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心肠冰冷如北灿,看见这副光景也忍不住想要吐出些什么。
像是水族馆里为了向游客展出鱼类,特地用透明的玻璃阻隔,卖弄着玻璃里鲜活的生命,只不过现在将那些生物替换成了灵体罢了。
北灿看了眼自己的脚下,隔着冰层正好踩住了一张惨无人色的脸,双眼被残忍地挖去,他的表情还是被冻住前的惊恐万状。
北灿环顾四周,这里的灵体死相各异,姿势夸张,但他们的双眼无一例外地被粗暴地挖走,留下两个空荡荡的黑洞在脸上,仿佛是杀人艺术的美学。
虽然他们的眼睛都被挖去,但北灿总有种他们都在看着他的错觉。
这就是冰棺上所说的,真相……
北灿不确定他们现在是死是活,所有灵体都被固定在了最后一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定格在了某个时间点,但被背叛被欺骗的愤怒和恐惧都栩栩如生地镶嵌在冰层底下,令人不寒而栗。
“喀。”
北灿循声望去,那是所有冰层裂痕收束的地方,凭空多出一本突兀的本子。
他抿抿唇,硬生生地将视线从被冰封的灵体身上移开,走向那里。
那是一本年代有些久远的笔记本,封面早已残破不堪,整本本子也皱皱巴巴,散发一股土腥味。
北灿翻开第一页,被什么黑色污渍沾染的薄纸页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时间和天气:八月十日晴。
这是小孩子的日记本吧。
虽然光线昏暗,而且跨越的年代过长,铅笔的笔迹也被晕开,有些字变得模糊不清,但还是能够看懂大意。
“今天大家一起出去玩了,爸爸给我和姐姐买了礼物,好开心。”
就像是所有普通小孩会在日记本里写的,这个小孩似乎是一家四口,而且还有一个姐姐。
北灿将每一页扫了过去,基本每天都是几句话的琐碎小事,或是开心或是生气,也有些伤心的事情,不过最后这个小孩都以乐观的态度收尾,无论是被骂了还是被同学欺负,这本日记本的主人都一笑了之。
大概是家庭里的氛围让他养成了这种坚强的性格。
翻了快要半本,北灿的眉头越皱越紧,没有一件是可以启发北灿的事情,倒是让他看到了一个成长在普通工人家庭的小孩的心路历程。
可是翻到中间,后面一张的纸却不太寻常。
那页纸张比其他的纸页硬得多,似乎沾到了水,干了后才变成这样。
果然,那一页上写得满满当当,还有明显的泪痕将本来质量就不好的铅笔写出的字给晕开,会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这个主人当时边哭边写才会将这页纸弄得晕满污渍。
“四月六日阴刚才姐姐回来,带我去了医院,说是爸爸妈妈受伤了。医院很多人,我和姐姐坐在椅子上等,一个医生从一扇门里出来,身上很多血,姐姐和他说什么,但是后来姐姐就哭了,我很害怕,爸爸妈妈没事吧?”
北灿眨眨眼,之前的日记里多多少少透露过,这个孩子的双亲是建筑工地的工人,一家虽然并不富有,但是其乐融融,大女儿似乎没有继续读书早早就出来工作了,而小儿子也就是日记本的主人仍在学校学习,但是因为家庭出身还有自己先天得的疾病一直被同学欺负着,学习成绩也因此不是特别好。
北灿继续往下翻:
“四月十日大雨姐姐一回来就抱着我哭,说以后会好好照顾我,就算没有爸爸妈妈我们也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爸爸妈妈不就在那里看着我们吗?”
北灿翻页的手一顿。
按照孩子的讲述,他们的双亲应该遭遇了什么不测抢救无效去世了,现在整个家庭就只有姐姐在支撑。但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写看得到父母?
过于悲伤不愿意接受现实出现的幻觉?
北灿继续看下去,但自从双亲亡故后,日记的时间间隔就越来越大,字迹变化也越来越明显地接近柳夏的手写字。
“十月二十六日晴姐姐渐渐变得奇怪了。每次从超市回来的情绪都很不稳定,经常骂人,偶尔会打我。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可以不读书出来一起工作了,那样的话,姐姐应该级不会那么累了吧。”
“十月二十八日阴姐姐开始拿工具打我了。因为我说我要出来工作,她觉得我在嘲笑她。姐姐只是太累了才这样的吧。”
“四月十日雨又是爸妈的忌日,我关上灯要睡觉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们站在我的床头,板着脸,也不说话,就是看着我。我记得以前和姐姐说过,有一次被打了,为什么姐姐看不到呢?”
北灿半歪着头,手上继续翻页的动作,却因为什么原因停了下来。
后面那张纸被某种东西粘住了,撕不开,从侧面看上去,是早已凝固的黑色血液。
北灿也不想将它硬扯开,只能将两页粘在一起的一道翻到后面,继续之后的日记内容,没有了铅笔的痕迹,是圆珠笔写出的颇为成熟的潦草字体。
“二月十三日晴眼睛好痛,还是适应不了。现在想想感觉还是很可怕,我只是在好好地写着日记,为什么突然就将手伸向我的眼睛,就是因为我得了那样的病,眼睛和别人不一样让她感觉很丢脸吗,还是因为我能看到她看不到的东西?好想逃走啊。”
看着有些走形的字体,北灿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他以前问过柳夏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但柳夏只是调笑着敷衍了过去,但北灿怎么也想不到,柳夏眼睛上的那个伤口是被他姐姐徒手抠出来的。
不过也真难得,柳夏没有在那时候就失血过多死掉,估计是抢救及时,捡回一条命吧。
“三月四日晴她来看我了,她很憔悴,吓得我差点没认出她。她哭着求我原谅她,她只是一时气不知道往哪里发,才做了这种事。不过她说的也没有错,从我出生以后,爸妈就一直被人非议,都是因为我的这只眼睛。如果没有我,说不定姐姐会更幸福。那就逃走吧,逃到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
“十二月二日阴被发现了。被锁起来了,以后出门只能和她一起。我根本反抗不了,看到她露出那样的表情,我就害怕得不敢动,我不想让她伤心,只能这样配合她。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的,是……我吗?”
“六月十七日阴我第一次看见她哭。那天晚上她回来得很迟,衣衫不整,一打开我的房门就抱着我哭,让我想到爸妈走的那天。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好好安慰她。之后才知道,她回来的时候被一个醉酒的人强/暴了,那个该死的畜生给了她一笔钱就走了,她一边哭一边问我,我会不会离开她,我说不会。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然后让他受到该有的报应!”
“六月二十日晴那个姓蓝的不是普通人,是一个能只手遮天的集团,就算打官司也不可能胜诉……但我要试试,绝不能让这种人逍遥法外。”
北灿一怔,又将最后一行的字重新看了一遍。
姓蓝的……
按照北灿所知道的时间推算,伤害柳夏姐姐的犯人十有八九就是北灿的父亲蓝霆。既然他父亲能悠悠哉哉地活到现在,大概那时候的柳夏的努力也被势力和财权给压了下去,付诸东流了吧。
“七月一日大雨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恶毒的人。他找了个替罪羊,只是一个初中生,他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
“七月五日晴听说那个初中生在少管所自杀了。是我做错了吗?”
果然。虽然知道结局肯定不是皆大欢喜的,但蓝家做的手段也让北灿感到一阵恶心。
日记本也快见底,北灿翻了一页,上面没有日期和天气,只写了一句话,在这之后,也没有任何日记。
“事实证明我做错了。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北灿心里“突”地一跳,只剩下他一个人,那也就是说,在被诬陷的少年自杀后,柳夏的姐姐也因为什么事情而身亡了,只留下柳夏一个人……
他感觉胸腔揪成一团,虽然这件事的元凶是蓝霆,和北灿没有关系,但北灿总觉得心中发堵,而且其中还牵连了一个无辜的少年。
北灿颇感沉重地呼出一口气,将日记本合上,将难以名状的愧疚感封存其中。
即使如此,柳夏将这本日记本放在这里的动机是什么,北灿不认为是柳夏想给他看的,而且之前冰棺上的暗语也一样,明明这里的一切都是柳夏一个人的,但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些讯息,仿佛要告诉另外一个人什么一样。
除非……在这背后,不仅仅是柳夏一个人,还有一个他看不见也摸不着的第二个人。
不过,知道了这些事后,柳夏为什么会认识蓝家的人也一切明了了,因为蓝霆年轻时犯下的蠢事,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牵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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