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原医大毕业在一家医院工作一年，他的父亲去世了，留下一个个体诊所。靳原就辞了职继承了父亲的事业。这天，诊所里来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说是大腿疼。靳原给他诊了一下，没识出什么大毛病，估计是神经痛。老头疼得受不了，要求给他打一针止止痛。靳原经不住再三恳求，就给他打了一针。

　　然而这一针闯下大祸。靳原去外面买了一点东西，等他回来时，发现老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再一摸他，呼吸心跳竟都停止了。

　　出医疗事故了。靳原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进来了，一看死去的老头，大叫一声爸爸。随即揪住靳原吼道：“你把我爸爸害死了，你是个杀人犯。”

　　靳原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涕泪俱下地申辩：“我不是存心要害死你爸，他求我打一针止痛针，不知怎么的他就不行了。”

　　男人一看靳原跪下了，似乎也冷静下来。他回头把门关上，然后说：“这件事，我们先不声张了。我先把我爸弄回去吧。但你心中有数，我会再来找你的。”

　　男人是踩三轮车的，他把父亲的尸体用被单包裹起来，放进三轮车，挂下布帘，踩着回去了。

　　对靳原来说，出了这样的事，应该向上面汇报。可如果这样，不仅这个诊所保不住，连他以后执医的资格恐怕也受牵连。他还是存有一份侥幸心理，这件事能私了最好，他赔一点钱，希望能保住诊所，也保住自己当医生的前途。

　　在惴惴中过了三天，那个男人终于来了。男人自我介绍叫申大柱，住在旧城区，父亲是个货车老司机，因长期开车落下腿痛。这三天已经将父亲的后事办好，公开的死因是心脏病急性发作。靳原这才意识到，可能是那一针诱发了老人心脏病发，才突然去世。反正老人的死与那一针有关。现在就等着申大柱开价。

　　但申大柱没有说钱，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照片上是一个姑娘，长得不算丑，眼神看上去挺温和，是那种很规矩敦厚的类型。靳原问道：“申大哥，这是谁呀？”

　　“是我妹妹，她叫小佩，今年二十八岁。”申大柱又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靳原，正给病人看病。这一定是申大柱妹妹用手机拍的。

　　靳原的心紧张起来，怪不得申大柱没吵没闹，原来是另有目的。果然申大柱直言不讳地说：“我妹妹喜欢你。你娶了我妹妹吧。”

　　一时，靳原不知说什么。这是终身大事，总不能随口应允呀。他壮着胆子问道：“申大哥，你妹妹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偏偏看上我呢？她可以找个更好的对象呀。”“你甭说虚的，就直说，愿不愿意。”申大柱咄咄逼人。

　　靳原只好说：“那我们就见一面吧。”

　　申大柱马上拿出手机发了一个短信。一会儿就响起敲门声。一个姑娘进来。申大柱把她拉到靳原面前，介绍说这就是他妹妹小佩。

　　小佩的脸上红红的，带着一丝明显的羞色，但还是挺大胆地望着靳原。靳原想起来了，这个姑娘几次进过他的诊所，每次转一圈就走了。那张照片是经过加工的，真实的申小佩没那么好看。

　　靳原忙问道：“你是小佩吗？来过我这里几次了吧？”申大柱抢着说：“忘了跟你说了，我妹妹是哑巴。”

　　啊！原来是这样。

　　什么都明白了。摆在靳原面前的，是一大难题。

　　“怎么样靳医生，你同意吗？”申大柱的话总是那么干脆利落。

　　靳原脑子里作着权衡。他知道，不答应是不行的，必须先应承下来，过了这一关再说。于是他点点头，嘴里说声好。

　　“既然你答应了，那你们谈吧。我妈死得早，是我爸把我兄妹拉扯大的。现在我爸没了，我把妹妹交给你了。你要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申大柱说完就走了。

　　靳原冷静下来，试着和小佩交流。可他做的动作像猴子在比划。小佩扑哧笑了，示意靳原用纸笔写。靳原就写了一句话：“你哥这么做，你认为好吗？”

　　小佩马上写道：“当然好。我哥在关心我呢。”

　　“你真的喜欢我？”靳原写道。

　　“对，我真的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靳原看看小佩的字，还是挺秀气的。他很想说，我们是拉郎配，我不喜欢你也没办法啊。不过他知道这话写出来，会伤了小佩的心，她一伤心，申大柱知道了会来闹。他叹口气，写道：“我们相互了解了解，好吗？”

　　靳原的意思是，我们还不了解，需要一个了解的过程。可是小佩似乎以为这事已经定了。她问靳原：“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给你做饭吧。”她进了隔壁的小厨房，忙碌起来。

　　看来小佩是个不错的姑娘。但靳原心中十分苦涩。喜欢与爱不是一回事。他不嫌弃小佩，可也没什么感觉，一下子两人就成了未婚的对象，也太快了吧。

　　谢天谢地，到黄昏时小佩就回去了。靳原关上门，就上了网，与一个叫章雅的女网友聊天。这个章雅是她大学时代的同学，现在在另一个城市当医生。靳原跟她几乎无话不谈。自从出了事故，他没有跟章雅说起过。今天实在忍不住了，不知不觉中就漏了嘴。章雅一听很吃惊，问他为什么不拒绝？靳原说，诊所是父亲一生的心血，如果这件事被捅出来，诊所肯定要倒闭，而自己以后的事业也完蛋。所以能够隐瞒住，还是尽量不要公开。

　　“那你怎么办，真的娶这个小佩吗？”章雅问道。

　　靳原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回答：“我也只有娶她了。”

　　“但这不是你刻意的选择呀。用婚姻作代价，是不是太重了？”

　　“没办法，有些事可能是命中注定的。想要的东西不一定得到，不想要，却硬塞给你。”

　　章雅问他对小佩是什么感觉？靳原说她还不错，看上去挺温顺的。这是靳原的真心话，他不想把小佩说得太劣。

　　小佩原在一家福利厂打工。自从和靳原“确立关系”，她就天天来给靳原做饭。原来她特意把日班换成了夜班。靳原也只得表示出欢迎。诊所里的生意时清时忙。忙的时候小佩就站在一边看热闹，清的时候她就跟靳原交流。她已经不用笔了，而是用手语。靳原也跟着她学，学了两天就摸到些门道了。

　　这天清早，靳原刚开门，外面站着一个人，把他吓一跳。此人乱糟糟的头发，脸皮灰灰的，手里还拄着一根棍子，像是讨饭的。可他仔细一瞧，天哪，这不是章雅吗？靳原刚想喊出来，章雅向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别吭声。

　　靳原把她让进诊所，问道：“你怎么回事？”章雅低声说：“我是来拯救你的。”“拯救我？怎么拯救？”“你就说我是你过去的同学，因为得了一种疑难病，要在你这里长期治疗。”

　　靳原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诊所是门诊，并没有病房，别人能相信这话吗？但章雅说：“你可以将你的房间一隔为二，我就睡在另一个里。”

　　把一个女同学留在屋内，这个做法不靠谱吧。靳原问章雅，到底想干些什么。章雅直直地说：“我是停薪留职来的，就为了要打消小佩嫁给你的念头。这不是拯救你吗？”

　　靳原忙说：“这不行，如果我不娶小佩，她哥哥要找我算帐的。”

　　章雅摆了摆手：“我不是不让你娶小佩，而是要让小佩不好意思嫁给你，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靳原很紧张：“你用什么手段？”“这个保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公然干扰你们的。”

　　对章雅的到来，靳原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欢迎。其实他心中一直暗恋的人，正是章雅。可是大学时期章雅就有男朋友了，最近也听说她要结婚了。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他面前？也许是自己诉说的这些事，激出了她的某种劲头，竟不惜停职来到这里，干涉这桩婚事。可是万一露了馅，后果很严重。章雅却鼓动说，人生本来就是冒险，有些险是值得一冒的。

　　好吧，就听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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