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塘和付道士回头望去,正瞅见彭先生双手结智拳印,手印上半寸的地方,两枚“淳化元宝”悬在那里,滴溜溜得乱转。
彭先生这边作法,没有搭腔,却是有人答话。那张黎落了彭先生身后半里地的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也顾不得李林塘、付道士两人离那怪蟒与恶鬼像之间不足一箭之地,跑将过来一把扑在了李林塘脚边。
他费着好大的力气喘匀了气,向着李林塘伸出手:“和……和尚!解……解……解药!”
虎子那边一时被彭先生制住了,李林塘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被这张黎一逗,笑出了声来:“你是张真人?我那‘蛊毒’乃是稀罕的东西,解药我怎会随身带着?”
张黎本是跑出了一身热汗的,被李林塘这话一吓,那便是换成了一层冷汗在身上:“佛爷!您别吓唬小的!这真真是要出事儿的!人命关天你怎么能拿我开这样的玩笑呢?您必然是带着解药的,人我给您带来了,您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这解药我确实是没带在身上,不过我给你个药方,你自己去把这虫子打出来如何?”李林塘一边揉搓着几乎没有了知觉的双手,一边对张黎说。
张黎这边也是忙不迭的点头:“爷您说,我记着。”李林塘清了清嗓子:“你小子记好了啊!你回去找个郎中,抓些五味子、肉豆蔻、赤石脂、禹余粮、诃子、石榴皮、五倍子一类的药,胡乱炖了下肚,也就好了。”
张黎这听的也是一头雾水,他行走江湖坑蒙拐骗为生,自然是什么都要懂一点,听了李林塘这药方,自然是心生疑惑:“这……这不都是止泻的药吗?”
李林塘听了哈哈大笑:“没想到你小子还晓得一些看病拿药的道道。这可不就是管你蹿稀跑肚的吗?我哪会下蛊啊?洒家是往你的嘴里,塞了一口稀泥。”
得了李林塘这么一句话,张黎登时瘫坐在地,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气恼。庆幸的是这李林塘不会什么巫蛊之术,自己性命无忧;气恼的是自己往日里奸似鬼滑如油的人物,居然叫这糙汉三言两语吓唬住了,没了命地跑,到现在一喘气腔子里还是咝咝啦啦的疼,似乎是炸了肺。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世间的生人,有几个不怕死的?人家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了,想要活命不就是得对人家言听计从?这不算是什么丢人的事儿,李林塘诓骗他的本意就是害怕这人不去寻彭先生,而是骇破了胆自此一去不返,那搞不好今天当真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李林塘这边那言语戏弄着张黎,付道人却是死死盯着彭先生,一双四白眼恨不得生起火来。可是他一时间又奈何不得彭先生,毕竟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若是他现在与彭先生翻了脸,那就当真可能身陨于此。
故而付道人未做多少考量便是有了决断——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么多年都等得了,这一时还等不得么?这一遭在关东遇上了鬼家门,还怕日后再没有见面的时候?且先容忍他一时,待到来时,再作计议。
彭先生这边猜想不到付道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更没心思去猜想付道人肚子里那点弯弯绕儿。他现在一门心思全放在虎子身上。
那巨蟒行为与寻常的蟒蛇看起来一般无二。那尾尖缠绕在虎子身上,虎子呼出一口气,它就勒得再紧一点。它想把虎子体内所有的气力就用这般方法,一点一点的挤压干净。彭先生此时看起来是一点都不打算顾及师徒情分,像是要生生把虎子绞杀在当场一般。
虎子许是喘不上气了,口中再没有呼出那带着霜的寒气。那八目恶鬼像也是声息渐弱,擎在手中的两柄错金银八角铜锤也是离了鬼手掉了下来。可那两柄铜锤还未落地,便是化成了幽蓝色的鬼火。“噌”!那鬼火一下窜起了老高,直接附着在了那怪蟒身上,灼得鳞片“滋滋”作响。
那怪蟒吃这一击,痛得仰天长嘶。却也是因为身上鳞甲烧灼,它更是用力缠得愈加结实了一些,这一下引得那恶鬼像也是怒吼连连。
恶鬼像此时腾空了双手,那手腕像是扭转折了一样转了半圈,尖利的鬼爪便是抓在了怪蟒身上,深深嵌了进去,抓握出了几个洞!它沿着那怪蟒鳞片的纹理,奋力地拉扯,试图把那怪蟒从身上撕碎下来。
眼见着战况急转直下,彭先生散了结印,把那两枚铜钱向上一托,让它们飞到了空中。两枚“淳化元宝”在空中轻轻一碰,看着没什么惊艳,其声却犹如黄钟大吕,醒人精神。
彭先生双目圆睁,将落下的两枚古钱接在两手掌心,双手伸出,左手握拳掌心向下,右手掌心向上平摊开来。继而听见了彭先生念诵法咒:“太极往复阴阳气,日升月落万理齐,驭煞吞邪使鬼魅,抱阴化阳法不移。敕令六丁六甲,统御雷部,开旗披胄;宣调四值功曹,镇守天灵,诛邪拔魔!如律令,风雷!”
这一段咒语出口,且见那怪蟒起了变化。
那怪蟒本叫做“伪烛龙”。烛龙又叫烛九阴,《山海经大荒经》有载:“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彭先生驭煞术化形自然不能是那般本事通天彻地的神物,可是既然唤作“伪烛龙”,那就必然是在模仿那大神的威能!
怪蟒仰天长啸,长牙弹出,四条长长的尖牙抵住了那一枚燃着赤红色火焰的石头,一道道符篆自其上蔓延开来,慢慢布满了怪蟒的周身各处,就连那裂开的头颅化成的嶙峋的怪角,此时看起来也是带着一股浩然正气,威风凛凛。
那朱石光华闪耀,把这夜里辉映得白昼一般!
恶鬼像与怪蟒身上接触的地方开始冒出浓重的白烟,原本金浇铁铸皮肉竟是好比被烧红的烙铁烫了的肥油,立刻融了开来,连陷进怪蟒身体里的鬼手,而今也齐掌根断在了怪蟒的身体里。
被蛇尾捆缚住的虎子更是发了狂,脸上、手脚上的青筋一条条爆裂开来,稠得似油的血液一点点淌了出来。他在那里嘶吼,用牙齿掀开自己能碰到的那几枚鳞片,恶狠狠地咬住,拼命向下撕扯。不多时,怪蟒那一小块皮肉也是绽了开来,滚滚阴气自其中流淌了出来。
那怪蟒对自己尾巴尖上那点小伤浑不在意,仍是蛇首对着鬼面,那一枚石头上分出了一小撮拳头大小的火焰,向着鬼面飘飞了过去。
鬼家门的驭煞术施展出了化身,都是法天象地的模样,几丈大小很是寻常,那拳头大小的火苗在这两尊化形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然而就是这一道看起来没什么威力的火苗,猛然间飞驰而起,好似对峙的剑客出了招一样,一击致命!
那火苗从那八目恶鬼像一个眼睛中穿过,又从恶鬼像的后脑穿了出来!
恶鬼像遭此一击,立即安静了下来。先是身上的法衣消散得无影无踪,而后是自法王冠开始,一寸寸碎裂开来,被风一吹,消散于无形!
一击破了虎子的驭煞术,彭先生也不好过。那恶鬼像刚刚消散,“伪烛龙”也是收起了长牙,衔住了那一枚石头,化成了一片黑影窜回了彭先生身上。而彭先生抬手将两枚铜钱抖进袖子里的时候,两行血泪也挂在了他的脸上!
虎子这边驭煞术被破,却也是解开了身上的束缚。此时他正跪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要把已经被那怪蟒挤压得干瘪的肺脏重新充盈起来。
可还未等喘匀了气,虎子竟像一个野兽一样,四脚着地向着彭先生冲了过去。破解了驭煞术,抡起了拳脚,那就是李林塘的天下。他自然是一个垫步,横在了虎子前冲的途中。
虎子此时出招也不讲求章法,伸出利爪向着李林塘胸前抠去,像是要活生生剜下一块肉来。李林塘这边轻微一收胸腹,便是轻松让开了这狠辣的招式,两掌反向交叉,抱住了虎子的胳膊,脚上前,膝盖点在虎子的胯上,而后两手用力一拧,便是把虎子掀起一人多高,又借着力,狠狠把他摔在了地上!
虎子也是发了狠,也不再去向着彭先生出手,专对着李林塘招呼。可是没了法术的术门弟子,就好比是断了辕的车、破了底的船。哪怕此时这一副身子骨再怎么结实,也抵不过李林塘的身手。
这李林塘心里也憋着一股火气——叫一个小辈弄得这样狼狈,脸上怎么能挂得住?反正虎子这般样子也是不怕摔打,李林塘简直就是把虎子做了一个破烂的面口袋一样,任意的揉圆搓扁,丢来投去。
眼见着虎子气力一次不如一次,李林塘心里也有了底。到底不是踏实修行的来的本事,这一回发了狂,也应当是到了歇息的时辰了。
又过了一手,虎子脚步上慢了半拍。李林堂得着机会,使出了一招“蛇缠手”,扣住了虎子的肩膀,轻微用力一带,续上了一招“小擒拿”,便是将虎子按在了地上。
付道人见这一幕,两眼放光!提了短剑,猛冲了几步,照着虎子的脖颈就是要斩!
可是这一剑终究是没落下去——冰冷的“双蛟”,架在了他的喉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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