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曼曼是手拉手进的幼儿园。不知情的人当我们双胞胎。其实我们不是孪生,曼曼比我大了半岁。这个秘密,父母瞒了我们七年。有一天我们终于知道,曼曼不是我爸妈亲生,而是捡来的。从此在心理上,我与这个姐姐有一点距离了。当知道我们并非出自同一个娘胎,忽然中间多出一条无形的沟。幸好爸妈洞若观火,及时向我们要求,必须按原来的样子拉着手出门和回家。
有一天,我们各管各的回到家来。妈妈堵在门口问我,为什么不跟姐姐拉着手?我轻蔑地撇了撇嘴:“曼曼的手很脏。”妈妈检查我们的手。狐狸尾巴露出来,是我的手远远脏于曼曼的手。妈妈在我脏手掌上敲了一记:“这么小,就学会恶人先告状了。”
曼曼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看出来,我这个弟弟心眼儿细得如麦管。那一天夜晚我跳上爸妈的床,向他们发问:“你们明明会生我,怎么就先弄来一个姐姐呢?”
在这个问题上,爸妈对我和曼曼都采取模糊手法。这次还是轻描淡写,说在我还没生下来前,他们无意中捡到了一个女孩,刚出生的。怪可怜。那么她的亲爹亲娘呢?哪就无人知晓了。
“重要的是,她现在是我们的女儿,是你姐姐。你不要把她看成外人。”爸爸妈妈警告着我。他们担心我会排斥曼曼。确实,自从知道了曼曼的身份,我的心里就有股不平,曼曼属于天外来客,她占据老大的位置,瓜分了父母对我的宠爱。许多地方她承蒙爸妈另眼相看,格外器重。倒是我这个儿子,好像在为她作陪衬……
曼曼就知道我不想当陪衬。上小学的时候,每天出门和回家,她总是跟在我后头,让公鸡一样的我雄赳赳走在前面。上初中的时候,我们中午在食堂买饭,她总让我去占个位置,舒舒服服等着她打来饭菜,吃完又推开空盆,由她拿了去洗。常常让我产生错觉,自己是什么公子哥儿,而曼曼是一个还算合格的保姆。
高中的时候,我终于发现一个惊人的意外:曼曼受到众多男生的青睐。
那时我和曼曼分了班。曼曼进了尖子班。爸妈眼里的儿女,开始决出了高低。我发现爸妈决不是亲疏有别。无论是否亲生,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他们看重的,是我们的表现。而曼曼在尖子班里的出色,衬托出我的黯然无光。现在放了学,我就是想陪她一起走,也得找机会了。她的身边总簇拥着一帮男生。一副众星拱月样子。
我比曼曼回家早一点。曼曼进家门,总是显得兴致高昂,叫声爸爸妈妈我回来啦,然后向我点点头:“小优你早就来了。”然后直接进她的房。而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假装看一本青春读物。曼曼的房门关上,在里面轻松地哼歌。我抓耳挠腮想做一件事而没敢去做。我就是想推开曼曼的房门。我知道在这里面,别有风景。那种气息,足以让我晕眩。
爸妈看出我的沮丧。他们冲着我淡淡地笑。爸妈其实明白,我已经恋上曼曼了。但他们是父母,他们不说。他们只是提醒我,把学业做好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可以保证我以后多方面有收获。
我摊了摊手:“学好了,将来是不是就能讨个美女当老婆?”爸爸说,你那点出息,早早就想着讨老婆,还美女呢。妈妈却脱口而出:“这就靠你自己争气了。你不用心,美女在身边也是要跑掉的。”
那个时候,我和曼曼升上高二了。我把这个问题原封不动地搬到曼曼面前。我说爸妈就这么说的。你认为呢?我小心关注着曼曼的脸色。然而她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若无其事地说:“真是这样吗?那你就听爸妈的话,好好读书。将来给咱家讨个漂亮媳妇进来。”听听,标准的姐姐口吻。我知道曼曼现在的智商远在我之上。当了尖子班班长的她,应付起我来游刃有余。我是眼睁睁看着跟在我后面的丑小鸭,出落成了一只骄傲的白天鹅。
终于有一天,爸爸妈妈还有我,受到了一场共同的刺激。那个星期天,曼曼所在的班有活动,而我无所事事呆在家里。妈妈给曼曼的房间打扫卫生。忽然失火一样奔了出来:“啊呀糟了,曼曼是不是……找对象了。”
一霎间里,我和爸爸不亚于听到地震警报。看见我妈手里扬着一张照片,我们奔过去抢。照片先到爸爸手里。他一看不认识,火速塞给我:“快看看,认不认得。”
我一看笑起来。那是一个香港歌星。
虚惊给了我们一种危机。妈妈看着爸爸,又看看我。他们的神色都空前紧张。而我心里清楚,摆在我面前的路,是不要在功课上被曼曼甩太远。
我和曼曼一同参加了高考。曼曼被北京一所大学录取了。而我呢,要到南京去上大学。
明天爸爸就要送曼曼去北京了。而我会晚一天走。那个晚上,曼曼走进我的房间来,主动帮我抹桌揩凳。她的动作轻柔细致,沉默中带着温婉妩媚。此时的她穿一件无袖鸡心领的汗衫,弯腰时紧紧勾出圆润的背部,披散的长发从颈脖上滑下去,雪白的后颈溢出青春的性感。我从来没这样强烈地感觉到,曼曼的身姿竟这样美妙。
曼曼回过头来望着我,眼睛里有一丝红肿。我迎接着她的目光,低声说:“明天,我们要分开了,你……总不会什么话也没有吧。”曼曼的小嘴咧了咧,眉宇间有更多的忧伤:“我放不下爸妈。他们,以后会多么冷清。”“是啊,我也放不下。”说到爸妈,我们的感受是相同的。本来想说点我们姐弟间的私密话。但父母的话题还是中心。儿女要远行,父母成了守巢的老鸦了。一下子飞出两只雏鸟,成就感之中也夹杂几多的辛酸。
我,曼曼,还有爸妈,我们三方隔一天通一次电话。电话的内容是很苍白的。尤其是我和曼曼之间。我要曼曼拍几张照片,发伊妹儿过来让我看看。曼曼则说,看心情吧,现在还没那个雅兴。我问曼曼,你为什么那么没心情呀?曼曼说想爸爸妈妈。
我急了:“你你,就想爸爸妈妈吗?”“是的,就想爸爸妈妈。”“就没想其他人?”“其他人?当然还有你。”总算提到我了。然而那口气里没有多少风情。我咬了咬牙决定敲山震虎:“听说,现在的大学生百分之九十会搞校园恋。你不会在北京来一段恋,乐不思蜀吧?”
曼曼在那边沉默了。随之掐了电话。
我隐隐地感觉有问题。曼曼现在越来越让人难以掌握。我们长大了。然而我们就像两朵水面的浮萍,有时碰得很近,有时被风吹开很远。我们已经不像姐弟。姐弟之间有自然的情感。我们更不像恋人,中间还隔着模糊的一片区域,那也许是一片平原,但也可能是片沼泽。
我终于知道自己需要采取行动,是在那个夏季里。暑假来临,曼曼打电话给我,说这第一个暑假她要留在北京,想到处看看搞一些社会研究。曼曼特地叮嘱说,小优,你放了假就回去呀,你离家里近点,好好去陪陪爸妈。
然而我还没整理好行装,就接到妈妈的电话,叫我立即赶赴北京去见曼曼。妈妈说,曼曼不想回家。她要去北戴河。
“她不是想搞社会研究吗?”我安慰着妈妈。“北戴河离北京不远,去看看也挺不错呀。”“你知道什么呀。她是去北戴河玩的。有人邀的她。告诉你,是个男的。”
挂上电话,我的脚下都生出了轮子。我仿佛看到北戴河洁净的沙滩上,跑着一对妙曼的男女。穿着泳衣的他们,手拉手在阳光下欢笑。在这个风情四溢的地方,大海掀出的每一片浪花都浪漫无比。我多少次梦里拥抱过的曼曼,可能在这个夏天倒向别人的怀抱了。妈妈的催促包含多少不可言传的东西。
还好,我赶到北京见着曼曼时,她还没有起程。
曼曼愣愣地望着我:“你不回家看爸妈,跑这儿来干什么?”我喘着粗气:“不是说有人请你去北戴河玩吗?别跟人家了,还是我请你一块去吧。”曼曼瞪了我一眼:“人家请我是人家花钱。你有钱吗?”“当然有,我银行卡上有四千,够我们玩几天了吧。”“那是爸妈的钱。你这个傻瓜。”曼曼拿起一本书向我砸过来。其时正在她和别人的合租房里。我们的声音惊动了同租的女孩,她警惕地站到曼曼边上。
我苦笑了:“曼曼,我们另找个地方说吧。”“不行,我要收拾点衣服,人家马上要开车过来接我了。”
楼下响起了汽车喇叭。从曼曼向下张望的神态上,我知道那个人来了。我一咬牙抢先跑了下去,对着露在车窗外的脑袋说:“先生,对不起,曼曼不能跟你去了。我需要她跟我回家。”“你是他弟弟吧?”男人看起来有三十多了,他热情地想下车。被我用手制止了:“我是她弟弟,我代表我们家申明,她不能跟你去。这里有很多原因。恕我不一一解释。”我转身往楼上走,迎面碰上向下俯冲的曼曼。我一伸手正好截住她的腰部。
“你干什么。快放开。”曼曼挣扎着。我愤怒地吼了起来:“难道你想看一场决斗吗?好吧,如果你需要,我马上下去找他!”
曼曼发傻了,她不认得似地愣愣看着我,直到两眼涌出了晶莹的泪花。
曼曼告诉我,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陷在痛苦的挣扎之中。她弄不清自己在这个家是什么地位,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定位自己。如果自己只是女儿,偏偏身边还有一个小半岁的弟弟。
“你是一个浑帐弟弟。”曼曼流着眼泪,对着我声讨。现在我们回到了楼上她的房间。那个同租女孩俨如她的保护神,一只手揽着她的肩,一只手梳理着她的头发。
“小时候,你在我面前神气活现,称王称霸。我一向只是忍气吞声。就因为你是真命天子,而我是一个弃儿。”曼曼说到伤心处,把头靠在同租女孩的身上。
“是的,我那时候确实很刁。但是姐姐,那是少不更事啊。你知不知道在我们上高中时我已经……”我激动地想向曼曼吐露我的心声,一抬头接触到女孩的目光。就赶紧缩回那份热烈。女孩却一指我的鼻子:“说,不许吞吞吐吐。快点!”
此时,我已经隐隐感觉出,女孩似乎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故意在这里充当一个审判员角色。既然这样我也不再隐晦了,我站起来,大声地叫着:“说就说。我本来就该早点对你说了。姐姐,你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什么位置吗。你是我的姐姐,但你更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张大大的彩照。那是我用曼曼的照片,经过电脑加工合成的,上面是笑靥如花的曼曼,站在一个粉红的心形图里,远景处,一个男孩用痴痴的目光,恋恋地望着她的背影……
女孩抢过照片。“那个小帅哥,看起来就是你噜?”女孩脸上出现了得意的神色。曼曼则嗔怪地挖了她一眼。她们发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女孩扭着腰走近我:“看来,你的态度还算不错。现在,就看你有没有实际的行动了,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对你姐姐说三遍‘我爱你’,然后,跟她来个热度一百的亲吻?”
我激动地向曼曼靠近。突然她像被火烫一样跳了起来,连声叫嚷:“啊不不,小优,千万别上她的当。我们……我们现在快避一避。”曼曼不等我作出反应,拉上我就往门外跑。背后响起的,是女孩爆发的一串畅酣大笑。
原来这是曼曼和女孩共同设置的一个双簧。她们诓了我,把我从南京激到了北京。那个开车来的男人,不过是女孩的哥哥,这次是带着老婆孩子到北京旅游,还要往北戴河去,顺便叫上了妹妹和曼曼。如此而已。
我和曼曼也非常渴望去北戴河一游。但我们归心似箭,牵挂着我们的爸妈。在往家赶的路上,我和曼曼上车下车都紧紧地拉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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