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忽然间他意识到，曾经看见过无数遍的青海头骨与那生姜出土的头骨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生姜头骨的洞口有着近乎垂直的截面，而青海头骨的孔洞边缘，却是十分的光滑，就像是被打磨过一样。

　　如果是人工垂直刻的话，那么边缘就应该是直角形状，碰上去棱角清楚。但是青海的头骨却是圆钝的，碰上去是圆的，根本不是刻上去那种有棱角的感觉。同样是头骨上的洞，一个光滑平顺，一个棱角清楚。

　　青海的头骨，远远不像生姜的头骨那么简单，如果是在人死后用工具切下骨头，那应该留下整齐的切面才对，很显然死后取骨以及人骨崇拜的说法已经无法解释，难道这是骨头生长，愈合的痕迹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青海发现的这三位男子头上孔洞形成时间，不是在死后，而是在生前。如此推测，生姜头骨的出现，将刘夏河对青海头骨的所有推测，全部堆翻，从终点打回了起点。

　　这时已经是九一年的初冬，刘夏河研究古头骨的事情在考古所传开了，有人认为这并不是他的主意，何苦一定要探个究竟呢？还有却一直在等待事情的结局。

　　某天中午，研究陶瓷的黄教授给了刘夏河一个提示，现在的一些疾病也可以引发人的头上出现孔洞。会不会是那些古人生了某种奇怪的病，本来停滞不前的研究，似乎又出现了转机。

　　那么，如果说是病理，那又是怎么样的病，会造成这样的孔洞呢？为了从这个方面找到答案，就要先找出造成这样形状可能的病理，病因。

　　中土总医院脑科权威田教授，在几十年的临床经验中，曾经治疗过各种各样的脑部疾病，根据他的解释，疾病所引起的颅骨穿孔的病理过程，是一点点的将颅骨腐蚀掉，最终想成的穿孔形状本部规则，骤眼看上去坑坑洼洼的，很像海底的珊瑚。

　　而古代人头骨上的穿孔形状，相对比较规则，他个人认为，治病是很难造成那样穿孔的。就在田教授的研究结果还未得出之前，刘夏河也在查阅着各种能造成头骨穿孔的治病案例。

　　从若干的治病案例中，他努力寻找着与古人头骨上相似的特征，然而经过了反复的对比之后，他的希望还是落空了。说是病理，却又不像是病理的样子，各式各样病理的穿孔，弥漫性的，转移癌，都是不规则的。但是它有病理特征，所以像这样比较圆滑的孔洞，不是用简单的病理能够解释得了的。

　　在疾病诱发这方面寻找不到正确的答案之后，就只能从其它方面来研究了。外伤是刘夏河最早排除的一种推测，这一次他决定把头骨送到法医鉴定中心，做一次鉴定。

　　如果说头骨上的洞，真的是在生前形成的，那么过去他对外伤的判断就可能有些草率了。

　　来听听这方面的解释又是怎样的，一位姓任的，长年与各式各样尸体打交道的资深法医，要为四五千年的古人头骨作检验，对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对于任法医而言，他第一次看到头骨上的孔洞，直觉因为它是外伤性质的，就是被别人攻击或者在意外事故中形成的颅骨损伤。

　　不过在仔细看过后，就认为并不是这样。短短的两个小时，几位法医不是在讨论头骨上的孔洞，他们更注重那洞的周边，一个重要证据的缺失让他们对外伤的可能，产生了怀疑。

　　任法医解释说，外伤所形成的骨折打击，撞击或者车祸撞击，都有一个围绕骨折中心或者缺损部位有放射性的骨折线，而在这上面却没有。在这三个头骨上，都没有发现这种放射性的骨折线。

　　任法医认为，人的头部如果收到外力撞击时，除了这里点受力以外，它周边的骨头也要分担一部分外力。而这样就会立刻让破损的部分形成骨折性的裂纹，这个重要的特征，在三颗古代头骨上都不具备，因此他认为古人头上的洞，不可能是外伤造成的。

　　如此一来，对于青海头骨的各种推测，都被一一的否定和排除了，到底在几千年前发生过什么，那些神秘的孔洞真的就无法解释吗？

　　对于头骨的研究，在随后的几年中，并没有任何的进展。刘夏河如往常一样，又沉浸在古人类的研究上，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让他淡忘了那几颗头骨。

　　三年后一天下午，他无意中看到了一本国外的文献，文献上的图片是南美洲出土的四千年前古人的头骨，他们头上的孔洞显然要比青海的更加规则，而且洞口的边缘也同样有着平滑工整的骨头。

　　令刘夏河更加讶异的是，对于这些孔洞形成的原因，法国的人类学家普洛卡作出了这样的解释，他认为这是一种古老的开颅技术。

　　刘夏河这才意识到，应该例外寻找一些合理的解释，从非病理的也不是创伤的角度去考虑。曾经对考古作出的各种猜测，在他的记忆深处，一幕幕的浮现了出来。

　　那位法国人大胆的推想，的确给了他很大的启发，但是能否真的像他们所推想的那样，在人类文明还处在幼年的时候，古人就有了那样惊人之举呢？

　　他来到了山东灵芝投入了他的工作当中，他脑海中对头骨的各种想象，仍然在不断的涌现。就在这时，助手递给他一颗头骨，看到这颗头骨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又是一颗有洞的头骨，他无法按捺自己的欣喜，立刻让大家停下手中的工作，先清理已经出土的头骨。

　　在这个晚上，他独自留在了工作室里，研究这颗四百多具遗骸中，唯一有孔洞的头骨。它属于一个死亡时还是中年的男子，而这个男子生活的年代，距离今天有着五千两百多年的历史，中年男子头上的孔洞如鹅蛋般大小，比青海头骨更加规则。

　　而与普洛卡发现的国外头骨，几乎完全一样。在头骨的边缘也有一圈光滑的骨头，刘夏河一遍遍地莫着孔洞的边缘，此时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当天晚上，他就写了一份几百字的报道，刘夏河的报道被连夜送到了山东考古研究所。在报道中他非常慎重地作出了一个大胆的推论，他认为那位五千两百年前的中年男子，在生前曾经接受过开颅手术。

　　人们自然无法相信，在哪个蛮荒的时代，在哪样的文明层度之下，古人怎么可以施舍如此危险而精密的脑部手术呢？

　　八月的一天中土考古学界和医学界的权威，来到了山东考古所召开了论证会，因为各界权威对刘夏河作出的推论产生了诸多质疑。远古部落里真的存在开颅手术吗？

　　按照一些考古专家的说法，考古上曾经发现过有接骨头和接脾骨的事例，但是开颅手术在那么早的年代，都没有想过会有这样情况的发生。而身为古人类研究学的学者，几十年来刘夏河在各地鲜明的遗骸中，陆续发现有洞的头骨，就像许多人一样，他从野蛮的角度来解释这些神秘的孔洞。

　　但是在经过多年的反复求证之后，他确信这是一种在活人头上实施的手术，最重要的证据就是平滑的边缘。他认为这圈光滑的骨头，正是手术后生长愈合的痕迹。

　　几个小时过去了，这次论证会僵持在了刘夏河提出的证据上，专家们认为肉眼的确可以看到平滑的骨质，但是这有怎么可以证明是生长后形成的呢？而且仅仅凭借几十年的经验，难道就能推断出事实的真相吗？

　　鲍修风被人称为脑科手术的第一把刀，刘夏河的推论对他产生了极大的震动，他要为头骨做CT。对于刘夏河的结论，鲍一刀将信将疑，凭借着他对颅骨的了解，古人要在人的头骨上徒手切出一个圆洞，这倒不是件难事。

　　但是要保证切骨后，人还能活下来就不能出现任何微小的差错，否则会必将致命。在那个蛮荒的年代，古人真的能够做出这样高难度的脑科手术吗？

　　这颗头骨对鲍一刀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而他为头骨检查的消息，也给刘夏河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如果他真的能检查出那孔洞是手术后形成的，那么专家组所质疑的证据，就会得到一个有力的反击证据。

　　此时此刻，为头骨寻找证据的不只是鲍一刀一个人，山东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张正国与刘夏河交往了十几年，在他的印象中老刘是一位十分严谨又十分保守的学者。如果没有充分的把握，他是不会将这么大胆的研究结论公之于众的。

　　虽然因为证据不足，头骨论证会最终没有认同他的推论。但在张正国看来，并不能就此判定谁是谁非，在遗址出土的所有物品还在清理中，凭他对这个遗址文化的了解，也许能够从中找出证据。

　　根据张正国的了解，在过去一直在说大汶口文化，是一种比较先进的文化。先进到底是体现在什么地方呢？除了表现在社会组织结构上之外，还表现在墓葬反应的巨大的贫和富的差异上。

　　比如有比较精美的陶器，在这个基础上反过来想一下的话，如果出现了早期的开颅手术也应该是非常有可能的。

　　此时文物整理室里只剩下了张正国一个人，在他眼前的石器，是那遗址中的随葬物品。五千两百年前人类还处在石器时代，如果头上的孔洞的确是人为的手术，当时的手术工具也只能是石器。

　　张正国一次次尝试着石器锋利的程度，但是那石器的刀刃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锋利，为此他有些迟疑了，如此粗糙的工具，怎么能作精密的开颅手术呢？

　　如此同时鲍一刀的CT扫描也正在进行，山东考古所的两位工作人员似乎比鲍一刀更加紧张。

　　头骨CT结果出来了，那头骨水平横切面的图像清晰地呈现了出来，古人头骨最终被分切成了一百四十张水平图。

　　鲍一刀让助手调出了圆洞周围的水平图案，洞口边缘每一个层面的图像，的确如刘夏河所说的那样非常圆，这样的图像鲍一刀还是第一次见到。虽然他曾经做过四十多年的开颅手术，但是对于手术后，骨头边缘的骨质究竟是怎样生长的，他完全没有经验。

　　在孔洞周围所形成的这种形状，到底是意味着什么呢？鲍一刀立刻叫人冲洗出头骨的X光图片，与做过开颅手术后的病人照片进行对比。

　　鲍一刀拿到了两份片子，一张是刚刚做完开颅手术的病人脑部图案，在片子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头骨切割后整齐的截面。而另一张，就是手术后愈合的图片，在这个图片上的生长痕迹，与古人的完全不同。

　　这个检测结果很快就传到了山东考古研究所人骨工作站，这个消息让刘夏河心头一沉。

　　在头骨论证后后，刘夏河一直没有回首都，就在鲍一刀鉴定头骨的同时他自己也在寻找着新的证据。他每天花很多的时间，用各种手段来研究头骨，试图自己来寻找出证据。但是研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此时从张正国哪里也传来了消息，他认为那些简陋的石器根本无法为头骨孔洞来提供关键的证据。

　　对于张正国的怀疑，刘夏河提出了另一种看法，他说一般的理解是新石器时代没有金属工具，只能用石头做的工具。这种工具可能不会大，比较小型的可能多，主要是推测有没有这个能力，不一定非要找到这个工具，那么就应该用间接的方法来推测。

　　虽然目前没有证据来证明古人有切骨的能力，但是简陋的工具真的不能胜任吗？他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他想要自己去亲自地试一试，这从未有人试过的事情，用简单的工具徒手打开人的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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