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猛然破口大骂:“这他妈的就是个人吃人的社会,所有的食物都是有毒的东西,腐败深入人心,官商勾结,笑贫不笑娼,道义用钱量,这样一个社会,你管它作甚?你救它作甚?老子管你是天谴者还是什么魂不魂主,老子只知道,你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贤弟,从你破开妄境那一刻,老子知道你就是天谴者的那一刻,老子就已经对这人世间绝望了。
什么公平?如果真的要牺牲,为何不是那些贪官污吏来牺牲?为何不是那些奸商小人来牺牲?偏偏要你来做这个天谴者,偏偏要你来选择这个世道该不该救?偏偏……”
疯子骂着骂着,声音忽然变得哽咽起来,在远处火光摇曳的映衬下,表情如同那些被煎熬的善魂一般痛苦,我却忽然笑了,拍了拍疯子的肩膀。
:“好兄弟,你懂我。”
是的,疯子懂我,他也知道我最终会做怎样的选择。
我静静的看着师父的眼睛说道:“师父,我依旧相信世间值得挽救。心中怀有希望,人道才不至于寂灭!若我也认为我该等到魂主觉醒,若我也认为天地之间不再存有希望,那我又和那些‘恶魂人’有什么区别呢?”
南老三目光复杂的看着我,问道:“你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我点点头,此时我内心无比的平静,看向疯子:“兄弟,如果用恶魂衡量这世间是否需要血的清洗,是不公平的。相反,这也是为什么天谴者只会用灵魂纯净的人来担当。因为只有灵魂纯净的人才会对这个哪怕已经腐坏的世界依旧怀有希望。
用恶魂人来决定整个时代的命运是不公平的。只是……兄弟,对不起。以后的路,贤弟不能陪你走下去了。”
我又看了看南老三,南老三目光复杂,似是欣慰,又似是不甘,可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我南老三一生养出了一个好徒弟,可是最终却没有善报,罢了罢了,我一直在说,你自己的道你自己去修,可是最终,依旧摆脱不了一个长者对徒弟的心念,无法放开,于是先行你一步,试图帮你摆脱命运,最终也被困在这善魂界,不得而出。
苍天无道,亦是苍天无情,曾经,你是一个缚灵人,可是最终的结果却走上如此诡异的一途,天谴之途,这许是为师最后一次与你论道,你可是想好了吗?若你现在反口一切都还来得及,管他天道昌盛还是败落,我们一生所行无愧于心,哪怕找一处深山过那与世无争的隐居生活,一样乐得自在。”
我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感动,师父终究是疼我的,可是下一秒,我仰天大笑,指着南老三说道:“师父,你五年前曾说我看得透本命劫,走的过生死关,堪的破轮回印,却看不破情之一字,如今,你与我又有何区别?你的爱徒之心已经让你失了本心。”
南老三也裂开嘴角,渐渐发出笑声,那笑声越来越大,声若洪钟。他大声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心怀希望终究好过悔恨度日,心魔丛生,好徒儿,你拿得起,放得下,心怀希望,为师该骄傲,该骄傲才是。来,你们几个,陪我南老三喝酒,喝过这酒,我们送你一程。”
南老三虽然豪迈大笑,可是眼角却沁出眼泪,我接过南老三的酒葫芦,咕咚咕咚的猛的灌下黄浆,百鬼酿清冽爽口,顺着咽喉滚滚而下,此时我在也说不出我是何等心境,一切已经通达,在这最后,我终是进入了“大悟”的道境。
南老三忽然再次以手敲打着青石地面,就那样盘膝而坐,口中却用高昂的音调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喝过百鬼娘,骨子里仿佛也升出一股热气,伴随着南老三的“将进酒”我豪气顿生,与南老三,疯子一起畅饮,远远的,我已看到那些善魂们开始相继涌出。从我们身边奔腾而过,火光掩映,远处通红一片,石板路长街燃起的火焰在吞噬这里的一切。
看着这些人间善魂们就仿佛看着时间的洪流滚滚而逃,他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便是救下他们离开此地的人。
他们仓皇的逃离,就好像每一个人,一生只能看到自己身前的一块场景,他们迫切渴望得到的,其实只是沧海一粟,我已经脱出了此间,在没有了名利之心。知谁是救下他们的人,又有何用?但愿逃离此间的善魂们,回去那具身体以后,更加珍惜未来的生活,多行为善便于我足矣。易波和孟巧巧走到我身边,孟巧巧哭泣着对我鞠了个躬
我伸手虚扶,笑着对她说道:“快走吧,过你们该过的生活,离开这善魂界,你们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我看着疯子,忽然说道:“兄弟,贤弟劝你一句,珍惜眼前人,可惜,我却负了你。你为了我负了身边的爱人,请你们离去后,忘记我这个人,好好行接下来的生活,最好在生个可爱的娃娃,莫错过人生数十年中的喜乐之事。”
疯子眼中复杂之情顿生,张了张口,又看了看狄焰凤,终究还是点点头,眼泪也是顺颊而下。我能感受到他心中那种悲悸之情。
疯子握住了身边狄焰凤的手,对我说道:“贤弟,我疯子只希望……莫忘!”
我愕然的抬起头看着他,可是下一秒我却笑了。原来疯子早已将我看穿,看得出我心中打的主意,没错,我是想再他临离开之前,让他忘记我,忘记我的存在,忘记我们曾经一起发生的那些事,给他一个全新的人生。我递出手中最后一张血符,交道疯子手里。
可是兄弟最后的嘱托,我最终还是无法拒绝,南老三畅怀大笑:“好,好,好!好一句莫忘,疯子,好一个疯子,房燚,好一句莫忘啊!来,干!”
说完,猛的灌了一大口百鬼酿:“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南老三腔调高亢,明亮!我也跟着大笑,没错,何必要忘?既然已经存在,已经走过那种精彩,即便以后我不能在陪着他,可是,我依旧记得那一句:“兄弟,就是用命换的,一辈子都不后悔!”
既然无悔,何须遗忘?在最后这一刻,我却让自己进入了一个所谓的桎梏,是疯子的一句“莫忘!”,破了我最后的桎梏,让我心怀更加坦荡。
百鬼酿香气荡满长街,火焰疯狂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房屋倒塌,长街灰飞,我对狄焰凤说道:“前面的时间,因为我,使你委屈了,希望以后你能代我照顾好我这疯兄弟,他生性不羁,你莫要与他计较。”
狄焰凤泣不成声,连连点头。我最后看了看卜蜜和南老三,对疯子说道:“兄弟,时间差不多了,我离开以后,希望你能照顾好卜蜜,时常代我去看一看师父,这算是我最后的嘱托吧。”
卜蜜乖巧的点点头,然后低着头,不再言语。南老三也挥了挥手说道:“我哪里需要什么人照顾?以后天地之大,随意游走,世界之大,何处不容身?”
我见南老三说的豪气,心中莫名的涌起一股勇气,仿佛那些大火在也不可怕,我也哈哈大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师父,疯子,卜蜜,你们就送我到这里吧,以后的路,自己要走好。”
南老三哈哈一笑,不在扭捏作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好徒弟,那为师就送你到这里。”说完,转过身,拉着疯子和卜蜜转身便走,边走边唱道:“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十里长街大火将近,火焰席卷整个善魂界,我眼看着南老三头也不回,而疯子,一步三回首,卜蜜低着头走出了这片牌楼,大火越烧越旺,若我不救出这些善魂,善魂界垮塌,而后天谴者觉醒。然而现在,我一人镇守这里,万魂皆得救,这买卖做得,倒也值了。
我站起身,听着南老三口中的腔调,目光晶亮。若说我方贤一生,可言无悔。只要世间存有一线希望,便值得我押注全部去博这一个希望。
大火蔓延前方的牌楼,我手中仿佛依旧留存着卜蜜的温度,这个我爱的少女,我还来不及给她最后的温存,便已然要永世相隔,如果说人生有什么遗憾,那么便是我与她的时间太少,少到我还来不及陪她在一起,便已经湮灭。
正当眼前那不知道屹立多少年的牌楼烈火吞噬垮塌之际,忽然一道灵巧的身影纵然一跃,从燃烧的坍塌牌楼的缝隙中猛的向我扑来,伴随着的是善魂界大门彻底落地的轰然巨响。我的怀里多了一具温软的身躯。我震惊的低头看着眼前的少女。
卜蜜轻轻用手抵住了我的唇,平静的说道:“生死相随!”
说完,她甜甜一笑,灵动的眼中充斥着说不出的温柔。这一刻……此生无憾!
我,天谴者方贤,主司者伴我身侧,乃我挚爱。她的笑容,一如最初军训时耍诡计偷我们食物的时候一般,狡黠明亮。
而大火的另一边,南老三的声音更加高亢,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天地为证,日月为鉴,此时共进一杯酒,不理人间万古愁……”
声音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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