知道了,那么就是同流合污,狼狈为奸,上下一团糟。
这次殁叱名是给一个贩卖药材的药商入殓,他的随葬品很奇怪,用香囊包裹得严严实实,而且还隐约有一种药材的味道。想想也是,一个药商,随葬品不关于药物的还说不过去。殁叱名在后台跟段家财言明了,说此人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几包香囊包的草药,这次也就算了。
没想到段家财打了个算盘,说道:“我看不是那样,这些年来此地有过几次瘟疫,做药商的都赚疯了,哪怕每天就做一种消毒药,用石灰粉搅拌了卖,卖得再便宜,他也能赚上好几笔。那药商用香囊包裹药物入葬,肯定是时间难觅的珍贵药材,也许是灵芝,也许是人参,也许是冬虫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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