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在江这边看着,不时指指点点,过了没一会,江对面的万春圩灾民们过来了,他们要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毁。
与这边衣着光鲜的城市居民不同,来的人扶老携幼,有的人还牵着猪带着狗,个个浑身湿透,身上糊满了你,看上去好像刚从泥地里打了个滚起来的。
城里的人纷纷避让,捂着鼻子,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窃窃私语。
带队的几个小战士大怒,其中有一个要冲上去,被班长拉住了。
战士们终究没有说什么,万春圩乡民们也没有说什么,他们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家园上。这边的堤坝比较高,并且是水泥的,冲不垮泡不烂,有规定的,对面的堤坝不允许超过这边。
他们站在高坝上,站在洪水边,远远看着自己的村庄,自己的房子。与城市里的商品房、分配房不同,他们的房子基本都是自家一块砖一块砖砌起来的,猪圈也是,每一块砖里都包含着他们的劳动,真舍不得啊!
这一点,买房子住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
岸边的万春圩乡民越来越多,城里人退到了后面,几万乡民沿着江边站满,有些人干脆坐到了地上,他们劳累不堪。这么多人,没一个人说话,全都看着江对岸,神情复杂。
后面的城市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窃窃私语渐渐停了下来,他们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郭子陪着乡民们一起坐在水泥堤坝上,默默看着,一言不发,姜白蹲在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也一同看着。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过去……终于,上游传来了“隆隆”水声,丁村水库泄下来的洪水到了。
一直安静到现在的城市居民们又开始发出喧哗声,他们打着雨伞向青衣江上游看,渐渐地,脸上出现了恐慌。指甲那边的江面上,泛起了一条白线,在向着这里快速推进,大水来了!
白线近了,人们这才能看清,那是一层浪,浪头足足又两米多高,带着呼啸的水声。
成立的观者害怕起来,纷纷又向后退,好在他们前面挡着几万万春圩的乡民,还有武警和军人,要不然他们恐怕全得跑了。
大水滚滚而来,很快就震耳欲聋,犹如数不清的奔马,从河道里一扫而过,刹那间,水气冲天,耳畔全是轰鸣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岸上的城市居民很多人吓得尖声大叫,与他们相对,万春圩的乡民们这一刻全都身躯颤抖,直愣愣看着对岸,他们经历过,知道最后的时刻就要到了。
北岸覆盖着混凝土的堤坝开始颤抖,并且越来越剧烈,掀起的水浪已经开始漫过大堤。再看上游,水位越来越高,几乎与人的视线平齐。
看见这恐怖的一幕,城市居民们全都吓坏了,有些人直接瘫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对岸传来一连串的爆炸声,烟尘、泥土夹杂着水花冲起来半天高,一道接着一道。从这边看过去,对岸的堤坝一段接着一段被炸毁,泥沙翻滚浊浪滔天,大洪水有了宣泄口,立刻向着对岸涌了过去,这边的水位急速下降。
铺天盖地的大水降下去后,对岸的情景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那些城市的人目瞪口呆,万万想不到,竟然会看见这一幕。
一片死寂中,不只是谁第一个哭了出来,刹那间,几万人同声恸哭,许多老人家坐在雨窟里,捶胸顿足,伤心地不能自己。
这一汪大水下去,房子、庄稼、牲口,全没了……农民们建立家园不容易,辛辛苦苦几十年,毁于一旦。
看着痛哭流涕的几万人,这边的城里人全都沉默了,这时候大家都明白过来,这些好像在泥浆里打过滚的人,为了保住他们的家园,付出了多大的牺牲。
开始有人上去搀扶安慰,渐渐地,越来越多,再也没有人嫌脏,有些人干脆就搀着老人、抱着孩子,强行邀请去自己家里住,等待洪水退却。
乡民们不愿,他们嫌自己身上脏,也不愿给人家添麻烦,纷纷说着国家已经有了安排,不能去,灾后也会给与足够的补偿。其实,都是一样的人,本就没有区别。
城里人见带不走,就开始纷纷有人跑回家,搬来吃的用的和生活用品,跟在后面帮忙,要送他们去安置点。
沿着江边,人群浩浩荡荡走向市体育中心,他们大部分都被安置在了那里。城里的人为他们打伞,提东西,热情相送。
人群渐渐散去,天也逐渐黑了下来,郭大江终于回过了那口气,准备回家,经历了这一遭,他早就将10万块酬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该回家了,他现在特想家,特想念亲人,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先把人家孩子送回去。
随便在江里洗了洗,郭大江带着姜白叫了部出租车,直奔了造船厂老大院子。按照他的意思,就把孩子送去方阿姨那里,不过小家伙不干,非要去米小经家看看他爸爸和干娘回来了没,她还惦记着带她去天门山烧烤的事情……
郭子现在直接就叫人家小姑娘祖宗了,自然没法违背,只得再一次来到了米小经家。
两人刚爬上三楼的楼梯,只见米小经家大门紧闭,门口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坐在地上,抱着满头乱发在冲瞌睡。
郭大江当时就恼了,由于大院子里住客大部分都搬走了,经常有流浪汉摸进来栖身,可这户分明有人住啊,这要饭的也太没眼力件了吧?
他今天本来心情有比较复杂,这时候就别指望有什么好态度了,他把姜白往身后一懒,上去用脚底板蹭了蹭人家肩膀,粗声粗气道:“喂,换个地方去,坐我们家门口干什么?!”
那个“乞丐”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抬头一看,俩人全愣住了。
“马红旗!”
“郭大江!”
二人异口同声惊呼出来,原来,这位不是别人,正是马红旗马教授!
“哎哟哟……”郭大江斜眼看着马红旗,不停啧嘴,他以为自己现在够埋汰的,结果这位大教授比自己还埋汰十倍……不止!
只见现在的马红旗,码头乱发像杂草,纠结成了一块“蘑菇”,看色泽好像抹了一层油,再撒上一层灰,还撒发着难闻的气味。
在看他的身上,他身上穿着一套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质地硬邦邦的,全是污泥。还有他那脸,油中带黑,络腮胡子已经一寸长,纠结盘绕,好像石狮子脑袋顶上的鬃毛。
如果不是对他比较熟悉,郭大江根本不可能认出他来,这简直比叫花子还要不堪。
“哎呀呀我的大教授,听说你最近不是住在……”郭大江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是住在……
“精神病院。”马红旗睁着满是眼白的眼睛,弱弱地说,他现在可瘦多了,眼睛都大了两圈。
“对对对,就是精神病院,那你怎么……”郭大江目光审慎了起来。
马红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可怜巴巴道:“实不相瞒,郭兄弟,我是偷跑出来的。”
郭大江了然,满脸心疼说:“要不,我再把你给送回去?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
“谁说不是那!”马红旗满脸沉痛拍了下大腿,诉苦道:“我偷跑出来,别的地方也不敢去,就来投奔小米师傅,可我身上没钱,一路从上海走过来的。饿了就找人家要点吃,要不到我还翻过垃圾桶,走了整整一个多月才走到哇!”
郭大江动容了,这位大教授,竟然吃了这么多的苦!
刚诉完苦,马红旗回过味来,猛然抬头盯着郭大江,慌张道:“不要!我才不回精神病院,死也不!我要找小米,小米师傅你在哪儿啊……”
看见马红旗态度坚决,都快哭了,郭大江也只得作罢,硬要送人家回去,只怕他会当场一头碰死!
至于小米夫妻俩去了哪里,别说他郭大江,就连人家爹妈和方阿姨都不知道。
郭大江心中一动,问:“你找小米什么事?”
“你不送我回精神病院我就告诉你。”马红旗弱弱地说。
郭大江心中感叹,能把精神病人再次逼出附加精神病,可见精神病院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包括已经不正常的人。“行,我保证不送你去精神病院。”
得到了郭大江的保证,马红旗松了一口气,从身后扯出垫着腰的麻袋,从里面翻找起来。郭大江和姜白面面相觑,生怕他从麻袋里凡是半个长了毛的馒头来。
不过这恐怖的一幕没有出现,马红旗从包里翻出来的是一块石板,直径大约30公分,中间有孔,表面布满了螺旋纹,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张石质长片。
“这是什么东西?”郭大江傻眼了,这人是真疯了,居然背着个破石头片从上海一直要饭到了这里。
“这是……杜立巴石碟!上古遗物,我从东海大学档案室偷出来的!”马红旗神神秘秘说:“我要告诉小米师傅,我知道这东西该怎么用了!”
马红旗越说越来劲,眼珠子越瞪越大,郭大江听得一头雾水,他们俩都没注意到,后面的姜白看着这石片,目光有些茫然,似乎想起了什么。
“这好像是……”姜白有些不确定的喃喃着,“这东西好像叫做‘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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